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神世家

作者名片

樊仲晗，男，山東濟南人，生于上世紀60年代末，現就職于某省直機關，2011年起在《中國文學》《時代文學》等刊物發表中短篇小說作品多部。

1

馬年的春節剛過，風景宜人的干休所里洋溢著節日的喜慶氣氛，屋后樹梢的積雪夾雜著鞭炮的紅色碎末像是剛剛經歷了大戰勝利的慶典，寬敞的活動室里一群老軍人圍著象棋的棋盤又吵翻了天。

“張大炮，你怎么又耍賴啊，早說耍賴不和你玩了。”黑方指著紅方的鼻子笑罵著，周圍的看客，那些七八十歲的老首長們也嘴里紛紛譏諷不停，像是一群玩耍的孩子。

被稱為“張大炮”的紅方，是80歲的老將軍張大勝，因為口頭禪“我一炮打死日本將軍”被老伙伴們戲稱為“張大炮”。這時老將軍手里正攥著一枚棋子，嘴里不認輸地嘟囔著：“這個不算，這個不算，你吃我車，吃我馬可以，偷吃我的炮不行。”

“明車暗馬偷吃炮，你技不如人，活該交炮投降，怎么就不行？”

“不算不算，這是老王給你支的招，老趙給我搗的亂，不算你真本事，退一步，退一步。”張大勝賴得理直氣壯。

“張大炮，你好歹也是個老將軍了，你還張大勝，叫你張大賴算了，抗美援朝，你就賴我的東西，撿個媳婦，給我的好處呢，到現在也不兌現，真給你爹丟人。”黑方的老趙諷刺道。

“啥事，啥事，這好事咱還不知道呢！”旁邊的老人們起哄，矛頭轉向紅方，興趣一下子從棋盤上轉移了。

“別聽他瞎咧咧，老子就是不給他炮。”

這時候，外面進來兩位軍人，一位大校帶著一個年輕的女兵，走到棋盤前面站下，一齊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張大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像是來了援兵，站起身來，興奮地對老人們介紹說：“這是我兒子、孫女。”

小女兵馬上又立正站好，對著圍觀的老人們，上半身轉了半圈行了個標準的閱兵式的注目軍禮，聲音清脆洪亮地問候道：“首長好！”

張大勝推開棋盤：“我孫女來了，不跟你們這幫臭棋簍子玩嘍。來，颯爽。”

孫女上前扶住爺爺欲走，黑方不干了：“張大炮，你走不要緊，別把炮也偷走了，這可是公家的。”

張大勝嘴里嘟囔著：“要我的炮，沒門，老子當年一炮打死個日本將軍，給你小子一炮。”

眾老人見怪不怪，一起哄笑：“又開吹啊，你在哪打死的日本將軍啊，釣魚島啊？”

孫女從爺爺緊攥的手里取出那粒“炮”，遞給黑方老趙：“爺爺，給您。”

一邊撒嬌地拉著張大勝：“走吧爺爺，回家吃飯嘍。”

張大勝的將軍樓里燈火通明，一家人在寬敞的餐廳圍坐下來，大兒子張躍進端起了酒杯：“今年軍委新班子上任，新年新氣象。春節老百姓張燈結彩過大年，咱們部隊積極戰備、演習、值班，厲兵秣馬，枕戈待旦，隨時能戰，戰之能勝，保國家平安發展，保人民安居樂業，這才是咱們軍人的本色。忙完了能回家來，今年正值老爺子80大壽，遵照老爺子的指示，咱不做壽，借這個機會，咱們一家人難得聚聚，也算是補過個春節吧。”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張大勝在兒孫簇擁下，紅紅的臉上洋溢著滿臉的幸福，倒掉了杯子里面的老伴剛剛倒上的“酒”，端著空杯子對著老伴發牢騷：“倒酒啊，你不能老克扣我的軍糧啊，我不喝兌了水的。”

老伴正要站起來教育他，孫女跑過來，把奶奶摁在座位上說：“奶奶，我來。”端起茅臺酒瓶給爺爺倒上，一邊說：“就這一杯了啊，爺爺，服從命令聽指揮，不能多吃多占。”

