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日暖

魯南山區的早春，冬的寒冷仍然賴在這里不走，只有青碧的松柏迎著輕掠的風，睥睨料峭的春寒。群山環繞的濟南軍區某武器倉庫內，到處涌動著暖人的春潮，雷鋒展室內，人流接踵，氣氛熱烈，一張張泛黃的照片、一面面褪色的錦旗，一件件飽經歲月洇染的實物，都在無言訴說著倉庫40年如一日傳承雷鋒精神的故事。

在倉庫政委周信陪同下，幾位白發皤然、精神矍鑠的老人緩步走來，歷史的畫面在眼前定格，斑斕的回憶隨思緒翻滾。身后，是一群充滿朝氣的“紅領巾”，稚嫩的臉上洋溢著青春的活力和對未來的憧憬。場景變換，時光穿梭，歷史和現實交錯更迭，幻化為一代代官兵傳承弘揚雷鋒精神、接力爭做雷鋒傳人的生動畫卷。

一

沿著一條條狹長蜿蜒的山路，王春平的足跡踏遍了營區每一寸土地，作為從一名戰士成長起來的高級工程師，光陰荏苒，寒來暑往，這條路他一走就是37年。

營區門口，寬闊平坦的“擁軍路”像一條大動脈，通向庫區腹地，把庫區內羊腸小路會集在一起，連通了外面的世界。國道交會處，有一塊路碑石，上面3個朱紅大字格外醒目——擁軍路。青山綠嶂中，它像一抹跳動著、延伸的火焰，點燃了大山深處的絢爛與希望。

王春平是倉庫原主任，不久前剛從高工位置退休。對這里的一草一木，他像自己的孩子一樣喜愛，一樣熟悉，對于這條凝聚了駐地百姓無限深情厚誼的“擁軍路”，他更是心之往之，情之系之。

“這里本沒有路，是駐地百姓手拉肩扛幫著鋪出來的。應了那句話，‘部隊打勝仗，人民是靠山’啊！”

讓我們把目光轉向45年前那段揮汗如雨、熱火朝天的日子。

寒冬臘月，北風呼嘯，一支英雄的部隊迎風踏雪來到魯南深處的大山溝，當官兵們滿懷熱血來到“470”工地時，放眼望去，一片蕭瑟荒涼，沿著山谷零星分布著十幾戶人家，房屋破舊，極度貧困，連吃水都很困難。部隊缺吃少用，臨時帳篷根本無法抵御凜冽的寒風，官兵們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很多人打了“退堂鼓”，甚至還出現了逃兵。

附近村里的干部知道后，立即伸出了熱情的手，幾個村子聯合起來支援部隊建設。一時間，荒涼的山溝熱鬧起來：老百姓不由分說把家里糧食、被褥、柴禾搬進“營區”，幫著搭窩棚，鋪草墊，生火做飯。一些精壯年輕人干脆住了進來，跟官兵一起砸石頭，挖山洞。工地上人影穿梭，號子聲聲，羊皮襖散發著淡淡腥膻，鏊子上煎餅的濃香混雜著煙火味兒……正當大家鉚足勁準備大干一場時，一個棘手的問題擺在面前——沒有條像樣的路，人員、給養、設備進出極為不便，當務之急是修一條路。說干就干，就像當年支援解放戰爭一樣，老百姓又揮起了鍬鎬，抬起了竹筐、笸籮，推起了碌碡和吱吱呀呀的獨輪車，老人小孩兒也都上了陣，大有全民皆兵的架勢。就這樣，一鍬鍬，一鎬鎬，一車車，憑著這種愚公精神，山區群眾愣是靠手拉肩扛，幫著倉庫修了一條路。官兵們親切地管它叫“擁軍路”。

隨著經濟發展，衣食住行一天一個樣，“擁軍路”也越來越平整，越來越寬闊，土路變成了砂石路，砂石路又變成了水泥路。不久前，地方有關部門聯手整修“擁軍路”，一條10米寬、3公里長的現代公路成為茫茫大山深處一道亮麗的風景。

濃濃擁軍情，拳拳愛民心，時光流逝，世事變遷，不變的是軍民之間難以割舍的情愫，隨著歲月的積淀，歷久彌新，愈發甘醇。

二

大山腳下，有一口流淌了半個世紀的水井，澄澈見底，清冽甘甜。泉眼汩汩，流水叮咚，吟唱著倉庫官兵回報百姓感恩社會的一段佳話。

“我喝咱們部隊供的水大半輩子了，子弟兵和老百姓的血脈都是相通相連的啊！”78歲高齡的烈屬黃秀娥逢人便說部隊的好，純樸的鄉音充盈著感動，眼睛也總是濕潤的。

多少年了，黃奶奶家的水缸里每天都是滿滿的。早上起床號一響，就會有兩個戰士帶上塑料桶，在取水點打滿水后，送到黃奶奶家，順便幫著拾掇一下屋子，掃掃天井。自從黃奶奶生病腿腳不便以后，前后已經有28批送“雷鋒水”的傳人了，19年如一日，風雨無阻。每天早上，黃奶奶都樂顛顛地看著那一張張年輕的臉，笑容像一朵綻放的山菊。

