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卓然【1997·陽泉市】
大路口遇到一群羊
越來越城市化的中國
羊的叫聲也彌足珍貴
在城中村的一條大道上
我遇到了一群正在趕路的羊
穿著羊毛衫的我
此刻 是否像一頭披著羊皮的狼
羊群從我身邊走過
它們的眼睛里 除了青草的影子
還閃爍著對匕首的恐慌
一群羊 匆匆忙忙 走過深秋的大道
咩咩的叫聲里飽含著凄涼
它們的道路就是從草尖走向刀鋒
刀鋒上血色的回眸
表達著對弱肉強食規則的抵抗
娘子關頭,我踮起腳尖
青石的肌肉群 以悲壯的造型巍然
兩山夾一水 九曲蜿蜒 折斷了多少刀劍
沙啞了多少吶喊 熄滅了多少烽煙
百草千樹皆是站崗的兵 朝日夜月皆是放哨的眼
妒女一百萬次的遙望 不斷變換的大王旗下
兒女情長 英雄氣短
娘子關前 父親左手牽我 右手牽著母親
昔日的疆場上 我看見一塊塊燃燒的骨頭
殺氣依然
火車穿山而過 汽車笛聲陣陣
歷史在時間的專列上 行行停停 鼾聲如雷
醒來 往往發現專列是一枚飛翔的子彈
在娘子關城樓上 我踮起腳尖
莽莽蒼蒼的遠山和遠天
正在浮云里凝聚又飄散
李鑫鑫【1996·長治市】
我眼中朱紅色的西聯
十一月的雨,零落在曲園
夢碎了,就和童話一般
我眼中的西聯,是朱紅色的
它就像女人的嘴唇一樣誘人
旖旎、多姿和骨感
刷了漆一樣地明亮
臺階發青、長椅環繞
一旁的戀人依偎著笑
門吱吱呀呀響個不停
里面的茉莉涼了,花卻無味
我想它可以像布達拉宮的高傲
在泰山腳下也不會安寧
打我從這里走過
穿一席亞麻長衫,透著膚色
讀三毛、賞民國才子佳人
沐浴在北國,生得嬌羞
我愿荊棘花開滿西聯
來年長著風的模樣
每一次停留和等待
納木錯都會流淚
怕再也看不到它如此安詳
這一覺,睡在我眼里
如果,從1955年說起
老人撒了一個大謊
西聯,終將會老去
孤宿在村莊的老人
我走,或是離開
村東頭兒總有一個老人
在這骯臟的地界
活了大半輩子
遠處稀疏的羊群、奔跑的大黃狗
與我深情對望
子夜前,請燃起篝火
十一月,北風呼嘯
枝椏掛在樹梢被撕咬
屋里昏黃的煤油燈
襯著滿是皺痕的雙眸
除了神靈、紅燭
灶臺上還有酒
那是家,老人守著村莊
和墻上灰白色的照片
漂亮的女人和花
我走,還會回來嗎
想起今夜村莊無雪
夢見老人
一定會孤宿難眠
柳鶴鳴【1995·臨汾市】
毛 孔
我的眼睛
在模子里行走
每一步都叮出一個喇叭狀的洞
慢慢地我發現
全身都布滿了凹凹凸凸的腳印
而人們卻又習慣稱之為
毛孔
梳 子
我是一把沒有情人的梳子
節日里,歡聲笑語
男人,女人
一些頭屑和垂死發絲
我是一把沒有情人的梳子
在黎明前,挑撥一絲柔光
從黑夜里返回體內,折疊最初
關于月光的痛感
我是一把沒有情人的梳子
生活干涸,一根肋骨推出尸體
磨損大地,血肉之外的
膚色
想念是種病
很久之前
我得了一種怪病
心底突然生根,發芽
幾千年都過去了
我也沒看到花開
就像一個孕婦不能生育
終于有一天
一朵自縊的玫瑰
從嘴邊流出
趙星瑜【1994·大同市】
記 錄
只要一想到未來的日子屈指可數
就越發想要記錄,過去
沒有絲毫痕跡的美麗與哀愁
只要一想到過去沒有痕跡的美麗
與哀愁,就越發想要
在未來屈指可數的日子里記錄
遠 方
用一個冬天懷想
用整個夏日遺忘
春雨訴凄涼
秋風話難忘
用一段歲月說謊
用整個世紀原諒
你遠走他鄉
我孤身眺望
宿 命
離開蒼茫的大地
或驚天動地
或靜如空氣
逃不出命運的掌心
