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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溫暖我似乎還記得

2014-04-29 00:00:00劉勇
黃河 2014年4期

童年舊事,甜甜的,酸酸的,雜幾絲淡淡的憂傷。那是生命狀態的本真,足以影響我們一生。撥開生活的蕪雜,它竟如此鮮活,就像剛剛發生一樣。

——題記

幸福的火爐

童年所有的幸福幾乎都與火爐有關。

上世紀六十年代,家里有架火爐是很奢侈的。我們家的火爐,爐體雖也是泥制,但四面有木架,且雕了四個桃形柱頭,下面還有抽屜,就有點剝削階級的味道了。我問過外婆,外婆說自她嫁過來,這火爐就在,只是中間的泥爐換過幾次。過去咱們可是大戶人家,村里有地,崞縣城還有鋪面。外婆似乎不敢自豪,那時窮才光榮。

童年的玩樂事多了。單說冬天,刁猴,打崗,開仗,碰拐,哪一樣也瘋。月亮照著,地上無雪也白得奇,風緊又生冷,從棉褲和棉衣的口上順利鉆進來,渾身上下只有捆著的褲腰那兒不太通順,才留了點暖。站著不動,一刻就手腳發僵。必須跑,必須瘋。先覺不冷,后發熱,后竟汗出,領口騰騰地冒熱氣。瘋玩到半夜,衣服就濕透了。免不了要撒尿的,掏出來彎一個半人高的弧度,地上就有大小不一的坑。玩伴跑遠了,趕緊收弓,最后的未盡就殘留在褲襠里了。

晩上回家,第一要緊是雙手抱著爐筒焐手。紅紅的爐火外婆是不讓烤的,怕冷熱過激,能把手烤壞。雙手抱著爐筒,溫暖漸漸從手到臂,傳遍全身。有時,火爐的鐵圈上睡著一把黑豆,也就三四十顆,焦黃不一,雜有半生的。吃也得技術,拋一粒在空中,嘴朝天張著,像狗一樣,一般接得很準。即便有一兩粒想逃生,也要從煤灰里,或者某個角落捉回來,狠狠地細嚼了進肚,像對待逃竄的階級敵人。外婆不給多燙,其理由是放屁。也還真放,但我始終沒弄出聲,味道也捂在被中不敢擴散。總希望下次增加到五十顆或者六十顆,或者改成黃豆也行。再好的,就是火爐的爐灰里埋了紅薯和山藥,吹一臉的灰,一分為二,,一股熱氣,外焦里嫩。肯定燙嘴,需用舌在口腔翻幾個滾。皮可不能扔,焦黃焦黃的,味道最好。

早上醒來,衣服就掛在火爐的桃形柱頭上。晩上火蒙著,衣服多是半干。外婆就將火捅旺,衣服里外翻過,慢慢烘,屋里便彌漫著汗腥味和尿味,溫韾得很。待沒有熱氣,衣服就干了。趕緊穿上,熱乎乎的,有的地方還燙人,真舒服!

早飯簡單,酸萊燴魚魚。這會兒火爐的火最旺。碗口大的鐵鍋,帶把的那種。用火鉤去掉兩層火圈,大半個鍋底就被火苗包住了。滴一兩滴油下鍋,白氣散盡,滿屋油香。酸萊下鍋,味道不佳,細聞有點屁味,但絕不是黃豆那種。高粱面魚魚下鍋,又加了醋,味道就復雜了,但最終還是酸味最靈。如果有時間,洗了鍋再熬點小米稀飯,倒碗里,隔一會兒,上面就漂了一層米油皮,那要用筷子挑勻了,細細地吃才好。

最好吃的是過年的燴菜。從臘月二十三就換了大鐵鍋,比原先的大一兩號,比海碗大點。三層爐圈全部拿掉,鍋底幾乎就坐在了炭上。前幾天老舅家殺了豬,用茴子白葉包來二斤,需分著吃進正月。三五塊肉入鍋,我的下巴早探近了鍋沿。黑醬炒著,那味道太香了。外婆夾一塊放我嘴里,沒覺出味,就入肚了。央求來的第二塊,因記取了上次的教訓,雖不過癮,但味道還是品嘗到了。豆腐可以狠吃。三舅后晌就將黃豆泡在桶里,半夜去磨坊排隊。豆漿磨好,先要倒入布袋,擰緊了袋口。鍋口架一塊木板,在上面用肘擠揉,汁入鍋,渣留在袋中,另有吃法。邊加火邊攪,待滾了,點鹵水,很快就成團。撈出來用布包成方塊,找一平板壓上,板上壓石頭,豆腐才筋實。燴萊時豆腐最后入鍋,有白菜墊底,山藥和粉條居中,上面就是豆腐了。必須撒花椒面和鹽,水泡氣泡從豆腐的空隙間爆出,豆腐就激動得顫抖。