爺爺看著孫女，笑臉如花地嘴里應承著：“好好好，好孩子，就這一杯。”一邊偷偷地端起來一飲而盡。

孫女噘起了嘴：“爺爺說話不算數。”

爺爺嘿嘿一笑：“兵不厭詐！再倒！”

孫女舉起了酒瓶：“不給了，您都80歲了，不能喝了。”

張大勝攬過孫女，說：“放心，爺爺能喝。”

“1979年自衛反擊戰的時候，咱們許世友司令員臨陣選將，不說別的，就是喝酒。”

看著饒有興趣的孫女，張大勝侃侃而談：“1979年，爺爺的老首長許世友司令員被軍委點將，主戰西線。他覺得還缺個副將，就想起了他的老戰友南京軍區副司令員劉昌毅。把劉副司令從南京請到廣西前線，什么也不說，擺上茅臺酒，兩個人就喝，兩個人喝了3瓶，許司令就問劉副司令：‘你還能喝么？’劉副司令豪氣沖天：‘天下沒有會喝不會喝，只有敢喝不敢喝，九死一生過來的人，死都不怕還怕喝酒？許司令喝到哪兒我就喝到哪兒！’”

這場酒喝下去，許司令感動了：學會打仗并不難，舍命對敵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副司令就是他了！

孫女點點頭：“我知道，這就是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吧？”

奶奶搶過酒瓶，不容置疑地說：“人家廉頗是比吃飯，誰讓他比喝酒，劉副司令多大，他那時候才60來歲，你都80了，不能再喝了。”

老爺子不服輸地爭辯：“我80歲了怎么了？1984年鄧小平80歲的時候劃了經濟特區，提出改革開放，一國兩制，而且一定要在香港駐軍，鐵娘子撒切爾夫人跟阿根廷爭馬島打了個勝仗，得意洋洋來跟他老人家談判，從人民大會堂出來就摔了一跤，那年國慶35周年大閱兵的時候，你看他老人家老了嗎？”

看著老伴被自己的伶牙俐齒駁得啞口無言，老爺子沾沾自喜地說：“他老人家90多歲的時候不光喝酒還抽煙，我還不抽煙呢，今天這么高興，還不能多喝點酒么？倒上倒上。”

吃完晚飯，孫女坐在酒足飯飽、心滿意足的爺爺膝蓋邊，一邊給爺爺捶著腿，一邊問爺爺：“爺爺，小時候整天聽你說，你一炮打死個日本將軍，那是哪個日本將軍啊，我怎么覺得不對呢？您今年80歲，日本鬼子投降的時候，您才12歲，還沒參軍呢。再說，當年就算您參軍了，我查了查，八路軍一炮打死的日本將軍就是日本的名將之花阿部規秀。那是1939年，那時候您才6歲呢，您不會說您6歲就是炮兵了吧？”

爺爺嘿嘿一笑掩飾著：“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還真讓你給問著了。”

“是啊，我參軍就當的解放軍，沒當過八路。打死日本將軍的，當然不是我，是你爸爸的爺爺，就是我爹，他們的部隊。他是個老紅軍，是咱們最早的炮兵。斯大林說，炮兵是戰爭之神。當年毛主席也給炮兵題詞：沒有炮兵就沒有勝利。一炮打死阿部規秀，這是八路軍擊斃的日本鬼子最高長官，是我們炮兵最經典的戰例，是我們炮兵的驕傲，是八路軍的驕傲，解放軍的驕傲。這么多年，說來說去說習慣了，就說成我自己了。”

孫子也圍坐過來：“爺爺，您和老爺爺的革命經歷我們從小就都知道了，全國人民都知道啊，您說點我們不知道的吧？”

孫女也往前湊了湊：“是啊，爺爺，您講講我們不知道的。”

爺爺想了想：“你老爺爺張鵬啊，那故事可就多了，話說他當年最早參加的可并不是紅軍，還是國民黨白匪軍呢。”

孫子孫女瞪眼了：“啊？………快講，快講啊！”

爺爺接過孫女遞過的杯子，喝了口茶，打開了話匣子。

2

張老爺爺，出生在湖南，從小就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村孩子，盡管心靈手巧，卻生性善良，跟著母親吃齋念佛，一心想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太平日子，雖然窮苦一些，卻覺得很滿足。