靈魂 盡失氣力 蟬鳴
恐懼 如蒼鷹
陰霾 折斷的翎
一如貧窮不肯離我遠去
生命所有意義從何說起
疲于奔命無需膽顫心驚
所謂宿命我從不相信
普拉斯的秘密
你不知道普拉斯的秘密
用一刻鐘就能看清
你不知道普拉斯的秘密
西風和云雀從來就不是難題
你不知道普拉斯的秘密
波蘭籍朋友與德國人父親
你的軍腔像一架引擎
法西斯分子也敵不過你
她始終害怕你
如猶太人一般喘息
你不知道普拉斯的秘密
十歲時埋葬了你
二十歲卻想埋葬自己
你不知道普拉斯的秘密
萊茵河般的
藍眼睛,與死神唇語
郭凱欣【1993·長治市】
看似繁華
透過高溫能看到世界扭曲的臉
驕陽像火焰
柏油路烤得要冒出煙
柳樹葉疲倦打著卷
像慵懶的美人半瞇著眼
對著半個西瓜說想家
吸管不小心掉進果茶
女孩的衣服像各種顏色的花
男孩的襯衫成了夢里的牽掛
有好聽的聲音說別怕別怕
這世上到處是美好的童話
在落日夕陽下
靠著柳樹閉上眼不說話
準備明天就出發
怎么突然沒人應答
后來睜開眼的剎那
世界都隔著紗
從沒有他和她
看不清迷霧重重的花前月下
讀不懂形形色色的人心變化
萬物美好得像碧玉無瑕
只有我在每一天夜幕落下
心像落木蕭蕭下
熱情如火的話不過是一字一傷疤
燈火輝煌的影不過是看似繁華
邂逅舊時光
你告訴我,舊時光是個美人,
我笑了笑,觸摸歲月的掌紋
流年淺淡的體溫,融化了一地的寂寞風塵
我伸出手,邂逅了舊時光的指痕
我得感謝她的知遇之恩
你告訴我,舊時光是個美人
我想了想,憶起童年的天真
眼角濕濕的液體,沉醉了漫天的璀璨星辰
劃進舊時光的大門
門外是深灰色的成長困頓
門內是淺黃色的兒時單純
你告訴我,舊時光是個美人,
我望了望,碰到她溫潤如玉的眼神
臉龐飄逸的淺粉,映照出流轉的光彩動人
可舊時光這個美人
終究不能伴我走過草木枯榮,日月升沉
我踉蹌著,仿若孤獨的旅人
趙 應【1993·大同市】
黃土高原
我是在曠世的大風中聽到了你
山西的土,蒙古的土,羊群途遇星光
群山遠踞天空的肉體,被死死釘在
神明的前額。夜的門窗一扇扇合上
對于這可怕的沉寂,我不能有
太多的痛苦和畏懼,像一大盤瓜果
滿藏危險的心機,不任人瘋言瘋語
如平明之鏡,在你掩面微笑的時刻
容納了洪音、御林軍和星宿下瘋長的草
你這平原的凸起物,敲不響的白燧石
在一千年后的貴族之戰,定有那番人生長
并注銷我銹鈍的味蕾,我臨終的日落盛典
這汪洋恣意的人間世,再也直不起腰身
當我們這些窮人談起命運
風終將吹來,把我們這些窮人
拋向祖國日出時的炫目山河
命運就藏在喉嚨中,難以啟齒
有風是件好事,所有的九月之水
都會濺灑在街道上,啟示我們
在一團陌生中黎明下行
當我們這些窮人心懷畏懼
連續幾個晚上守著一盞油燈
談起云霞明滅,大水決堤
妄想命運是一具早死的英魂
讓墨水流盡,讓打字機壞掉
讓一切脆弱毛孔緊緊合上
此后便有泥土從掌中逃走
半截樹枝畫一個圓,有如驕傲
風終將吹來,掐滅一支煙頭
一塊大質量的煙云遮蔽了天光
當我們這些窮人談起命運
命運也在日夜注視著我們
哲學書
我的軟肋與我沒有任何關系:
只是偶爾會被人戳到,蒙受羞辱。
傷害多一些,再多一些。
我需要警惕,需要理解。需要某間陋室,
某盞不滅的油燈。我和任何人沒有關系,
包括雨水和陳年的舊事。
只是相對疼痛,相對落淚。
相對寧靜的夜晚也無力猜想,
我是誰,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在哪里我都不能劇烈地死,不能輕易地活著。
