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蒙運動的發生與影響

從思想史的角度來看，人類社會的歷史就是一部不斷解放思想追求進步的歷史。中國歷史和世界歷史上都發生過很多次思想解放運動。就中國史而言，先后發生過百家爭鳴、維新變法、新文化運動、關于整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等幾次大的思想解放運動；就世界史而言，先后發生過智者運動、文藝復興、宗教改革和啟蒙運動等幾次大的思想解放運動。其中17～18世紀發生的以法國為中心的啟蒙運動不僅繼承了前三次的人文主義精神，而且將人文主義發展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對人類社會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至今仍具有重大現實意義。本文試圖談談對啟蒙運動的認識。

一 啟蒙運動的背景

啟蒙運動為什么發生在17～18世紀？為什么中心在法國？根據馬克思主義原理，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一定時期的文化是一定時期的政治和經濟在觀念形態上的反映。只有從當時的經濟政治狀況出發研究，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釋。

1.經濟根源

17～18世紀資本主義有了很大發展，西方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在14～15世紀萌芽，15世紀末16世紀初新航路的開辟極大地促進了資本主義的發展。歐洲出現了商業革命和價格革命。葡萄牙、西班牙、英國、荷蘭、法國等大西洋沿岸的國家先后走上殖民擴張的道路。歐洲國家普遍奉行重商主義政策，鼓勵出口，減少進口，增加黃金、白銀的儲備，進行資本的原始積累。16～18世紀也是資本主義工場手工業時期。在西歐國家中，資本主義發展程度最高的是荷蘭、英國和法國。荷蘭是17世紀典型的資本主義國家，被稱為“海上馬車夫”。英國先后打敗西班牙、荷蘭和法國，掌握了世界殖民霸權。法國資本主義在18世紀的歐洲大陸是首屈一指的。

2.政治狀況

新興的資產階級力量壯大，要求擺脫封建專制和天主教會的壓迫。歐洲資本主義發展迅速，但受到了封建專制制度的阻礙。16世紀宗教改革以來歐洲民族國家發展起來，普遍加強了君主專制制度。17世紀英國國王詹姆士一世和查理一世信奉君權神授，法國國王路易十四說“朕即國家”。專制君主獨斷專行，把國家看做自己的私有財產，對資產者橫征暴斂，嚴重損害了資產階級的利益。天主教會則是君主專制的精神支柱。這說明，封建的上層建筑與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經濟基礎）是不適應的。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資產階級力量壯大了，要求擺脫君主專制和天主教會壓迫的愿望日益強烈。荷蘭在1581年脫離西班牙獲得獨立，建立共和國。英國在1640年開始發生資產階級革命，1689年頒布《權利法案》，建立君主立憲制。而法國到18世紀仍然是典型的封建君主專制國家，是歐洲各國中封建統治最頑固、最反動的堡壘。當時法國社會分為三個等級：教士為第一等級，貴族為第二等級，資產階級和工人、農民都屬于第三等級。第三等級與特權等級之間的矛盾特別尖銳。了解了這些史實，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啟蒙運動的中心發生在18世紀的法國了。

3.思想來源

恩格斯指出，任何新的學說“必須首先從已有的思想材料出發，雖然它的根源深藏在經濟的事實中”。啟蒙運動是歐洲資本主義發展的產物，但也是有思想來源的。啟蒙思想的來源主要有以下幾方面：一是古代希臘、羅馬的人文主義思想。智者學派提出“人是萬物的尺度”；蘇格拉底提出“有思想力的人是萬物的尺度”；柏拉圖鼓勵人們獨立理性思考；斯多亞學派提出理性是世界的本原，第一次論證天賦人權、人生而平等的思想；羅馬法中蘊含著人人平等、公正至上的法律理念。二是文藝復興、宗教改革的人文主義思想。三是近代自然科學思想。16、17世紀歐洲發生科學革命。哥白尼“太陽中心說”的提出標志著近代科學的誕生。伽利略開創了以實驗為基礎、具有嚴密邏輯體系的近代自然科學，他還用自制的天文望遠鏡觀察星空。牛頓在1687年發表的《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中提出力學三定律和萬有引力定律，創立了以實驗事實為根據、以數學為表達形式的經典力學體系。自然科學的發展使教會的許多說教不攻自破，人們越來越感到自信。英國哲學家培根說“知識就是力量。”科學革命使人們認識到自然界是有規律的，并且人類憑借自己的智力是可以認識的。這就啟示人們人類社會也是有規律可循的、存在著某些法則，因而使理性主義發展起來，成為啟蒙運動的指導思想。啟蒙思想家希望用理性、科學的陽光驅散由專制、愚昧帶來的黑暗，照亮人類的精神世界。