20歲的他，長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在親戚的幫助和媒婆的牽線下，和鄰村的一個美貌姑娘定下了婚約，張鵬覺得他的幸福生活就要來了，

天有不測風云。就在張鵬迎娶新媳婦的當天，被抓了壯丁，還沒進了洞房，倒先進了國民黨兵的牢房。

在國民黨的軍隊里，張鵬在軍官的皮鞭和皮鞋下被訓練成了一名迫擊炮手。在鎮壓秋收起義的戰斗中，本就無心戀戰的張鵬守在迫擊炮旁邊，念著“阿彌陀佛”向起義的工農革命軍投誠。面對一心想著新媳婦時刻想回家的張鵬，工農革命軍干部開導他說，回家的出路還是被國民黨再抓了壯丁，要想翻身，就參加工農革命軍，工農革命軍是真正的窮人的隊伍，只有打倒了國民黨反動派，窮人才能當家做主，才能過上好日子。

于是張鵬就參加了工農革命軍，第二年改成了工農紅軍，張鵬就跟著隊伍來到了井岡山革命根據地。

1928年國民黨軍在偵知工農紅軍主力轉移到桂東，井岡山的主力部隊也前去迎接后方空虛，覺得時機成熟，于是調集了7個團的兵力，圍剿井岡山，妄圖一舉摧毀井岡山革命根據地。

井岡山的形勢十分危險，主力部隊不在，山上只有一個營的兵力，每個戰士也只有幾發子彈，而且還有機關、醫院和幾百名傷病員，武器差，彈藥少，想守不容易，要撤，也很困難，即使能分散地撤到山上老林中，也喪失了這塊寶貴的革命根據地，更會嚴重影響隊伍的士氣。經過反復研究，紅軍指揮員覺得這里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地勢，有山上山下群眾的熱情和支持，加上紅軍頑強的革命斗志，完全能夠抵擋住敵人的進攻，于是分頭做出各種堅守的準備。

從山口遠遠地望下去，是幾十里長的一個山谷，溝深林密，成百上千的敵人如螞蟻一般，在深山里面密密麻麻，時隱時現。盡管白匪軍官們依靠人多勢眾狂妄地叫囂著要一舉消滅紅軍，但是士兵們還是在長官的督戰下，戰戰兢兢地向山上進發。

上午敵人的沖鋒被守衛山口的紅軍戰士一次又一次的打退。

下午敵人又重新集結，準備進攻了。

正在這時，山口上響起了一陣歡呼：“我們的炮來了。”幾名紅軍戰士抬著一門剛剛修理好的迫擊炮，在眾人的簇擁下，把迫擊炮架上了哨口。

搬上來炮彈箱，眾人面面相覷：“誰會操炮？”主力部隊不在，環顧了一圈，竟無人應答。

正在這時，一名戰士突然說：“張鵬好像當過炮兵。”

連長馬上說：“他在哪兒，快叫過來。”

正在后面搬運東西的張鵬被叫到炮位前，看著迫擊炮面露難色，暗暗地念叨：“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連長掏出槍，指著他說：“現在大敵當前，你不消滅敵人，敵人就來消滅你，等敵人攻上來，佛祖也保佑不了你，現在，佛祖讓你降妖伏魔，準備好，開炮！”

張鵬熟練地裝好炮彈，嘴里念叨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冤魂可別來找我啊”，猛烈地擊發，炮彈卻沒有響。

裝上第二發，又猛烈擊發，還是沒有響。眾人都急了。連長跳了起來，揮舞著手槍：“怎么回事？炮沒修好，還是你小子故意搗亂？”

張鵬仔細檢查了檢查，無奈地對連長說：“炮沒問題，炮彈受潮了。”

眼看敵人就要大舉進攻，陣地上的彈藥已經所剩無幾。看著彈藥箱里僅存的一枚炮彈，連長也無可奈何：“打吧！”