平靜的門
在十月的一棟六層公寓樓頂
舊日子馳離,手持眾水波的人迅速
馳離。一個人,一個突如其來的二十年
無視流水淙淙,黃葉晴朗
像是一間密室,一座生銹的大鐵橋
看得見風景的人在空中颯颯飛行
北方的汽車和牛馬來來去去
這就是平靜的力量,平靜的蜜
而有一種聲音正漸次地下垂
有一種生活正被誰安然度過
在那個時候我們還沒有自己的家
我們內心平靜,舊衣服大面積地受潮
風一吹,整個天就黑透了
風又吹,人群就作鳥獸散
其實鋁制的門窗更容易被摧毀
在城鄉結合的地帶,我更是難以入眠
像今夜,我要承認我是疼痛的
而疼痛本身,必然會更加疼痛
大河可以斷流,陰天也可以連日蔓延
并高調宣布:一道晚宴的門將會如期對我打開
而寒流已開始呼嘯。平靜接受了我,并抱我
如抱渾身的大火,有一大片血淚的汪洋
正自內陸中央徐徐上升
趙 偉【1993·朔州市】
戒 指
月亮是黑夜被守望者磨出的
一粒老繭
從故事的正面 亮起
文字是靈魂被束縛者流出的
一抹血液
從街頭巷尾 圍追堵截
戒指是婚禮的騙局
我守在殿堂中央 以上帝的
威嚴 伸張正義
上帝看著 并撫摸我
疤痕累累的心 他說 你的目光
深不可測
紅石榴
給石頭插上翅膀 像星星一樣飛
摩擦空氣的時候流淌出安靜的三月
我們的不安 是火花 刺出老父肩上的血泡
從來沒有的隱忍 產生出了季節的顫音
看著年華跌向深淵 并努力地喊疼
一個母親的眼睛深深地墜入陷阱
太陽歸倉以后 雪花從忙碌的碎步聲后面變得困厄
和饑餓一樣告罄的 是一層雪白的皮毛
想一步一步地滑入 溫聲細語的方向
釋放記憶中 儼然的屋舍 和老去的牛虻
突然地被遺棄的渴望 捕捉到
一只遭受誤解的啄木鳥
看著煙囪的上端流不出清白
少女的體態 已如老者煙斗里的光暈
從不期望自己可以在夜的執念里從善如流
更不奢望跌倒后 看到蘋果樹上結出
雪白的鷹雛
我是放大在宣紙上的鼾聲
想象著并努力縮小 不驚擾夜里看花的人
最好
你不必驚訝時間的雞毛令箭
紅石榴寂寞了一點
我是那一點里 倉促的留白
杏 仁
為了更早地抵達你記憶的園地
我將欺騙一只毛蟲安上疼痛的翅膀
它飛翔的時候東搖西撞 仿佛你的
歌聲是唯一解禁的蜜糖
在春暖花開的真空里 繡滿
發不出聲音的馬匹
它們沒有更肥沃的草料
借你的微笑一用 充饑后還你
我看到一只飛蛾 在雪地上
擦出火星來 云朵和嫁妝一樣
吻過春風就能醉上一宿
我探進陌生的莊園 主人還在
孩子的肚兜里夢囈 秋水剛好漫上
吃過杏子 你的唇齒間還流淌著杏仁的芬芳
劉施文【1993·呂梁市】
可 能
抓緊流星的尾梢
喚醒所有沉睡的精靈
在隕落的一剎那
勾勒一朵夜空綻放的玫瑰
誰敢說那遒勁的一筆
沒有蘸過深情
多少美的見證者
在愛的葬禮上惋惜
就讓這散落的花骨
重新孕育一顆種子
學著蒲公英的輕盈
扎根在靈魂深處
夢比肉身先醒
被現實強迫睜開的眼
比剛涌出的泉還清
還會愛我嗎
當我那拾不起一片落葉的手
再也不能擦拭你嬌滴滴的淚
你還會愛我嗎
當我那抬不起半米尊嚴的腿
再也不能承受背上你的體重
你還會愛我嗎
當我那收不進一毫光亮的眼
再也不能盯著看你幸福的樣子
你還會愛我嗎
當我那裝不進一聲呢喃的耳
再也不能聽你春天里的故事
你還會愛我嗎
當所有的殘缺
把我的身體折磨得七零八落
只剩下一顆愛你的心
你還會愛我嗎
王增增【1992·臨汾市】
蒲公英
在深邃的藍色的天空中
有一朵蒲公英
它寂靜的飛,寂靜的飄
像極了天使裙擺下的吊墜