提籃小賣倒沒有,拾煤渣還真有。盡管省著,幾百斤的炭眼看就沒了。那意味著衣服不能烤了,黑豆和山藥紅薯也吃不開了,燴魚魚,燴菜更不用想。好在村旁有造紙廠,每天鍋爐房往外倒灰渣,可以撿的。灰堆旁等的人很多,老少男女都有。等待的過程像趕集,人聲嘈雜,孩子們聚在一起,追啊鬧的。汽車將冒氣的煤渣倒在地上,大家一擁而上,來不及細撿,先用籮筐裝滿倒在一邊,這樣能多占。有時煤渣紅紅的,根本下不去手,只能用鏟往筐里裝,籮筐被燒得直冒煙。挎著筐里勞動成果回家,外婆坐在火爐上的水早開了,單等下面。外婆會說:俺娃長大了!

現在回想起來,童年所有的溫暖和幸福還真的離不開那架火爐。

快樂飼養處

這大概是世上最小的處了。

三間泥皮房,兩間辦公,一間做庫房。庫房的門鎖得很緊。兩扇門關好后,頂端兩個門環扣在門楣的鐵嘴里,加一把大鎖。之后還要上五六節擋板,斜著橫插在兩邊的槽里。最上面的門板也上鎖,鎖子是將軍牌的。門板上有字,意思常變。或倉庫地重,或庫地重倉,有幾回碰對了,曰倉庫重地。那里面究竟有什么值錢的東西,誰也不知道,我只看見從里邊取出過一臺打農藥的噴霧器,放進去兩回黑豆餅。據說里面還有一臺新高音喇叭,誰也沒見過。房頂上的高音喇叭經常結巴,可就是不換。

辦公的那兩間,門雖設而常開。誰都可以自由出入,狗和貓也有入住的特權,因為是公家的,自然人畜有份。里面靠墻是通炕,電影隊,戲班進村時最多擠過十幾個人。這地方是男人的世界,光棍的天堂。他們不甚通三國楊家將,多說女人身體的幾個部位,且笑得前仰后翻。這里是女人的禁地,即便開會,她們也只躲在墻根,竊竊地捂嘴笑。

屋內最打眼的是靠窗桌上的高音喇叭擴大器,全村人都聽它的。最好聽的是分肉:社員同志們!咱們的大花,為革命累壞了身子,昨天跌倒了,下午來飼養處分肉,來飼養處分肉,來飼養處分肉。反復說著,聲音越說越好聽,尤其是分肉那倆音,世上沒有比這更好聽的。飼養處的場面上早鋪開四五條筒席,一團一團的肉排在上面,多少不很均勻,從不過秤。支書大隊長民兵排長會計莊嚴地站在兩邊。拐仁義的斗里,早寫好了紙蛋蛋,誰來誰抓,然后對號取肉。我們家四個人,能抓四次,對號選了,總覺得不如前后那幾塊肉多。這一天,滿村肉香浮動,所有的嘴都油光發亮,貓狗也格外歡。

飼養處的主人叫拐仁義。他的前任叫一目了然,后任叫一手遮天。這幾乎成了村里不成文的規定,好事情必須照顧殘疾人,且是光棍,當然同等條件還需任人唯賢。拐仁義本姓賈,那陣批林反孔,假仁義還行?賈仁義假仁義叫得多了,他就不高興了:放你媽的屁,老子姓拐!學校的先生說,百家姓沒有姓拐的。拐仁義不屑:真沒文化,連姓拐也不知道。