就在大家都心懷忐忑的時候，第三發炮彈呼嘯著飛向敵軍，在敵人密集的隊伍里面炸開。這聲巨響，像一個信號，更像是一支興奮劑，紅軍、赤衛隊員和暴動隊員的斗志一下子點燃起來，各個山頭吹響了軍號，煤油桶里的鞭炮像機關槍一樣噼里啪啦響個不停，各山頭隱蔽隊伍紛紛向敵人開火，男女老少一齊吶喊。敵人一下子蒙了，只聽見四面八方的槍炮聲和喊殺聲，以為紅軍主力回來了，連督戰的軍官也嚇得抱頭鼠竄。

兵敗如山倒，敵人像一股惡瀉的黃湯，一瀉千里。看到攻山的4個湘團敗退，負責策應的贛軍3個團也掉頭逃跑，一夜之間，敵人都逃之夭夭了。

戰斗的勝利，也讓紅軍看到了大炮的威力。主力回到井岡山，紅軍就成立了炮兵訓練隊，由張鵬當隊長，專門挑選了一批優秀的戰士，訓練操炮。盡管紅軍大炮不多，但是關鍵時候總會大顯神通，成了紅軍最具威力的武器。反“圍剿”的勝利，紅軍繳獲敵人大量的山炮、迫擊炮和炮彈。1931年 紅軍成立了第一個專門的炮兵部隊，這也是人民軍隊第一支專門的炮兵部隊。

第二次反“圍剿”的勝利，還為張鵬帶來一個他做夢都想不到的好消息，分別4年的妻子歷經千辛萬苦，竟然找到了他。勝利后的蘇區，祥和安寧。當乞丐一樣看不出男女的妻子出現在張鵬面前時，張鵬怎么也不相信這是當年那個只看了一眼的青春靚麗的天仙妹子。千里迢迢尋夫，妻子只為了當年的一句誓言：我是你的女人了，我會一輩子跟著你。

簡單地梳妝打扮，妻子像一個丑小鴨變成了美麗的白天鵝，在蘇區那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房間里，這對夫妻的一天卻覺得擁有了整個世界。

形勢的緊迫讓張鵬不得不送別了含淚的妻子。張鵬給妻子的贈別是：如果將來有了兒子，就叫他張大勝吧。回到家鄉的妻子，真的生了一個兒子，就遵照張鵬的意思，起名張大勝。

反“圍剿”失敗后，已是共產黨員的張鵬跟隨紅軍踏上了漫漫長征路。長征途中，張鵬和他的迫擊炮名聲大振，3發炮彈立了奇功。

大渡河山勢險峻，河流湍急，還有國民黨軍的重兵把守，國民黨軍自詡一只鳥也飛不過去。蔣介石妄圖像當年清朝對待太平天國的石達開一樣，把紅軍消滅在大渡河。

紅軍17勇士組成敢死隊，在當地船工的幫助下，乘一只小船強渡大渡河。17勇士登岸后被敵人發現，敵人密集的槍彈如瓢潑大雨一樣向渡河的勇士們襲來，勇士們沒有任何依托，形勢十分危急。團長急令炮兵火力援助。當時只剩下3發炮彈了，張鵬卷起衣袖，伸出手臂，豎起拇指，簡單地目測后，第一發炮彈就打亂了敵人的反沖鋒，緊接著第二發炮彈，掀翻了萎縮在敵人隊伍后面督戰的指揮官，17勇士利用這短暫的煙塵和敵人慌亂間隙，占領了有利地形。敵人像無頭蒼蠅一樣掉頭回來準備再次反沖擊時，張鵬的第三發炮彈就到了，準確落下的炮彈在敵人反沖鋒的隊形中開花，敵人頓時亂作一團，紛紛躲避著長著眼睛的炮彈。這時第二船勇士也登了岸，守敵棄陣而逃。這次的勝利為紅軍后來順利奪取瀘定橋奠定了基礎。

張鵬這力挽狂瀾的3炮，極大地鼓舞了紅軍將士的士氣，大大震懾了國民黨軍隊的囂張氣焰。以至于紅軍攻擊國民黨地方雜牌部隊把守的隘口時，紅軍把炮推上來，敵人看見不遠處黑洞洞的炮口就聞風而逃。