簡單,爛漫,卻又有淡淡的憂傷
此刻,我只有一個愿望
找到半束陽光,照在她身上
盛開在晨曦的一朵花
你是盛開在晨曦的一朵花
不嬌艷,不亮麗
蓬松的柔光呵
是如何喚醒了你的美麗
淡然,無味
我不會這樣開花
若是春風來得遲暮一些
若是青春走得急促一些
我想,我就不會這樣開花
我是一枝探過墻角的柳絮
在人山人海里
盛開了樸素的花朵
意 外
請你
請你告訴我遇見是一場美麗的意外
意外的你
意外的我
在意外的日子里
上演一場關于意外的劇集
在這個劇情里沒有觀眾和編導
任隨歲月,任隨心情,和著青春
華麗或者平淡
請你
請你告訴我
遇見不是一場美麗的意外
若是意外
怎么會意外的驚心動魄
若是意外
怎么會意外的扭扭捏捏
若是意外
怎么會意外的
——你紅了臉,我動了心
請你,請你告訴我
遇見究竟是什么
寇宗源【1992·朔州市】
空 城
記憶像夾在秋冬之間的空城
從文字中漸漸走失的仕途與青春
隨著枯枝和落葉
艱難跋涉在斜躺著的冬日里
匍匐在腳印中一字一句,藏著淚花
在一雙雙不解風情的眼里,蒸干
如果前方沒有路,沒有路燈
最大的悲哀
莫過于在一座空城等待戈多
對著字兵句卒,指點江山
是膜拜的幸福
我的淚花一直是分行的
假如有一天,我食不果腹
請把我埋在這座空城
不立墳頭,在入地三分時
用沙土寫小小的兩個字:詩人
一個人,守著一座空城讀詩寫詩
還有一群人,和我一樣守城
與冬天對峙
歌聲被寒風撕碎
掛在光禿禿的樹枝,等待候鳥拾撿
別讓陽光欺騙,空氣已被凍僵
當一場風暴與我對峙
想:以一顆零度左右的心同歸于盡
可,于心不忍
就是因為心熱才會經常著涼
零度以下的靈魂,陌生與野性同居
溫一壺烈酒,御寒
總有陣寒風,《狂人日記》似的吞噬——
一切生靈涂炭的難民
那些立在冬日里最忠誠的烈士
要什么你都拿走,除了這顆熱心
我身體都是冰冷的
這個冬天,無論天氣多惡劣
我最避寒的武器,依舊是微笑
把這個冬天捂熱,人間的春天也將
不期而遇
意 外
凍僵的夜,在針尖留下了傷疤
透過針眼看到人間,如此疼痛
我慌不擇路,踩死一棵小草
掉進了歲月埋下的陷阱
一星綠火意外失去了大草原
我意外失去了理想
柔軟的夜,脫軌的目光
看不到一顆星辰或一只螢火
游離在夜空的眼,晨曦似乎很遙遠
我又慌了,想:天肯定又陰了
只能用\"白描\"繪生活了,殘留詩的墨香
生活意外失去了顏色
我意外失去了生活
坐了一趟不明去向的列車
路旁的白骨閃著磷光
意外看見生與死的界碑
我更慌了
原來,那一場場意外都是必然
沉默的煙灰——獻給父親
仿佛撥開煙云才能看見父親的模樣
我懂得,最深沉的愛是沒有語言的
這些年,煙已經熏白了他的雙鬢
他總把憂愁吸進肺里,止疼
一圈圈的煙霧捆綁蒼老的身影
在每個寂寞的夜里,默默燃燒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發現
憂愁爬滿了雪白的墻,或已結痂
知道,那些沉默的煙灰
稱得出一千斤的重量
這是一個家全部的擔子
喉嚨里撕扯出一聲聲帶血的顫音
把我送上了精神高原
我想:總有一天會讓他聽到回聲
好想從這首詩里伸出一雙手
慢慢地撫平他多年心里的褶皺
掐滅那些燃燒著的煙火
夢中,在煙霧里又看見他挑著擔子出門了……
張婷婷【1992·忻州市】
無 題
一切,
都在蓄勢待發的狀態。
像一只站在起跑線上的猛獸。
等待風吹草動。
俯視,
所有未知的下一刻:
未擰緊的化妝瓶蓋兒,
橫七豎八的高跟鞋,
一團打包好的垃圾......