二 啟蒙運動的過程

啟蒙運動經歷了興起、高潮、擴展幾個階段。

1.興起

啟蒙運動的源頭在17世紀末的英國，是在科學革命和英國革命的推動下開始的。英國啟蒙思想的代表人物是霍布斯和洛克。霍布斯著有《利維坦》，反對王權神授，提出天賦人權、社會契約學說；反對教皇和天主教，主張把教會置于國家和君主統治之下。洛克著有《政府論》，反對王權神授，主張立法權、行政權和外交權三權分立，為英國君主立憲制的確立提供了理論依據。

2.高潮

法國18世紀還處于封建專制主義的黑暗統治下。法國的思想家們考察了英國和荷蘭的社會和政治制度，同英、荷學者切磋交流，在18世紀中期把啟蒙運動推向高潮，代表人物有伏爾泰、孟德斯鳩、盧梭。伏爾泰是法國啟蒙運動的領袖，著有《哲學通信》《路易十四時代》，猛烈抨擊天主教，提倡“君王和哲學家的聯盟”；擁護開明專制制度，主張建立自由、平等、幸福的王國。孟德斯鳩著有《論法的精神》《波斯人信札》，反對君主專制制度，主張立法、行政、司法三權分立，認為最理想的制度是英國的君主立憲制。盧梭著有《社會契約論》《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批判封建專制制度，擁護共和制度，認為封建專制是束縛自由的鐐銬。他還認為人類不平等的根源是財產的私有。啟蒙思想家以報紙、書籍、戲劇等各種各樣的方式宣傳科學、自由、平等思想，并且通常利用沙龍、咖啡館和科學院、大學等場所，以群體的方式開展活動，成為社會輿論的引導者。

3.擴展

啟蒙運動很快傳播到其他國家，涌現出了許多啟蒙思想家，啟蒙運動得到了進一步發展。康德是德國古典哲學的創始人，著有《純粹理性批判》，對啟蒙運動做了經典的總結。他說：“啟蒙，就是人類脫離自己所加給自己的不成熟狀態。所謂不成熟狀態，就是不經別人引導，就對運用自己的智力無能為力。要有勇氣運用自己的理智。”

三 啟蒙思想的主要內容

啟蒙運動的內容極為豐富，涵蓋哲學、政治、經濟、文學、史學等許多方面，本文主要總結啟蒙思想中的政治思想。

1.天賦人權、社會契約

天賦人權學說是啟蒙思想家政治主張的基石，其他主張都是建立天賦人權基礎之上的。霍布斯提出，每個人都有天賦的自然權利，但為了防止爭斗和戰爭，就有必要按照人們共同的意志，相互訂立契約，成立國家，來保護人民的公共權利。伏爾泰認為，自然賦予人類以思想、出版、信仰自由以及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自然權利。盧梭認為，自由、平等是人的天性，是自然賦予每個人的權利。統治者的權力來自他同人民訂立的契約。狄德羅認為，在自然界里，人人享有與生俱來的自然權利，包括財產權、生命權和自由權。人們通過契約組成國家，把裁決是非、懲處犯罪等權力交給國家，以保障財產權等自然權利。

2.主權在民、分權制衡

既然國家是人們通過契約組成的，那么國家的權力也就來自于人民，而不是來自于神或者上帝。盧梭認為，一切權力屬于人民，權力的表現和運用必須體現人民的意志，當人民的權力被政府篡奪并被用于壓迫和奴役人民時，人民就有權通過暴力手段推翻它。康德也相信主權屬于人民，自由和平等是人生來就有的權力。主權在民是對君權神授的否定，從而否定了君主專制制度。那么怎樣才能保證權力掌握在人民手里，防止個人獨裁專制的出現呢？啟蒙思想家提出了分權制衡的思想。洛克將國家權力分為三種：立法權、行政權和外交權，立法權對行政權和外交權進行控制。孟德斯鳩則正式提出三權分立的學說。他認為國家的權力應分為立法權、行政權和司法權，它們分別由議會、國王、法院行使；三權分立，彼此制衡。