拐仁義好酒,常拐條腿到供銷社打酒。返回的路上,拐三步抿一口,沒回飼養處酒已剩了半瓶。尋著酒味,一幫男人都湊來了,那半瓶酒肯定不夠,況且拐仁義早將酒揣在懷里,誰也不給喝。只能劃拳了,輸了的依次是:泡菜一碗,頭肉半斤,罐頭三個,酒一斤,酒二斤。各自去置辦。拐仁義不和他們劃拳:反正我就這酒。誰說他占便宜了,他辯:我這地方還不值二兩頭肉?里邊鬧騰,往往吸引兩類人。一類是女人,含個別寡婦,她們不進場院,只在周邊的街頭巷尾尖著耳朵聽。二類是我們,七八個十來歲的小尿精,趴在窗戶擠在門口,有時也能吃到一兩塊肉。

拐仁義自然比其他人想女人想得瘋,酒喝多了就說,我五十的人了,還沒真正男人一回呢。人們逗他,那你揣過女人的奶吧。他急,那能叫揣?頂多算碰,連摸也不算。后來拐仁義是真見過女人的,巡夜民兵半夜碰見有女人從飼養處出入。這事其實本沒什么,但清庫時差了斗半料豆,擴大器上也丟了一個電子管,問題就變得嚴重了。大隊決定:撤消拐仁義飼養員職務,由一手遮天接任。出事為什么總和女人有關?

更早些時,飼養處騾馬似乎很多,但到一手遮天時,只剩了五只牛和三頭毛驢,很影響革命生產,況且一年分一兩次肉,剩下的這幾頭也分不了幾次。眼看絕種,隊長急了,從公社獸醫院請來獸醫,給驢配種。據說三頭毛驢都是女的,獸醫牽了兩匹男馬,一黑一紅,氣勢洶洶地進了村。大人小孩跟著,不亞于看場電影。三頭毛驢沒見過這陣勢,在欄里滿場跑,發出凄慘的被壓迫者的叫聲。追逐了半天,終無結果。隊長叫來七八個后生,牽韁繩的,拉腿的,一手遮天和獸醫緊緊抓住關鍵。后半晌時,一團塵土散盡,好像做成了。隊長給了獸醫十塊錢,一手遮天在一旁嘟囔:馬比人好,好活了還掙錢。

再后來驢生了騾駒。一年間高音喇叭總會喊一兩次:社員同志們!咱們的小黑,為革命累壞了身子,昨天跌倒了!到飼養處分肉,到飼養處分肉,到飼養處分肉。

滿村再一次肉香浮動。

麻煩籽

許多年我才弄清家鄉人為什么把葵花籽叫麻煩籽,但能品出點其中的味道卻是后來的事。

麻煩籽在那個年代竟成為奢侈品,只到逢年過節或有重要客人才從柜底端上炕來。抓一把,一粒一粒地嗑,天一句地一句地嘮,直到口干舌燥。費得功夫不少,收獲卻甚小,小小的仁兒,很難吃飽,誘人的是那奇香的味道,讓人欲罷不能。這東西上癮不過癮,不吃了不吃了,忍不住又抓一把,又吃了。大家一起開嗑,滿屋咔嚓咔嚓的聲音不絕于耳,瓜籽皮從口中飛出,一會兒滿炕滿地都是皮,打掃起來,席子上,凳子底,很費事。男人們性急,嗑一會兒就抓起煙袋,罵一聲:真麻毬煩!這名兒大概就這樣來的。

那個年代狠抓糧食產量過黃河跨長江,麻煩籽因其產量小,又容易滋生小商小販,幾乎被列入禁種品種。可村民們總有辦法,不讓大田種,就在地邊圪塄,房前屋后,豬圈茅廁,見縫插種,說不上產量,也就收三五升,平時不吃,逢年過節和待客時用。

這無形中苦了我們,實在饞得不行就去偷。房前屋后,豬圈茅廁大人盯得緊,地邊圪塄機會多。首先要踩好盤,瞅準熟不熟。葵花朵朵向太陽,到成熟期就不理太陽了,仿佛誰得罪了一樣,圓圓的盤子面朝下,若有所思的樣子。黃色的花蕊發黑了,那籽兒就熟了,且飽滿。一苗葵花可能有幾個頭,頭越多越不好,籽小,多癟子。我們瞅準了單頭的,食指如劍,直刺葵花頸部,頸部中空,食指進入后,其余指頭一擁而上,往兩邊一扯,葵花盤子就掉了下來。然后迅速夾于掖下,飛一般逃離。生麻煩籽嫩水多,吃起來口不干,不上火,但吃多了容易拉稀。