后來家喻戶曉的電影《飛奪瀘定橋》，22名勇士冒著槍林彈雨沿著鐵索爬行過去，幸存的勇士穿過敵人在橋頭燃放的大火，沖入瀘定城內，勝利奪取了瀘定橋，紅軍大部隊得以迅速地全部渡過了大渡河。據說共和國的十大元帥，有7個是從瀘定橋上面走過去的。

勇士的英勇和大無畏氣概當然令人欽佩和激奮，但也能看出紅軍那時候已經沒有了炮火的掩護，只能靠血肉之軀和大無畏精神來沖鋒了。

圍剿紅軍的地方雜牌部隊，裝備其實非常低劣，許多都是配著煙槍的“雙槍將”。紅軍繳獲的大量武器不僅質量很差，也和紅軍的大多不配套，由此紅軍就把繳獲來的近千支亂七八糟的武器付諸一炬。而能讓敵人聞風喪膽的炮彈則繳獲不到了。在打完了所有的炮彈后，沉重的炮身在日夜兼程隨時機動的紅軍隊伍里就成了越來越明顯的累贅。

終年積雪的雪山上 ，氣候嚴寒，空氣稀薄，無路可走，張鵬和戰士們人推肩扛，硬是把迫擊炮帶下了雪山；過草地時戰士們抱著迫擊炮背靠背地坐在潮濕的草地上，燃起半明半暗的篝火抵御嚴寒。

憑著堅強的革命意志和革命一定會勝利、炮兵一定會大有用武之地的堅定信念，張鵬和他的戰友們歷經二萬五千里，把迫擊炮帶到了陜北。

這幾門沒有炮彈的迫擊炮，在陜北紅軍中又成為了寶貝。

三大主力紅軍會師陜北，集合起來全部紅軍的各類山炮、迫擊炮、平射炮等等，總共只有幾十門，而且炮彈奇缺。

但是，就是這些殘缺不全缺乏彈藥的各類火炮，成了人民軍隊培養炮兵人才、成就大炮兵的搖籃。

國共聯合抗日，紅軍改編為八路軍。八路軍把原來的炮兵整合起來成立了八路軍總部炮兵團，并在各部隊部署了炮兵連。張鵬和他的戰友們靠著再簡陋不過的炮兵器材，培養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優秀炮手。抗日戰爭中，八路軍炮兵最值得大書特書的當然就是炸死阿部規秀的黃土嶺戰斗，炸死阿部規秀的也不是1炮，而是4炮，也是因為就有4發炮彈，要是炮彈管夠，死的鬼子肯定還多。

1939年抗日戰爭反“掃蕩”戰役中，八路軍晉察冀軍區部隊在河北省淶源縣伏擊日軍，消滅了日軍獨立混成第2旅團第1大隊。日軍該旅團長阿部規秀中將企圖報復，親率日軍2個大隊1500余人，向晉察冀軍區第1軍分區腹地急進。

八路軍抓住日軍急于尋找八路軍主力決戰的心理，誘敵深入，阿部規秀果然中計。在八路軍各部主力的猛烈打擊下，鬼子主力被壓縮在黃土嶺附近一條狹長的溝里。八路軍根據敵我兵力對比和優越的地形條件，決心集中主力部隊，力殲這股日軍于黃土嶺地域。

八路軍獨立團團長在望遠鏡里看到一個讓他瞬間非常興奮的情況，遠處的一個小院里，幾個挎著日本指揮刀的鬼子軍官進進出出，肯定是鬼子指揮所。于是團長立刻向司令員匯報，這個司令員就是當年張鵬紅軍長征時的團長。司令員馬上緊急調動軍分區炮兵連，命令：打掉他。獨立團長問炮兵連長：有把握么？連長伸出拇指來，目測了一下，說：大約800米，夠得著，保證完成任務。

操炮的是個面帶稚氣的小伙子，當年只有18歲，名叫朱二喜。小伙子熟練地瞄準，擊發，一枚打遠，一枚打近。這很有章法的兩枚呼嘯落地的炮彈頓時讓院子里面的鬼子軍官魂飛魄散，因為他們知道兩枚炮彈已經精確地定準了他們的位置，等待他們的馬上就是落在頭上的炸彈。但是，他們還沒來得及躲避，2發復仇的炮彈就準確地落在小院當中，鬼子陣地頓時大亂。

