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丘吉爾離任英國首相后,帶了兩個好朋友一起去西西里:一位是他認識了35年的徹維爾勛爵,另一位是在過去15年里在他的私人辦公室工作了8年的喬克·科爾維爾。一天,在和他們聊天的時候,丘吉爾表示,在1951年到1955年擔任首相期間,徹維爾和其他人曾提出英國無法培養足夠的技術專家,他沒有采納這些意見,對此他感到非常遺憾。徹維爾和科爾維爾回答說,現在還不晚,于是他們產生了在英國建立一座與麻省理工學院類似的學院的想法。科爾維爾提出去籌錢。返回英國后,他開始了建立新學院這項艱巨的工作,5年后,丘吉爾學院在劍橋建成。
1955年4月28日返回倫敦后,丘吉爾關注并歡迎艾登領導保守黨參加大選。另外一件事的公布也讓他感到高興,英、法、美、蘇四國外長會談終于要在夏天舉行了。在競選活動期間,他在自己的選區發表了幾次演講,還在貝德福德為女婿克里斯托弗·索姆斯發表了一次演講。選舉結果對保守黨人來說是確定無疑的勝利。
丘吉爾在查特韋爾莊園繼續《英語民族史》的寫作工作,丹尼斯·凱利和艾倫·霍奇擔任他的助手。6月2日,由于動脈痙攣發作,工作中止了。連續幾天,他在寫字、拿咖啡杯和叼雪茄的時候都很困難。不過6天后,他覺得好多了,足以讓他前往倫敦參加議會的開幕會議。當他走進議會大廳的時候,一位下院議員大喊了一聲“丘吉爾”,公眾旁聽席傳來了熱烈的掌聲,下院議員們圍在他四周,一邊歡呼,一邊熱情地揮舞著他們的議程單。
9月15日,丘吉爾與妻子克萊門蒂娜一起飛往法國南部,在比弗布魯克的別墅長住。這對丘吉爾來說是一種全新的生活模式,他花越來越多的時間享受法國里維埃拉的陽光和舒適。他的很多時間都用在作畫上。他還為新書口述了一篇序言。
11月14日返回英國后,丘吉爾發表了5次簡短的演講。11月30日,他度過了81歲生日。1956年4月6日,克萊門蒂娜在結束錫蘭的度假后乘船抵達馬賽。丘吉爾打電話到船上問她是否愿意到拉帕莎別墅跟他會合。克萊門蒂娜回電報說打算直接回家。5天后,克萊門蒂娜還在海上,丘吉爾意外地飛回英國等她回來。他回國的時候恰逢中東危機愈演愈烈,埃及堅持向駛往以色列港口的船只關閉蘇伊士運河。
英國對以色列的施壓沒有得到回應。在4月16日給艾森豪威爾的信里,丘吉爾提到的諸多主題中就包括中東問題。關于當前埃及和以色列之間的對抗,丘吉爾寫道:“我相信如果聯合行動,我們能避免以色列和埃及之間爆發真正的戰爭。”
談到戰爭,他仍舊很興奮
這年4月,蘇聯領導人布爾加寧和赫魯曉夫來到英國;4月17日,艾登邀請丘吉爾和夫人與他們在唐寧街10號共進午餐,丘吉爾坐在赫魯曉夫旁邊。3周后,丘吉爾從倫敦飛往德國亞琛領取查理曼獎,此獎表彰他對歐洲統一做出的貢獻。頒獎儀式在5月10日舉行——16年前的這一天,他在對德戰爭中就任首相。
7月,丘吉爾飛往德國,到杜塞爾多夫參加賽馬會。返回英國后不久,埃及總統納塞爾將蘇伊士運河劃歸國有。
艾登已經開始為進攻埃及做準備,他給丘吉爾發了很多機密電報,讓丘吉爾了解事情的進展。7月30日,艾登在下院的首相辦公室和丘吉爾見面,把更多詳情告訴丘吉爾。8月3日,丘吉爾給克萊門蒂娜寫信說:“對正在實施的有關蘇伊士運河的政策,我很滿意。”兩天后,在查特韋爾莊園共進晚餐的時候,麥克米蘭和丘吉爾討論了英國可能對埃及發動的進攻。“如果我們登陸,”麥克米蘭對丘吉爾說,“我們一定要找出埃及軍隊,摧毀他們,打垮納塞爾政府嗎?”麥克米蘭在日記里寫道,丘吉爾隨后“拿出一些地圖,變得非常興奮”。