周邊的村民也不會忘記，是誰讓他們喝上甘甜的山泉水。

魯南山區，海拔較高，丘陵起伏，打井困難，用水是頭等大事。早些年，為解決人畜吃水，每個村都在村頭山坳里修建了水窖。收集雨水和雪水，沉淀后飲用。水窖不僅水量不足，而且衛生很差，經常有各種小水蟲浮游在上面，好不容易攢下的水，一不小心還會被牲畜野獸給糟蹋了。

剛建庫的時候，為了幫助群眾解決吃水難問題，官兵拿出“排除萬難”的勇氣，喊著“大干一百天，吃苦也是甜”的口號，奮戰數月，在營區附近打了一口水井。在當時，這可是不亞于過年的大喜事，附近的村民甚至敲鑼打鼓，放起了鞭炮，與官兵一起，掬一捧甘甜的井水潑灑著，又說又笑。這口井被當地群眾親切地稱為“雷鋒井”。軍民同喝一口井的水，一喝就是半個世紀。

2000年，魯南大旱，地下水位下降嚴重，“雷鋒井”也幾近干涸。倉庫黨委會上，大家一致表示，克服一切困難，再打一口更深的井，全力供應村民用水，把延續了幾十年來的軍民魚水情傳承下去。

幾經努力，在地方水利部門幫助下，部隊在營區附近打了一口300米深的水井，安裝了大功率水泵，并鋪設了管線，把水接到附近村的村頭，省去了村民長途運水之苦。

趕上天旱，部隊消防車也會開到田間地頭，為百姓飲牲畜，灌禾苗，甘甜的井水歡快地流進干裂的土地，也深深滋潤了百姓的心田。

剪不斷的魚水情，喝不完的“雷鋒水”。就是這股甘甜清冽的水，滋潤出一個動人的故事。

那是2002年9月，保勤隊隊長彭洪俊正在哨所查哨，突然聽到哨所后面有動靜，發現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在撿東西，他上前詢問：“小朋友，撿這些東西干什么啊？”女孩天真地回答：“撿破爛賣錢啊！”

女孩名叫侯春瑩，父親因病去世了，母親患有精神疾病，她還有個蹣跚學步的弟弟。忠厚老實的彭洪俊出生在農民家庭，女孩的遭遇深深觸動了他年輕善良的心，于是，他主動與侯春瑩家結成幫困對子，送水送糧，一有時間就去家里給姐弟倆輔導功課。

十多年來，彭洪俊共幫助13個困難兒童圓了大學夢，先后拿出近10萬元幫助村民渡過難關。他還多次組織戰士為遭水災、旱災的地方捐款。不久前他被有關部門授予“棗莊雷鋒傳人”榮譽稱號。

古運河千年不息，“雷鋒井”五秩潺潺，水的純潔、無私和堅韌早已融進倉庫人的血脈。侯春瑩曾動情地寫道：“你渴了，他們就是一碗水；你餓了，他們就是一把糧；你心里要是感到了寒冷，他們就是一團火，就是一縷陽光……”

三

春山日暖，蒼翠挺拔的松林前，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執鍬揮鎬，栽下一棵生機盎然的小樹，并在樹杈上掛著的姓名牌上鄭重地簽上了他的名字——喬安山，電影《離開雷鋒的日子》的主人公原型。這片蔚為壯觀的松林就是寄托著全庫官兵對雷鋒精神執著追求的“雷鋒林”。

倉庫有個傳統，每年新兵下連，第一件事就是在“雷鋒林”親手栽下一棵松樹。40多年來，“雷鋒林”迎來了一茬茬新兵，送走一批批老兵，許多人雖然離開了部隊，他們學雷鋒的情懷卻留在了這片沃土中，經過一代代官兵的辛勤耕耘，“雷鋒林”長得生機勃勃、郁郁蔥蔥。