連同它們周圍的那些東西:
刷牙杯、書籍、飯盒、咖啡、臺燈......
來自過去不同的時刻,
或經過誰的精心構思,
自行生長著,
共同創造新的結果。
造物者,詫異地坐在那里。
麻雀沒按一定的軌道飛行;
蒼蠅蚊子超出了數量;
那片楊樹葉子還不到落下的時候;
隨處可見的偶然性都在必然地發生著。
一些非理性因素,
荒誕地聯系著,
無從開始也從未結束的故事。
到底誰是誰的觀眾,
不要向誰證明誰看到了什么。
他們也都在看你,
你玩弄的,我們閉著眼睛也知道。
畢竟\"生活\"這個詞,
來自深不可測的過去。
它說:
灰飛煙滅的是觸手可及的實在,
過后,依然清晰的是記憶。
有誰知道:
沒喝完咖啡的女孩,皮膚上有一只蚊子......
打包好的垃圾里有她需要的筆......
麻雀飛走后,那片葉子正好落下......
臺燈下詩的結尾是什么......
未來無跡可尋。
歷史向后擴展成無數個細枝末節。
要知道,
看似平靜的事物,
都隱藏著巨大的秘密。
所謂順其自然,
只不過是存在就要發展。
高曉東 【1991·陽泉市】
十月,北風吹
我一邊聽著一邊看著
把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裝進一只核桃里
最后死在鷹的肚子里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醒來的時候
昨天的靈魂早已停在云上
沿著十月的風向北飛去
留下我在鷹的肚子里
欺騙著一只禽獸的食欲
其實我只想在風里吹一吹
覺得這比在雨水中洗滌
會使靈魂更干凈
十月的眼神
或許是我無意間
多留意了一眼
在葉落的那一刻
時間都在隨著眼睛飄零
被善待的風是多情的
鎖住每一個婉轉的鏡頭
帶去溫柔的撫摸
當然,背光處的黯然總會有些憂傷
躲在我的眼睛里醞釀淚水
不是說每天都會有雨
只是落雨的時候
難免有些人會打量太陽
就像一片葉子是多么渴望
走進每個人的眼睛
然后,挑起嘴角的悠揚
凋零之后的安靜
還在六月的時候,我就挑了一片葉子
歪歪斜斜,記上我的名字
之后的每一天,都要去看看
是否它的長勢一如我的頭發
遮住眼睛,長進鼻孔
最后落進一杯茶里
其實,看著一片葉子
就像看著我自己一樣
在每一個秋季都會死去
或者在一個清晨閉上眼睛
要不在一個雨天流進湖里
無聲無息,靜靜沉睡
李義利【1990·晉中市】
石頭記
多年后 我回到那條街上
假裝著你在身旁
人來人往 你又撒嬌讓我帶你上城墻
我拉著你 穿過擁擠的小巷
你登高 遠望 你光芒萬丈
我失魂 傻笑 我為你狂歡
只恨你 再沒逃出相框
然后我眼前模糊地看到了你落淚的模樣
我心疼地去抱你 卻忘了問你想要的遠方
假 象
浪花云 總是給我許多假象
比如我的指紋 印在了你的手掌
或者是你的呼吸 觸碰到我的心臟
我們還會去很遠的地方
賺殺歡樂 揮霍輕狂
再為風花雪月歌唱
邪 念
(一)
如果在走之前
我的身體不再長出邪念
我會更接近佛下的蒲團
還是更接近柴米油鹽
還是更接近你的臉
還是更接近崖上的天
(二)
天空越看越像一塊色斑
大地越看越像一張老繭
我繼續行走 慢慢地生出許多邪念
比如挽你腰的時候扯斷你的項鏈
比如拉你手的時候撕掉你的裙邊
我傻笑 我茫然 我從來沒這么勇敢
朱進申【1990·朔州市】
向 晚
日子是馱在浮云背上的倦客
回首之間又是一樹煙霞盛放
太陽將最后的光芒都穩妥地
系在蠢蠢欲動的草根上