丘吉爾很想讓艾登從他的意見中獲益,8月6日,他乘車從查特韋爾莊園出發,前往首相鄉間別墅。他帶上了速記員,在路上進行口述,隨后在路邊停車帶停靠,讓速記員把口述的內容用打字機打出來:“軍事行動看來很重要。我們的意圖為人所知之前,我們應該拖延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報紙和外國記者可以自由發表他們選定發表的內容。應該實施審查制度。一個月里,至少1000名蘇聯志愿兵或類似性質的志愿兵就可能接管埃及最好的飛機和坦克。這會讓我們遭遇激烈得多的抵抗。”丘吉爾還說:“接管運河這個想法,越想就越覺得它不討人喜歡。運河長長的水道很容易被一連串水雷阻隔。如果運河一直封閉到我們進攻成功,我們會因為運河停運備受指責。開羅是納賽爾的權力中心。”
丘吉爾從艾登那里得知裝甲師將在空軍的輔助下作戰,對此他感到很高興。抵達首相鄉村別墅后,他把路上的口述筆記交給艾登,在短暫交談后,返回查特韋爾莊園。
10月19日,丘吉爾感到一陣眩暈,摔倒了,而且喪失了意識長達20分鐘。這是又一次中風發作。9天后,他狀況改善,返回英國。兩天后,以色列軍隊進入西奈沙漠,打敗埃及軍隊,抵達距離蘇伊士運河只有幾英里的地方。英國和法國對埃及發出12小時的最后通牒,要求允許英法聯軍“暫時移師”蘇伊士運河,之后,英國轟炸機襲擊了埃及的機場,同時英軍從馬耳他啟航前往位于運河北端的塞德港。
11月3日,英軍仍然在前往埃及途中,丘吉爾發表公開聲明,說明了“我在埃及問題上支持政府的原因”。他寫道,盡管英國、法國和美國做了諸多努力,“以色列邊境仍然頻頻發生謀殺和武裝襲擊事件”。“這些事件的主要煽動者”埃及“拒絕加以控制”。“在最大程度的挑釁之下”,以色列“奮起反抗埃及”。英國打算恢復中東地區的“和平和秩序”,“我相信我們會達成目標”。他還“相信,我們的美國朋友會意識到,我們再次為了共同的利益獨自采取行動”。
11月5日早上,報紙發表了丘吉爾的聲明,與此同時,英國和法國的傘兵部隊先于仍在海上航行的部隊在蘇伊士運河北端登陸,占領了塞得港。艾登在這天寫信對丘吉爾發表聲明表示感謝,他說這份聲明“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我相信在美國甚至可能產生更大的影響”。
11月6日上午,英法聯軍終于完成航行抵達塞得港,登陸后,他們沿運河向南推進。但是,當天晚些時候,由于一周以來美國施加了極端壓力,加之很多內閣成員不支持,艾登同意停火。艾登最終接受英法聯軍撤軍,條件是艾森豪威爾和美國繼續支持英國。
1957年1月9日,因為疾病的困擾以及人們對蘇伊士運河行動的激烈批評,艾登辭職。第二天,82歲的丘吉爾從查特韋爾莊園前往倫敦,出于禮貌,他被邀請到白金漢宮,征求他對艾登的繼任者的意見。他推薦了麥克米蘭,另外3名被征求意見的樞密院官員推薦的也是麥克米蘭。當晚,麥克米蘭成為首相;第二天晚上,他和丘吉爾在海德公園門共進晚餐。
人們很傷感,他的斗志熄滅了
丘吉爾再次離開英國尋找陽光,他的目的地還是拉帕莎別墅。《英語民族史》的最后一卷已經接近完成;凱利、霍奇和蒙塔古·布朗和他一起核實最后的史實。3周后,工作完成。2月13日,丘吉爾飛回英國,參加一系列活動——與麥克米蘭共進午餐,在別人俱樂部吃晚飯,和倫道夫一起度過了一個安靜的夜晚。隨后他和克萊門蒂娜一起飛回拉帕莎。“他老了,”麥克米蘭在日記里寫道,“但是仍然消息靈通,知道正在發生的一切。”
在拉帕莎別墅度過5周后,丘吉爾返回英國。衰老慢慢敲響了警鐘。4月在查特韋爾莊園的一次晚餐后,麥克米蘭在日記里寫道:“他看上去不錯,不過耳朵變得很聾。他現在不多說話了,他第一次成了聽眾。所有這些都讓人很傷感——因為斗志已經在他身上熄滅了。他是一位非常有魅力、有禮貌的老人。”不過丘吉爾仍在某些特殊場合發表公開演講。他渴望盡可能長時間地待在法國南部;這年夏天他在拉帕莎別墅住了一個月,定期給妻子寫親筆信。他幾乎每天作畫,外出吃飯,讀小說,不過他越來越多地陷入沉思中。