要說味道當然還是炒熟了好。自家炒的經常皮黑仁焦,最好的莫過于四姑娘和二道老漢。四姑娘是鄰村人,其實是老婆婆了,這樣叫只表明她曾經是姑娘。有幾回我看到她頭上用柳條編了一個小環,還插了兩三朵黃色的臭金蓮。火車像菜花蛇一樣爬進站,她就挎著籃子挨個車廂叫賣。火車走了,她就坐在候車室門口,邊做針線邊等生意。我手頭攢幾毛零錢了,走二里路,到火車站買一毛錢的麻煩籽,再走三里路進城買一本小人書,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就都有了。兩個文明誰先誰后大有講究。如果先物質,買書時往往受錢的制約,本想買一毛五的《鐵道游擊隊》,只能求其次買成了一毛二的《小兵張嘎》。先精神好點,按愿望買了書,所剩錢多錢少,都還能物質,只是因此常覺得吃虧。四姑娘炒制的麻煩籽選料好,粒粒碩大飽滿,據說有祖傳秘方,吃起來有茴香、罌粟、花椒、大料等多種味道,號稱十三香。有人說十三香是指用十三種香料泡制,也有人說吃了這種麻煩籽,齒間可留香十三天。總之,這是我一生吃過的最香的麻煩籽。正因為名氣大,獨家買賣,就欺客,賣時從來不用秤。她用硬紙糊了一個狀似糧倉的容器,一殼子一毛錢。問題就出在這里。麻煩籽抓滿一殼子了,她還要用食指在殼子上平抹一下,唯恐多一點出來,這令我們很生氣。再后來發現殼子里還墊了不知道幾層硬紙板,更減少了容量,真是無商不奸。最可氣的是如果錢不足一毛,僅剩了七分八分,她就從殼中大量傾倒,只剩那么一點點。每到這時,我總看見她手腕上那只碧綠的玉手鐲,就懷疑她可能是地主的女兒,只可惜沒有被高玉寶娶了,才走資本主義道路的。后來聽說形勢緊了,村里的基干民兵將她趕回村里,長時間不準出來。上高中時,每路過車站,自然記起兒時的零嘴,但候車室門口總不見四故娘的蹤影。我做過多種猜測,仿佛若有所失,也就盡量想她的好。有幾次她好像也抓了一小把,殼子上也尖尖地高起來過。

二道老漢是本村人,年輕時在口外凍壞了雙腳,雙膝下綁著平車外胎跪著走。因為殘疾,喪失勞動能力,大隊和村民對他格外寬容,允許他公開賣麻煩籽,搞點資本主義。小孩子不懂事,常跟在他后面“二道道,二道道”喊,更有甚者往他身上揚土,吐唾沫。二道老漢無奈,反正反抗也沒用,就大喝一聲,孩子們一哄而散了。村里放電影或過會摔跤,二道老漢早早就在人群外開張生意。最初是煤油燈,紙廠建成后,有了電石,他就改用電石燈。那燈光一閃一閃的,使夜晚的鄉村格外靈動。年輕后生在這樣的夜晚總很大氣,三毛五毛買了麻煩籽,裝在褲子兩邊的口袋里,鼓鼓的,像荷槍實彈的士兵。女人不需要花這份錢,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婦。如果對上眼的,兩人緊挨著,一邊看電影一邊從男的衣袋里掏麻煩籽嗑,口袋未空,旁邊早堅硬,尤其騷點的女人,故意用手碰那堅硬,更大膽的干脆握住。這樣的夜晚,什么地方都適宜,雖有點草率,但畢竟機會難得。那個年頭,男人們不說女人的名字,八五粉,七五粉,半導體,麻煩籽等等,前面幾個名字好理解,麻煩籽是知道了上面的事才恍然大悟的。二道老漢離我們家不遠,母親常給三五毛零花錢,我就成了常客。見我來了,二道老漢就從南房的沿臺上爬下來,跪著漂移到正房,院子的土地上就劃出兩條不規則的平行線。放麻煩籽的柜子在炕上,他雙手撐在炕沿上,全憑臂力將身體頂起,雙腿長久地吊在半空,需撲騰十幾下,才能上炕。他打開柜,拿出銅盤秤,每次秤桿總揚得很高,最后還加一小撮。我知道這一小撮是對常客的獎勵,那意思是今天給了你這點便宜,下次還得來。