暗中相助 試圖共舉掀翻
這個懶散的春天
當成群的螞蟻驚慌失措地將
太陽搬動到另一個山坡下時
總會有一場寬宏的雨
同倔強的土地握手言和
騎云的倦客獨釣著
又一個向晚的微雨黃昏
我們是行在今天的人
卻不懂得今天
雨來的不是時候
還未晾干的云朵
又濕漉漉的滲出水來
雷公是個外厲內荏的地痞
鳴鑼擊鼓招搖過市
閃電未現,日光慌張逃遁
那是它們的世界
關了門戶,閉了窗簾
我只過自己的生活
這雨來的不是時候
長夜漫漫難免有夢迷路
難免會替未曬干的云朵憂心
干脆以夜為伴靜等雨歇
明天會有一棵草,一株花
替我出頭
子夜里的屠夫
每一個將熄的夜晚
必定有一叢雀尾
把暮色裁剪
每一個待生的黎明
也定有一聲鳥啼
把黎明喚醒
于每一個舊情復燃的子夜
總有一畦囚禁在日子里的心事
不斷掙扎生長
誰在嘆息,誰又無眠
又如何嗅得暗里的光源
看它漸漸累成堡壘模樣
將垂天的星芒撥弄得搖曳
每一個獨居在子夜里的詩人
每一個橫生在烈陽下的屠夫
手里都提著一把錚亮的刀
他為艱澀的生活治療
他為生活的艱澀奔忙
錚亮的刀懸在子夜,或鈍或圓
總會有失眠的屠夫提著它
辟地開天,等第一聲
破云而來的啼叫
房 姝【1990·太原市】
相遇的時間
相遇永遠是美麗邂逅,
一束光照亮沉睡的靈魂。
顫抖而激動迎接難安的心境。
而離別讓光束泯滅,
似垂死老人暮暮而憶。
即使不思也總會想經過的一切。
因為那些。
給過我開心,
給過我痛苦,
給過我空歡喜。
時間不是帶走了這些,
也許只是我走過了這些。
曾經滄海難為水
我想我一定不會輕易地愛上愛情
就像當初輕易地愛上你一樣
同時
那一刻
愛上了憂傷
那些有關愛情的童話
那些有關的
本該與我無關
卻偷偷的淚流滿面
只是在多年以后
重復著那句不老的誓言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才相信
過去的不再重來
重來的不是曾經
離 歌
離開你以后
必然與孤獨纏綿
心中一塊肉
親手剜下丟了
我不是撒旦
現在還未到下地獄之時
我只是被罷職的祭司
自與你渾濁開始
左 邊
習慣你在我左邊
一直這樣習慣了
當有一天我左邊只有風呼啦啦吹過時
那么你的右邊
會不會感覺冷
會不會想到我不習慣左邊的風
初夏感覺
她說:我想快樂地歌唱
要是能夠,那個從樹蔭下走過的人
會坐在對面。清涼先飄落到頭頂
不久就來到腳尖
啤酒升起來:道路在漂浮
如果可以終止,她不會像塵土一樣
落下來。閃瞬間的淚光
她感覺風在肋下刮過
像什么也沒觸到
劉 云【1988·呂梁市】
城市里的平房
那低矮的平房
是我不大不小的家
孤獨地佇立在城市的中央
鳥兒飛不高
就落在房檐上
但也被來往車輛的汽笛
驚走
那低矮的平房
是我不大不小的家
升起的炊煙飄蕩在城市的中央
一群人走了 又一群人來
一年四季
我家吵著五湖四海的話
那低矮的平房
是我不大不小的家
今天也被貼上拆的字樣
家便從此搬到更遠的地方
那里一出門
是滿眼的莊稼
帶著輸液瓶回家
長長的舊竹竿擔在肩膀
挑著一大瓶白白的液體
蹣跚行走在山坡路沿
包裹得緊緊的孩子
就在她的后背
一條細細的管子
延長并插在她的右手上
這個大山深處的女人
在落日下顯得很是異常
我走向前去
正要問她
可她沒有笑容
也沒和我說話
孤獨的身影漸漸拉長
隱約聽見她哭得很是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