摘要:本文依據合同法、建筑、民法學等法律以實際案例解析了建筑業工程分包中“包方在收到建設單位相應款項后再支付分承包方工程款”的法律效力、法律認定、法律判決,為該類案件提供了法律參考和判決處理依據。
關鍵詞:工程分包支付款法律效力
隨著建筑業的高速發展和市場的激烈競爭,施工企業為了增強競爭力、降低成本、提高利潤,更加專注于提升核心競爭力,將非本企業擅長的工作進行外包,從而工程分包變得越來越普遍。分工的細化有利于專業化,更加促進建筑業的發展和進步,但是也帶來了一定的負面影響,比如總承包單位為了減少墊資風險和資金壓力,通常會在工程施工分包合同中約定“分包方在收到建設單位相應款項后再支付分承包方工程款”,將責任分解轉嫁給分包單位。
一、案例介紹
某學校將辦公樓的工程發包給建筑工程公司A,后A與工業設備安裝公司B了簽訂“中央空調主機及系統工程安裝合同書”,合同書對該安裝價款、結算方式、管理費用等出明確約定,其中就付款方式約定“B于工程竣工驗收合格后十天內向A提交工程結算報告,A在收到結算報告十五天內審查批準完畢,并報建設方確認、待建設方付款后,A向B支付至工程總價款的95%,留工程總價款的5%作為質保金”。該安裝工程于2008年7月竣工驗收,2009年1月22日結算,由雙方簽字認可的工程總造價為306萬元。A已支付給B工程款100萬元,尚欠B206萬元(含質保金)。教學樓建成并交付后,學校向A撥付了60%工程款,剩余工程款尚未支付,現B將A起訴至人民法院,要求A支付工程款190.7萬元(除質保金外的剩余工程款),在訴訟過程中A認為B關于支付工程款的請求不符合雙方合同約定,根據雙方簽訂的合同約定,A向B給付工程款的條件除了B實際履行合同義務和完成結算外,還需以建設方實際支付工程款為前提,在建設方已付安裝工程款中,A已按合同約定向B實際支付100萬元,對于建設單位拖欠的工程,A一直在與建設單位積極協商和多次催索。因此,B要求A立即支付工程尾款,不符合雙方合同約定的給付條件,法院依法不應予以支持。
二、關于“待建設方付工程款后再支付分包工程款”的法律效力
筆者認為,如上述分包合同合法,則該條約定本身也是合法的。《合同法》第52條規定:“(一)一方以欺詐、脅迫的手段訂立合同,損害國家利益;(二)惡意串通,損害國家、集體或者第三人利益;(三)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四)損害社會公共利益;(五)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六)合同中的下列免責條款無效:1.造成對方人身傷害的,2.因故意或者重大過失造成對方財產損失的;(七)當事人主體不合格的合同;內容不合法的合同;無效代理訂立的合同。”根據上述規定,該條約定沒有危害國家、集體、第三人的利益,也沒有危害公共利益,至于是否違反了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筆者認為答案也是否定的。因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十四條的規定《合同法》第五十二條第(五)項規定的“強制性規定”,是指效力性強制性規定。而所謂效力性強制規定,根據最高人民法院相關人員的解讀:“效力性規定是指法律及行政法規明確規定違反該類規定將導致合同無效的規范,或者雖未明確規定違反之后將導致合同無效,但若使合同有效將損害國家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的規范。”顯然,上述約定并沒有違反法律、行政法規中的效力性規范,更無從談起危害國家和公共利益,所以上述約定是符合法律規定的。
三、關于對“待建設方付工程款后再支付分包工程款”的法律認定
對此,主要有兩種觀點:一種認為該條約定是一種附條件的法律行為;另一種觀點認為上述約定應視為一種附期限的法律行為,但是約定不明。
(1)持附條件說的人士認為建設方支付工程款是總包向分包支付工程款的條件,條件未完成就時,總包方不應向分包方支付工程款,但是根據《合同法》第四十五條的規定:“當事人對合同的效力可以約定附條件。附生效條件的合同,自條件成就時生效。附解除條件的合同,自條件成就時失效。當事人為自己的利益不正當地阻止條件成就的,視為條件已成就;不正當地促成條件成就的,視為條件不成就。”上述案件中,總包方在建設方達到工程款支付條件時不及時行使權利應視為不正當地阻止條件成就,應視為條件已經成就,即自建設方應當付款時總包方應向分包方承擔支付工程款的責任。