現在想起來,我和四姑娘、二道老漢幾乎沒有說過話,過去的這些往事,像無聲電影,像皮影戲。他們生活中麻煩不少,其中的辛酸味道誰也不能體會,我們了解的只是些皮毛。

沒割盡的尾巴

一九七五年我十三歲,己經很有了無產級階覺悟,上面反復號召割資本主義尾巴,卻始終沒有將我老舅的割了。我非常氣憤,就和他做不懈的斗爭。

老舅的歷史一直不清白。日本人打進來之前,先和外祖父在口外投機倒把,殘酷地剝削勞動人民。他們販賣茶葉、布匹,甚至還販賣煙土,毒害各族兄弟。從口外遣返村里后,他人還在,心不死,繼續走資本主義道路。外祖母透露:我們家南院的大場里,原來是菜地,地下埋了一罐又一罐白洋和元寶。你老舅年輕時好耍錢,一罐一罐地輸了個精光。咱們家小河原來還有三十畝地,也三畝五畝地輸光了。我怪外祖母:你就不能不給他?外祖母指指窗臺:你老舅就躺在那兒,一手拎一把酒壺,一手攥一塊洋煙。姐,你要不給,我就不活了。老娘就這么一個弟弟,萬一他真喝了洋煙,死了怎么辦?資本家的花招何其多也!這一手段屢試不爽,一罐一罐的白洋沒了,一畝一畝的地便沒了。其實咱們應該感謝你老舅,定成分時,因沒地,沒白洋,才定成了中農。

至此以后,每到大場里玩,我的雙眼就放光。因為不準私人種萊,場子早廢了,雜草叢生,殘磚爛瓦,偶爾也有蛇竄來竄去。我用腳胡亂踢來踢去,淺土下自然發現不了什么,就和小伙伴吹牛,說這里有白洋,大家也信,找來鍬镢鋤頭亂挖一通,卻連個破罐也沒挖出。原想一旦挖出白洋來,絕不能換糖吃,必須告到大隊部去,有了鐵證,老舅的狐貍尾巴就現形了。

我不親老舅是因為他身上有許多資產階級惡習,你瞧瞧那窮干凈樣子,不知他從那兒買的黃軍用秋鞋,即便雨天也不沾一點泥。中山裝的扣子從上到下扣得很緊,顏色也白得刺眼。我們村旁有一個造紙廠,有火堿,他就偷來用堿水洗,灰色中山裝硬讓他洗得發白發舊,布當然不經穿。后來年輕人牛仔褲也洗成那種灰白的顏色,看來老舅這時髦趕早了。沒有洋煙可呵了,紙煙也買不起,就只能抽旱煙。老舅卷的旱煙與眾不同,別人多卷成一頭粗一頭細的喇叭筒,他卷的上下一般粗,且比別人的細而長。別人都拎一個煙布袋,邊卷邊抽。他是十幾根一起卷好,整整齊齊插在信封里,裝在中山裝的左上口袋,露出一截,假裝紙煙。別人拿在手里抽,他一含,煙就長在嘴里了,咝咝地吸,像蛇吐芯子,直至抽完才將煙頭拿下。有時他也教我卷煙。如果有機會,我就迅速從破席片下面捉一個臭蟲或螞蟻,趁他不備卷入煙中。我故意卷得不合標準,因不夠入信封的資格,他就點著抽了。我能嗅到臭蟲和螞蟻的焦臭味,而他竟全無察覺,反而很過癮。為此,夜里我常偷偷地笑醒來。