在丘吉爾剩下的歲月中,他不可避免要面對好朋友去世帶來的悲痛。1957年7月,他最親密的朋友和知己徹維爾勛爵去世了,終年71歲。丘吉爾到牛津參加了徹維爾的葬禮。
10月,《英語民族史》第三卷出版。第四卷已經完成。“我現在已經封筆了,”丘吉爾給伯納德·巴魯克寫信說,“我要想方設法愉快地度過我的余生。”
同樣在10月,蘇聯發射了第一顆人造衛星,此時丘吉爾仍然住在拉帕莎別墅。“這顆衛星本身不讓我擔心,”丘吉爾給克萊門蒂娜寫信說,“讓我不安的是這證明與美國人相比,蘇聯人的科技走到了前面。”
1958年7月,伊拉克的叛亂使得伊拉克國王、他的家人以及伊拉克總理被殺。因為黎巴嫩的求助,美軍前往貝魯特。英國政府支持美國的行動,仍然為干預蘇伊士爭端一事感到憤怒的反對黨工黨對此表示反對。丘吉爾決定在下院就這些事發表演說,支持政府的立場。他告訴麥克米蘭他打算參與辯論。
準備好演講筆記后,丘吉爾猶豫了。他太虛弱、太疲憊,無法再發表議會演講了。“我花了一兩個小時想我要說些什么,”7月15日他給麥克米蘭寫信說,“最后得出結論,我沒什么值得說的。我會在投票廳支持你。抱歉改變了計劃。”
9月12日,丘吉爾和克萊門蒂娜在拉卡朋西納別墅慶祝了他們的金婚紀念日。倫道夫和他的女兒阿拉貝拉飛來與他們相聚。10天后,丘吉爾開始一次新的冒險,作為希臘船王亞里士多德·奧納希斯的客人乘坐“克里斯蒂娜”號游艇出游。船上的日子是一段寧靜的時光。白天,丘吉爾休息或者打牌。每天晚上船上都會播放一部電影。10天后,“克里斯蒂娜”號抵達直布羅陀,丘吉爾從那里飛回英國。10月12日,他乘飛機返回拉帕莎別墅。他本來打算畫畫,“不過,”他對克萊門蒂娜解釋說,“現在不確定,我懶洋洋的,不想動。”在信的后面他寫道:“人生最后的歲月灰暗沉悶,不過有你在身邊,我很幸運。”
只要克萊門蒂娜不在身邊,她的健康就是丘吉爾最關心的事。丘吉爾也關心3個孩子的幸福:戴安娜常常情緒抑郁,尋求撒瑪利亞人的幫助;倫道夫的脾氣不好,失去了很多朋友;莎拉和倫道夫一樣,是酗酒的受害者,總是被媒體追逐。對丘吉爾來說,這3個孩子每個都很有才干,每個都與他感情深厚,可是他們的困境卻是他痛苦的根源。
11月6日,丘吉爾飛往巴黎,接受戴高樂頒發給他的“解放勛章”,這是授予曾在自由法國軍隊或抵抗組織中服役過的人的最高榮譽。
1959年4月初,丘吉爾返回倫敦。一周后,他經歷了又一次輕微的中風,不過他的意志再次克服了身體的衰弱。中風一周后,他前往他的選區,在一次會議上發表演講,在此次會議上,他再次被提名為該選區的候選人。他的演講稿是蒙塔古·布朗為他準備的,他的演講持續20多分鐘,他講得很慢,有時幾乎都聽不見。他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走下講臺后,他轉身對蒙塔古·布朗說:“現在去美國。”
沒什么能夠阻止丘吉爾再次橫跨大西洋。蒙塔古·布朗對一個朋友說:“他決心再次訪美,于是他去了!”克萊門蒂娜覺得身體欠佳,沒有一同前往。丘吉爾一直向她通報自己的活動,5月5日,他用白宮的信紙寫信說:“我最親愛的克萊米,我到了。一切都好,總統先生真是個好朋友。我們昨晚一起享用了最愉快的一頓晚餐,我睡了11個小時,補充睡眠。我整個上午待在床上,午餐后我會和杜勒斯先生見面。”當他見到杜勒斯的時候,國務卿的樣子讓他大吃一驚;兩周后,杜勒斯因為癌癥去世。
人生過完了,但還沒終止