后來的兩天，日軍依靠猛烈的炮火和飛機的掩護，拼死突圍，另有1200多日軍趕來。

八路軍在給予了日本鬼子大量殺傷后撤出了戰斗。因為沒有全殲來犯日軍，軍分區召開檢討大會。

正檢討呢，軍區首長打來電話：你們打死日本鬼子一個大官！

軍分區首長問：多大？大佐？

軍區首長語氣掩飾不住地興奮：還大，是日本鬼子的將軍！號稱山地戰專家的名將之花阿部規秀！

軍分區首長立刻在大會上宣布了這一振奮人心的消息，檢討會也接著變成了慶功會。

這門見證歷史的炮，現在也保存在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里。

擊斃阿部規秀中將，是八路軍在抗日戰爭中消滅的日本鬼子最高的軍官，是全體八路軍戰士的驕傲，盡管不是張鵬親手所為，卻是張鵬和每一位人民軍隊炮兵永遠的驕傲。

百團大戰后的形勢，就沒有那么浪漫了，當時遠遠比現在電影電視上描寫的要殘酷得多。日軍看到了八路軍真實的戰力，開始把重點放在了清剿和掃蕩上，在敵強我弱的大形勢下，根據地的八路軍開始放棄原來的大部隊、陣地戰、殲滅戰，紛紛以運動戰、游擊戰為主，化整為零，積小勝為大勝。

敵人的封鎖有多嚴重？據說當年彭老總召開地方同志的會議，來參加會的，餓得坐都坐不住，彭老總只好讓他們躺在炕上開會。

步兵放下槍就是老百姓，一支槍，哪里也能藏得起來。

張鵬覺得自己很窩火。炮兵怎么打游擊戰？總不能拉著馬，馱著炮，單炮匹馬地去襲擊日本鬼子吧。

保存自己，才能消滅敵人。張鵬很快學會了怎樣當一個游擊隊的炮兵。

游擊炮兵，還是炮兵，關鍵時候抵得上一支隊伍。

張鵬把迫擊炮拆成幾部分，分別藏在各處。隊伍偵察好了，時機成熟了，要打鬼子炮樓，把藏在各處的零件找出來，三下五除二裝起來，找個馬車改裝一下，抵近了鬼子炮樓，一炮就打得鬼子哭爹喊娘上西天了。

那個時候，老百姓管自己不懂的先進東西通稱“化學”，比如，塑料的梳子，就叫做“化學梳子”。鬼子的水泥也常常讓老百姓很納悶，為什么鬼子的那什么泥，倒上水拌上沙子一和，就和硬石頭一樣，造起的碉堡子彈打不穿，甚至打兩炮鬼子都毫不在乎。面對鬼子鋼筋水泥的堅固堡壘，張鵬也想出了好辦法，自己制作了化學炮彈。其實就是用的辣椒面，把炮彈的炸藥倒出來，裝上辣椒面，再用炸藥混合起來，往鬼子碉堡里面一打，鬼子嗆得以為八路發射了化學武器，嚇得趕緊從碉堡里面跑出來，正好被守在外面的八路一頓機槍手榴彈全部消滅。

鬼子如臨大敵，調集重兵掃蕩，一定要找出裝備大炮、消滅了堅固炮樓的八路主力進行決戰。張鵬他們又化整為零，成為破衣爛衫的老百姓了。

有的時候，鬼子掃蕩的部隊進駐到村子里面，八路軍也在村子里面。鬼子在村南駐扎，八路在村北，一個鍋里烙餅。一鍋給鬼子，一鍋給八路。鬼子就是過來看到也不會看出來這些地地道道的農民，原來就是他們絞盡腦汁尋找的時刻準備要他們命的“八路主力”。