老舅身上根本就沒有無產階級本色,反而表現出嚴重的剝削階級奢靡之風。他也算半個泥匠,會壘灶盤炕。形勢不緊的時候,走村串巷,為村民們干點私活,不僅混點吃喝,也能掙幾個零花錢。老舅手藝扯淡,但比大匠人還作派。日頭一竿子高了,他才到人家家里。大茶缸泡的磚茶要釅到發黑,否則他就不高興。端過去,喝罷,一個時辰又過去了。必須有小工侍候,和泥搬磚這些苦力活他絕不干。開工時,他用繩將褲角扎緊,還戴副白手套,然后穩坐在小凳上,不緊不慢地做。吃飯時肉不多他不高興,酒必須用熱水溫了,否則他也不高興。想吃好的,還不明說,誰家萊怎么好啦,餃子一咬滿嘴油啦,打山雀罵狐貍。久而久之,誰還請得起他,活路漸淡,外村人不請了,本村人也不請了,大家都逐漸看清了他的資產階級本質。

外面吃不開了就來我們家,因此我們家的好吃的全讓他吃了。炕本來好好的,他硬說煤煙多了,就把炕揭開了。這個工程他就霸占了。這時,他就不是外祖母的弟弟,更不是我的老舅了,儼然是個匠人。他不忙,外祖母卻忙得腳不沾地。吊粉皮,炸糕,燴萊,比侍候資本家還難。條盤里三五樣涼萊,涼拌豆芽上還披了五個肉片。我看準了兩塊大且厚的,就像關公耍大刀一樣,提著青龍偃月筷,想一次將兩塊一起挑下馬。咔,老舅的筷子擋在半空:姐,怎么能慣孩子上席面呢?外祖母說,就甥舅倆,窮講究。老舅就教訓我:我和你老爺在口外,那講究多了。席前要洗手漱口,你洗了嗎,漱了嗎?我怕他“調虎離肉”,一眼不眨地緊緊盯住,堅守著不言語。你看這筷子不能總舉著或提著,大小頭要并齊。越是饞的東西呢,越要忍著,就好像你早吃膩了,這樣才有面子。我咽一次口水。夾萊呢,要夾你正面的,不能夾背面的,哎,這樣才禮儀。他示范著,一塊厚且大的肉已入他口,上下嘴唇像無底的黑洞,丑陋地扭曲著,發出非常難聽的聲音。我再咽一次口水,想乘機掉一下盤子,好讓另一塊厚且大的肉正對著我。他卻又用筷子撥開我的手:這就更沒禮儀了。這塊厚且大的肉又入了他的口。最后,我只能吃了一塊小且薄的,且邊沿嚴重殘缺,遠不夠一塊了,頂多四分之三的樣子。

對于這根狡猾的資產階級尾巴,不僅要斗勇還要斗智。外祖母是不給他配小工的,老舅也不好意思讓小腳姐姐侍候他。星期天放假他就抓我的差。毛頭小伙了,來,給老舅和泥。和泥不好下手,但機會總是有的。他起身放炕板時,我就用腳把小凳挑開,并在原來的地方撒了半鍬稀泥,資產階級就坐在泥里了。他穿著褲頭洗褲子時,仔細端詳他的屁股,他的尾巴究竟藏在哪兒了?我真想一把將他的褲頭也扯下,那他的尾巴就大現原形了。半個月過去,家里的酒早被他喝光了。他就喊:姐,沒酒了。外祖母早已煩,也沒好氣:自己去買!老舅無奈,從中山裝的右上口袋掏出一小疊錢來,展開,里面是毛票,外面是一塊兩塊的。他只數了一次,丟給我七毛錢,一副很無所謂的有錢人的樣子,他知道夠買一斤酒。我當時弄不明白,他的錢怎么總那么新?曾問過外祖母,外祖母說:窮酸,供銷社換的。人家捉他大頭,換一塊新票,多要他五分錢。我總覺得這么新的錢一定是勞動人民的血汗,就決定不能全讓他喝了。我和愣愣一起去供銷社,把錢遞給售貨員:買十顆糖,其余打酒。每人分了五顆,狠狠地嚼了吃。酒少打了,老舅肯定會發現,愣愣說添點尿吧?我說不愁個理由,就讓他尿了泡尿,和了泥抹于瓶上。老舅把瓶子舉在太陽底下看了半晌又盯住我看,我說怕他著急,跑得跌倒了灑了,你看瓶子上還有泥呢。他又嗅了嗅泥,好在童尿味不重。漫長的工期終于結束了,老舅又要重壘灶臺。外祖母火了:你把這祖屋也拆了重蓋!