(2)持附期限說的人士認為,本案中,在“待建設方付款后”的問題上雙方并不存在是否付款的問題,而是針對“何時付款”的存在爭議,因此實際上是無法具體確定該條款約定的付款時間,故該條款實為一約定不明的付款期限,該條款不以確切的年月日來界定期限,而是以作出一個行為的時點來確定期限,因此該期限依附于該行為的履行情況,是一個變數。而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六十一條、六十二條的規定,“履行期限約定不明的,當事人可以協議補充;不能達成補充協議的,按照合同有關條款或交易習慣確定;仍不能確定的,債務人可以隨時履行,債權人也可以隨時要求履行,但應當給對方必要的準備時間。”由于雙方之間已不可能就履行期限達成補充協議,也無法按合同有關條款或交易習慣確定,因此B可以隨時要求A履行給付工程尾款的義務,但應給予A一定的準備時間。該案的審理法院便是根據這一觀點作出了相關判決。
筆者認為附條件說存在致命的法律硬傷:
首先,附條件的民事法律行為是指行為人在民事法律行為中以將來可能發生也可能不發生的客觀情況作為附加條件,并以此條件的成就與否作為該民事法律行為是否生效或失效的依據。該條件成就與否決定合同生效力與否,也決定合同中約定的權利義務是否生效。就本案而言,若視之為附條件,則將可能產生兩種后果:條件成就時,A向B須履行付款義務;條件不成就時,A得以永遠免責,B的實體權利消滅。但實際上建設方付款與否并不決定A與B之間的合同是否生效,因為該合同不僅生效,而且雙方已實際履行。同時建設方付款與否也不決定A向B付款的義務是否生效,因為該生效合同早已決定了A向B負有付款義務。
其次,附條件的民事法律行為中,條件的本質特征在于法律行為發生效力所依據的情況具有不確定性。本案中,A和B預期的后果顯然僅有一種,那就是A肯定是要付款的,雙方主觀上均無免去A付款義務的意圖。因建設方對A負有付款義務,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故照常理判斷該期限一定會到來,只是不知具體何時到來,A也自述建設方付款是能實現的,只是不知何時能實現。
雖然附條件說有致命的法理硬傷,但是上述附期限說也存在牽強附會之處,筆者贊同上述持附期限論觀點人士所說的:“該約定僅僅是雙方對付款期限的約定”且“該條款應視為約定不明”,但是并不同意其所推導出來“B可以隨時要求A履行給付工程尾款的義務,但應給予A一定的準備時間”的結論。
因為,《建筑法》第29條規定總分包就分包工程對建設單位承擔連帶責任;《建筑法》第55條規定總分包應當對分包工程的質量承擔連帶責任。連帶責任的內容應包含權利和義務兩方面,完成分包工程并確保分包工程質量是總分包雙方的共同義務,而收取建設單位的工程款是共同的權利,因此,如總分包雙方已約定待收到建設單位工程款再支付分包方工程款,體現的是對連帶的權利即收取工程款作了特別約定,此約定符合《建筑法》的相關規定。如視上述約定為付款期限約定不明,則B隨時可以要求A支付工程款,上述案件中,建設方已經逾期付款且總包方沒有及時行使訴權索要工程款,并以此為由拒絕向分包支付分包工程款,法院作出上述判決,相信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考慮到這一因素。但是如建設方尚未達到支付工程款條件呢,法院要是還堅持按照上述理論判決A支付分包工程款,豈不是與雙方的分包合同約定不符,B反而因此獲取了超過簽訂分包合同時預期的利益,反觀A則因此需要提前墊付資金并自行承擔相應損失,顯然這對A是不公平的,也是有悖法理的。
綜上分析,筆者“待建設方付工程款后再支付分包工程款”約定,應視為針對付款期限所做的約定且約定不明并據以認定處理。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六十一條、六十二條的規定:“履行期限約定不明的,當事人可以協議補充;不能達成補充協議的,按照合同有關條款或交易習慣確定;仍不能確定的,債務人可以隨時履行,債權人也可以隨時要求履行,但應當給對方必要的準備時間。”
根據上述規定,人民法院完全首先應根據相關條款和交易習慣探究雙方的真實意思表示進行確定并據以作出判決,而雙方既然做出了該項約定,說明雙方在簽訂合同時針對付款期限是有預期的,即總包應在建設單位按照與總包方約定的付款時間支付工程款后向分包方支付分包工程款,所以雙方約定的真實付款期限應為總包單位于按合同約定正常履行向總包支付工程款后向分包單位支付工程款。具體到本案中,A向B支付工程款的時間應為建設單位與A約定的付款時間之后,而非B可以隨時要求A支付工程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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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杜文堂、王業華,山東眾成仁和律師事務所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