3.君主立憲、民主共和

啟蒙思想家主張分權制衡，但在要不要保留國王的問題上出現了分歧，形成了君主立憲和民主共和兩種觀點。主張君主立憲制的思想家有洛克、伏爾泰、孟德斯鳩等人。洛克主張國王掌握行政權和外交權，但要受議會控制。伏爾泰主張君主立憲，但認為不能立即實行，要先實行開明專制，然后逐步過渡到君主立憲。孟德斯鳩主張國王掌握行政權，與議會掌握的立法權和法院掌握的司法權相互制衡。主張民主共和制的有盧梭。為什么啟蒙思想家會產生君主立憲和民主共和的分歧？因為他們代表資產階級不同階層的利益。伏爾泰和孟德斯鳩代表大資產階級的利益，而盧梭代表中小資產階級的利益。

4.法治平等、思想自由

啟蒙運動主張建立民主政治，但是怎樣才能保證民主制度不被破壞呢？啟蒙思想家強調法律的重要性，希望建立法治社會。伏爾泰認為法律應以人性為出發點，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孟德斯鳩認為，法律不能違背人的理性，法律應當是理性的體現。康德也認為自由和平等只能在法律范圍之內，不能為了個人的自由而妨礙他人的自由。康德還認為啟蒙運動的核心就是人應該自己獨立思考、理性判斷。提出人就是人，而不是達到任何目的的工具。他說“要有勇氣運用自己的理智”，這就道出了啟蒙的真諦。

四 啟蒙運動的特點

文藝復興、宗教改革、啟蒙運動是14～18世紀先后在歐洲發生的三次思想解放運動。與文藝復興、宗教改革相比，啟蒙運動具有以下幾個特點：

1.以理性主義為核心

文藝復興重在解放人性，宗教改革重在信仰自主；而啟蒙運動以理性主義為核心，反對任何外在的權威，要求構建“理性王國”，豐富了人文主義的內涵。

2.側重政治領域，反對封建君主專制

文藝復興側重文藝，宗教改革側重宗教，都沒有提出反對封建君主專制的要求。啟蒙運動側重政治，明確提出反對封建君主專制制度，要求民主政治，建立與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經濟基礎）相適應的上層建筑。

3.拋開宗教外衣，抨擊天主教會

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都批判天主教會，但都不反對宗教，而是信仰宗教，披著宗教外衣。而啟蒙運動則拋開了宗教外衣，啟蒙思想家主張自然神論和無神論。他們對天主教進行了猛烈的抨擊。伏爾泰說：“教皇是兩足禽獸，教士是文明惡棍。”

4.要求建立法治社會

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都沒有提到法律的作用，啟蒙思想家則非常重視法律的作用，主張建立法治社會，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五 啟蒙運動的影響

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社會意識對社會存在也具有反作用。落后的社會意識會阻礙社會進步，先進的社會意識能夠促進社會進步。啟蒙思想是當時最先進的社會意識，因而對人類社會必定產生深遠的影響。

1.對歐洲的影響

啟蒙運動是一次空前的思想解放運動，它進一步解放了人們的思想，沖擊著歐洲的封建專制統治。它勾畫了資產階級理想社會的藍圖：在這個社會里，人人享有天賦的自然權利，人們訂立契約成立國家，不管是采用君主立憲制還是民主共和制，國家權力都來自人民，實行三權分立的原則，并且用法律保障人民的自由和民主權利。啟蒙運動為法國大革命做了充分的思想動員，推動了法國大革命的爆發。法國大革命期間，頒布了《人權宣言》和一系列法律，傳播了自由、平等思想。國王路易十六成了階下囚，他在獄中看了伏爾泰和盧梭的書，發出了這樣的感慨：“原來是伏爾泰和盧梭毀了法國。”

2.對世界的影響

啟蒙運動極大地鼓舞了殖民地和半殖民地人民爭取民族獨立斗爭的士氣。美國和拉丁美洲的獨立戰爭就是在啟蒙思想的影響下爆發的。美國的《獨立宣言》被稱為第一部“人權宣言”；1787年憲法直接將三權分立、民主共和思想付諸實踐。中國維新變法學習君主立憲制，梁啟超主張興民權、設議院；嚴復將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翻譯過來，取名《法意》。辛亥革命學習民主共和制，孫中山“三民主義”中的民權主義就是受到啟蒙思想的影響；《中華民國臨時約法》體現了天賦人權、主權在民、三權分立、民主共和的原則。而新文化運動提倡民主與科學，反對專制和愚昧，被稱為“中國的啟蒙運動”。啟蒙思想成為人們爭取解放的精神武器，在人類歷史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責任編輯：李錦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