老舅這一段時間就不能吃香喝辣了。

后來我考了大學,他逢人就說,我老外甥是文曲星下凡,這相當于中舉人了。每個假期回來,他總會提一小袋花生米或一小瓶自己腌的醬菜過來。那時形勢也日漸松了,他也敢露尾巴了。中山裝的左上口袋裝著紙煙,右上口袋彎了一條銀鏈子,口袋里吊著懷表。我讓老舅掏出來瞧稀罕。他一臉得意:俄羅斯的,瞧這字,羅馬。不等人看清,食指高挑,猛地向下彈去,叮一聲長響,余音未絕,蓋子早合得天衣無縫。我逗他:老舅,和我的手表換了吧?他說,你那,十塊也不換。我說那二十塊,就掏出二十塊錢在他眼前晃。

再后來我參加了工作,單位發了一雙三接頭皮鞋,怕磨了底還釘了掌,走起來震天響。我故意在老舅面前轉了幾個來回,使勁顯擺。他一副不屑的樣子:我們在口外,那皮鞋,根本不打掌,就那也磨不壞,走起來照樣咔咔的。你這聲音不好聽,刺耳。

算起來,老舅離世也有二十幾年了。聽家里人講,他入殮時,從柜里翻出一個包袱,里面有一身絲綢長袍,還真有一雙外國皮鞋,只是皮質有點舊。我還想問問老舅屁股上有沒有尾巴,雖說一閃念,自己也覺得十分荒唐。

老舅的花生米和醬菜還是很好吃的。

大舅老普

大舅姓劉名普同,村人不稱老劉呼老普,戲謔譏誚之意盡在詭異的笑里。大舅小時候襲人乖巧,人見人愛,可惜三歲時抽風燒壞了腦筋,癡癡呆呆,像被人換了魂。外祖母說,都怪那位先生,取什么普天大同,咱管人家天下干甚,那如叫個狗剩,老天就不換咱的魂了。咱命薄,架不住那天下!后來人們呼大舅老普,外祖母也不怪:干脆叫破也算了。所以我也就跟著人們叫老普,外祖母也不怪。冬天尿憋醒,我就用被子裏著身體跪在炕上,眼也不睜拖長聲喊:老普……尿呀……風門呀一響,兩扇里門哐分開,寒風像尖刀一樣趁勢插進來,割得肉生疼。老普用身體擋住風,將夜壺塞進被窩里。尿入夜壺的聲音由清冽漸變到混濁,那過程就基本結束了。老普將夜壺迅速抽出,順手把被子掖緊,我就又睡了。現在記不清從幾歲開始的,但直到十三歲上高中才艱難地結束了這一惡習。對此老普不僅沒有怨言,還好像很樂意為外甥這么做。類似行為村里人叫親得沒風水。

請得起先生取名,且表達濟世情懷,肯定和當時家族名望與地位有關。老普十三歲時,族人開始張羅為他娶媳婦,大家寄希望通過沖喜,把老普的魂喚回來。鄰村鄭家小姐,芳齡十八,人長得喜眉順眼,只是不太注意減肥。辦事宴那天,家里燒的兩部茶爐,請得兩班鼓,崞縣的縣長也來赴宴,一時轟動鄉里。外祖母一說起這些,眼前就沒了實景,有的是茶爐上咝咝的白氣,縣長的長袍馬掛,鼓手蛤蟆一樣鼓起來陷下去的腮幫。但接下來總是一聲長嘆,眼里的光就暗了:你大妗連九還沒住完,就吵著鬧著回了娘家。這真是一個沒意思的結果,看我不懂,外祖母就進一步解釋:喜沒沖成,魂沒回來,你大舅不懂男女那些事,連炕都不敢上,每天晚上蹲在門口。也不單是這事,你大妗精得很,人家看出你大舅的傻了。我很想見見大妗,外祖母說,見鬼吧,回去三年頭上就得病死了,你大舅這命硬的,直把人家可惜了。外祖母暗淡的雙眼掛了兩行長長的淚。