微風拂過，松濤陣陣，那首傳遍齊魯大地的英雄贊歌縈繞耳畔。

寒冬臘月，朔風刺骨，地處沂蒙山腹地的一個水塘，上演了驚心動魄的一幕。

“救命——救命——”急促的呼救聲瞬間打破鄉村的寧靜，聲音在空曠的田野中顯得格外刺耳。

3個貪玩的兒童掉進冰窟窿！聞聲趕來的一個村民奮不顧身地跳了下去，無奈冰水很快浸透了棉衣，他越游越慢，很快也陷入絕境。4個人在水中掙扎著，命懸一線。

危急時刻，回家探親的炊事班班長周良恰好路過，情況緊急，容不得多想，他邊跑邊脫掉上衣，縱身一躍，朝落水者游去。

一個、兩個……十幾分鐘過后，他已經將3個遇險孩子一個個推上了岸。冰冷的池水令他手腳麻木，加上體力消耗過多，當他奮力將被困的村民拖至岸邊時，再也沒有力氣把他推上岸。幸好，附近的村民聞訊趕來，在眾人的協力幫助下，兩人終于才爬上了岸。看到4名落水者并無大礙，面色發青、渾身冰碴的周良稍稍舒了口氣，悄悄離開了現場。直到兩天后，幾經詢問打聽，當地政府人員才找到了他。

于是，激動人心的一幕出現了：3個獲救孩子的父母一見到他，就用中國最古老、最純樸的感謝方式齊刷刷地跪了下去，泣不成聲：“謝謝，謝謝解放軍同志救了孩子的命……”慌得周良趕緊俯下身去，把他們一一攙起：“我只不過做了一件我該做的事，任誰遇到這件事，都不會袖手旁觀！”

一棵樹，一片情，周良在栽下屬于自己的那棵樹時，早已植下了對山區群眾的濃濃情誼，并用行動踐行了自己的諾言！

四

“青山作陪，雷鋒相伴，我們是軍營里熱血兒男，以庫為家，保障打贏，用生命鑄就鋼鐵誓言……”每當庫歌《光榮的火炬代代相傳》響起，“雷鋒崗”的官兵都會熱血沸騰，為之振奮，忘掉疲勞，忘掉孤獨。

倉庫的3號哨所遠離生活區，條件艱苦，倉庫把它命名為“雷鋒崗”’。遠遠望去，“雷鋒崗”3個字格外耀眼，一進哨所，迎面是一張充滿英氣的雷鋒像。住“雷鋒哨”，站“雷鋒崗”，那是歷代官兵最榮耀的事，那里成長了一批又一批“雷鋒式”的好戰士，“神槍手”曲秀龍就是其中的一個。

剛分到倉庫的時候，正好趕上崗位練兵大比武，因軍事素質較好，曲秀龍如愿成為射擊集訓隊一員。第一次隊內測試，他臥姿5發子彈中49環，不禁有些得意，對教員的講解也心不在焉。在一個風大光強的中午，教員把隊員們拉到訓練場。先由曲秀龍上場，結果臥姿5發子彈只打了17環，立姿更是慘不忍睹的5環，對此他不以為意，覺得只是天氣不好。教員并不多說，裝彈，修正，擊發，環環命中靶心！

曲秀龍半天憋出一句話：“教員，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坐井觀天！”

打那以后，曲秀龍跟自己較上了勁：練體能，每天提前一小時起床，人家輕裝，他全副武裝；練據槍，每次都是第一個拿槍，最后一個放槍。草叢、石堆、泥潭到處都能見到他的身影；狂風、烈日、暴雨，都是他苦練硬功的時機。為提高目標識別力，他盯著手表秒針練，做到5分鐘不眨眼，迎風迎光不流淚。

憑著這種鉆勁，曲秀龍攻克了一個個心理、生理和技術難關，在接下來的比武競賽中，過關斬將，一舉折桂。

他在日記中寫道：“只要有了雷鋒的‘釘子’精神，一名真正的戰士，在和平年代也能找到自己的方向，實現人生和當代軍人的真正價值。”

40多年來，從“雷鋒崗”走下來的戰士，有的成為致富能人，有的走上領導崗位，每當提起“雷鋒崗”，他們都會表達一個共同的心聲：偏地方，苦地方，學習成才的好地方。

“一事之前想雷鋒，一事之中學雷鋒，一事之后比雷鋒，一生立志做雷鋒……”“紅領巾”們高亢的誓言聲拉回周信的思緒。穿過窗外婆娑的樹影，他睿智的雙眼定格在雷鋒塑像那剛毅而堅定的眼神，目光交會處，他心潮澎湃，思緒翻滾：盡快建一個成規模的雷鋒館，再利用倉庫傳統資源，發揮點線面輻射帶動作用……一幅幅清晰的規劃圖景在他腦海里漸次浮現。

插圖攝影 張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