11月30日,丘吉爾85歲。為了享受陽光,他前往蒙特卡洛,住進了巴黎酒店頂層的套間,這里可以俯瞰濱海路和地中海的絕佳景色。這一年的晚些時候,丘吉爾再次乘坐“克里斯蒂娜”號出航,前往西印度群島。返回倫敦后,他給女兒戴安娜寫信說:“我的人生過完了,但還沒終止。”
1961年11月30日,丘吉爾度過了87歲生日。第二天,他再次飛往蒙特卡洛。1962年6月他再次前往蒙特卡洛,他在那里摔了一跤,跌斷了髖關節。一家法國醫院已經為他準備好床鋪,可是他對蒙塔古·布朗說:“我想死在英國。”這句話傳到了唐寧街,哈羅德·麥克米蘭立刻派出一架皇家空軍的“彗星”客機將丘吉爾接回倫敦。當丘吉爾躺在擔架上被抬下飛機時,他向旁觀人群擺出了V字型的手勢。
1963年4月,丘吉爾回到蒙特卡洛的巴黎酒店住了兩周。之后他飛回倫敦。由于克萊門蒂娜極力勸說,他同意不再競選議員。6月,他返回蒙特卡洛,又一次乘坐“克里斯蒂娜號”,這是他的最后一次航行。7月返回倫敦后,他又一次前往議會,他的虛弱讓議員們非常吃驚。
89歲生日兩天后,丘吉爾再次前往下院。他坐在輪椅上被人推進議會大廳。當晚,他在別人俱樂部吃晚飯。后來他還到下院去了兩次,最后一次是在1964年7月27日。10月,他離開查特韋爾莊園,最后一次前往倫敦。11月30日,他90歲了。他被帶到海德公園門住所的窗戶旁,向歡呼的人群表示感謝,他抬起手,擺出了V字型的手勢。1965年1月10日,丘吉爾經歷了一次嚴重的中風。兩周后,丘吉爾去世。
全國上下都在哀悼丘吉爾的逝世。威斯敏斯大廳舉行了瞻仰遺容的儀式,30萬人列隊走過他的靈柩;英國政府為他舉行了國葬,這是惠靈頓公爵死后一個多世紀以來英國政府首次為平民舉行國葬。炮車拉著靈柩通過倫敦的街道,丘吉爾的家人在克萊門蒂娜和倫道夫的帶領下跟在后面,人們在靈柩經過時流淚哀悼。葬禮儀式在圣保羅教堂舉行,6000人參加了葬禮,其中包括6位國家君主和15位國家首腦。隨后,靈柩由駁船沿泰晤士河運往滑鐵盧車站,然后由火車運往布拉頓的教區教堂。丘吉爾被葬在他的父母和弟弟杰克的旁邊,從這里可以看到他出生的地方,布倫海姆宮。
在給議會的電報中,女王稱丘吉爾為“民族英雄”。丘吉爾在二戰時的副手、戰后的繼承人艾德禮稱他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偉大的英國人——在我看來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偉大的世界公民”。丘吉爾原本打算參加別人俱樂部接下來的一次聚會,這是他在2月份的日歷牌上標出的唯一活動。在這次聚會上,麥克米蘭對出席的人們說:“我們最好、最精彩的時光是和他共事的時光。”錢多斯勛爵,從前的奧利弗·利特爾頓,回憶丘吉爾作為政治家所表現出的品質時說:“他喜歡思想與思想的碰撞,但不喜歡人與人的沖突。他的力量來自于想象力、經驗和寬宏大量。”
每一代人都有自己對丘吉爾職業生涯的評價。“戰勝誹謗很難,”他自己在1942年2月寫道,“不過真理也非常有力。”隨著時間流逝,歷史不斷得到客觀的評價,丘吉爾的行動和目標被證明富有同情心、極具遠見。他的愛國主義、公平競爭感、對民主的信念以及對人類的希望是與他無以倫比的工作和思考能力以及遠見卓識相匹配的。他在人生道路上常常遭遇爭議、失望和毀謗的困擾,不過他從來沒有因此丟失責任感和對英國人民的信心。
1955年丘吉爾辭職時,倫道夫曾給他寫信說:“權力終會消失。在公正地行使權力的過程中獲得的榮耀是靠天賦、勤奮、勇氣和獻身精神積累起來的,唯有它會留存下來。你的榮耀將永遠銘刻在記錄你成就的不朽豐碑上,它永遠不會被磨滅,不會失去光芒,并將世代流傳。”
摘編自《丘吉爾傳》 長江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