這樣你就知道村人喊老普時那笑為什么詭異了,這些事他們約略也知道些。老普做不了農活,鋤摟點種都不會。舉個例子吧,三舅帶他鋤地,他永遠也分不清草和苗,三五步下來,鋤頭不是把苗連根斬了,就是腳把苗踩了,草卻直直地挺立著。上高中前我和老普下地刨茬子,他能刨,但土總打不凈,更不會打垛。所謂茬子就是玉米或高粱稈割掉后剩余部分和地下的根,用小镢刨起來,用于燒火做飯取暖。每年秋末冬初,刨茬子是很重要的農事。甥舅兩個刨得差不多了,我打垛,老普給我打下手。先將繩鋪成U形,下面鋪一層長一點的玉米或高粱稈打底,然后將茬子大小頭交叉,互相咬合,一層一層加高,繩子的兩個頭穿過U形頭,兩人各執繩端,用腳蹬住茬垛用力勒緊,最后在立面打兩個活扣,便于兩臂伸進去。老普背好后,我從后面扶一下,他就站了起來。我準備好了,老普再從我后面扶一下,我也站了起來。甥舅兩個一前一后回家,那時夕陽燒得正紅,空氣中彌漫著牛糞的香甜,羊群踩在樹葉和衰禾上生成細碎的節律。路上碰上人,大都問:老普,誰給打的垛?老普總大聲喊:俺外甥!

平時村里干部很關照老普,總找一些簡單的活給他,也能掙七八厘工分。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村旁的紙廠招民工,又照顧了老普一個簡單的工作,一個月能掙九塊六毛錢。放學玩的時候,我順便看了看他。紙廠的墻外,墻上開了一個口,口上伸出一個漏斗。里面粉碎機震耳欲聾,秸稈粉塵滿天飛舞,旁邊的廢水溝臭氣熏天。老普戴著帽尖和廠里發的防塵器,像剛從臭水溝爬上岸的水鬼。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老普從事著世界上最簡單的工作,用鍬將堆在漏斗下的廢渣和粉塵鏟在一邊。我看了一會兒就跑開了,從那以后我就不忍心叫他老普了,并且覺得以前那么叫他,真反動透頂了,對勞動人民大舅怎么能那樣?

大舅沾了工人階級的邊,村里竟常有人日哄他辦點事,至今也不知道誰讓他從紙廠弄火堿,也不知是要的還是偷的。他根本不知道那東西的歷害,用帽尖包著將火堿給了人,第二天戴帽尖干活出了汗,起了反應,脖子上燒了一層皮。回家后他不敢說,也不敢脫帽尖,家人覺得奇怪,強行拿掉帽尖,傷口已化膿。大家又氣又恨又心疼,找村里的赤腳醫生給他清洗并上了藥。紛紛責備怪怨之后,非要他說出誰問他要的火堿,可他死活也不說。這件事過去好久了,我悄悄問大舅,大舅還是不說。他說,說了你們肯定怨人家。

有一件事其實不能怪大舅。按鄉俗,不管窮富,年三十下午家家都要壘旺火,以求一年的平安和吉祥,因此壘旺火成為一件莊嚴神圣的事情。旺火架是祖上傳下來的,上面置一塊石板,先放上易燃的秸稈和木條,周圍圍一圈大炭。這是一項細致活,每一塊炭都要放穩,稍有不慎,可能前功盡棄。和往年一樣,三舅壘,大舅打下手,壘好后,貼“旺氣沖天”,插松枝,盤金銀,一切就緒。大年初一早四五點左右,大舅開始發旺火。夜里下了點雪,柴有些潮,好不容易點著了,大舅就用力煽,煽了一會兒,火還不旺,他有點著急,也不知什么原因,鬼使神差,碰了旺火一下,旺火就塌了。全家人誰也沒說什么,大年新節,怪不得怨不得,心抽得很緊。也就在這一年,外祖母去世了。從此,本來言語不多的大舅幾乎不再說什么話。

外祖母去逝后,大舅不會做飯,吃也成了問題,就跟了我媽。后來我念大學,娶妻生子,很少回家。逢年過節,大舅總反反復復問我媽:娃娃甚時回來呀?每次回家,大舅也就一句話:俺娃回來了。滿臉全是傻傻的笑。冬天,他會在我們的門前放兩簸箕炭,一簸箕是塊塊炭,一簸箕是面面。夏天他會放一桶水,方便我們洗涮。

大舅過世時,正巧我逢九。出殯時,母親堅決不讓我參加,我竟沒有送他最后一程。每年大年三十下午,給外祖母和大舅上墳,跪在地上,總想起這些事,心里竟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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