抗日戰爭后期，有的鬼子進村就給老百姓套近乎：我們是八路的朋友的干活，不打八路的干活。因為他們實在也看不出，哪是真正的老百姓，哪是八路。

現在看到的八路，都是軍裝整齊。就是電視劇《亮劍》上的李云龍，穿的盡管油漬麻花，戰士卻全部都是一色的灰軍裝，看起來真是軍容整潔的主力部隊。其實遠遠不是那樣。在那個物資極度匱乏的年代里，能穿暖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更不用說蔣介石不發給，日本鬼子又鐵壁合圍，不要說整齊的軍裝，就是買點布，買點染料，也要頗費一番周折。所以，即使條件好一點，能買點布或者自己紡布染布，就很不錯了，各部隊穿著的顏色也是五花八門。當年聶帥部下，就是用槐花煮水染布，染出來黃綠色軍裝，不容易掉色，聶帥說是象征著黃河和生命，其實是確實沒別的什么好辦法能染出來。所以山東軍區4個分區，各自的軍服各自裝備，顏色迥異，絕對混不了。

當年有股日本鬼子和偽軍化裝成八路軍，結果就是因為軍裝太整齊，裝備得也太齊全，真正的八路從來都沒見過這樣的“闊八路”，所以很容易被識破殲滅，倒真的讓勝利的指戰員們像過年一樣，穿上了一把八路軍的新軍裝。

隨著抗日戰爭的推進，形勢的好轉也伴隨著八路軍隊伍陸續集結，從沒放棄自己是一個炮兵的張鵬也逐漸又恢復了正規軍隊的揚眉吐氣。

一次八路軍對日軍的反攻中，張鵬集中了繳獲的3門迫擊炮，臨時抽調了6個頭腦靈活的戰士，自己現場培訓，一人操3門炮，裝填擊發更換炮位一氣呵成。據俘虜交代，猛烈的炮火讓對面陣地的鬼子軍官驚呼：這是八路軍一個迫擊炮營在齊射。

抗日戰爭勝利后，張鵬隨部隊進入東北。廣袤的白山黑水里，眼花繚亂的各類火炮讓張鵬覺得自己和人民炮兵的春天來了。

到了東北才知道，形勢遠遠不是想象得那么美好。八路軍、新四軍輕裝急行軍進入東北，幾乎沒有重武器，10萬人馬全部的迫擊炮、擲彈筒也不過百十門，炮彈更是嚴重不足，與全部美式裝備的國民黨王牌部隊比起來可謂微不足道。原以為和蘇聯紅軍都是布爾什維克，能輕松地接受日本投降的武器，沒想到蘇聯紅軍按照和國民黨政府定的協議，處處限制八路軍的行動。八路軍和新四軍為了便于活動，便改稱東北人民自治軍，后又改稱東北民主聯軍。

蘇軍不支持，民主聯軍就還是依靠自己想辦法，到日本人曾經出沒過的地方“撿洋落”，哪怕是撿到廢舊的和零散的，也是寶貝，兩三個炮拆裝起來組成一門完整的炮。這個現在看起來是笑話的舉動，卻取得了巨大的成果，可以說，沒有這樣的大規模搜集，就沒有東北民主聯軍那雄厚的炮兵實力。半年多的時間，民主聯軍就利用搜集來的日本鬼子遺棄的各類火炮建立起了10多個炮兵團，共計80個炮兵連。窮慣了的“土八路”第一次有了真正大規模的炮兵，成了“大財主”。

然而大炮畢竟不是大刀長矛，真正打起仗來，有了大炮，還得打得準，打得好才有戰斗力。

最初和國民黨軍隊的較量，自己的炮彈“嗖嗖”亂飛，就是打不著敵人，有的甚至還落在自己的陣地上，讓對炮兵寄予厚望的步兵大罵：“打炮的里面有特務么，怎么打開自己人了？”

國民黨的炮兵，也不愧是王牌部隊，無論是裝備還是訓練，在剛剛裝備起來的人民炮兵面前都明顯的高人一籌。蔣介石本人，就是炮兵出身，早年就在保定陸軍速成學堂學炮，后來到日本也是學的炮兵專科，對炮戰他可是專家。中央軍的軍官，大多是他一手締造的黃埔嫡系，再加上當時最強大的戰爭機器美國的大量先進武器的軍事援助，就無怪蔣軍驕橫得不可一世，根本沒把“土八路”放在眼里。

王牌對王牌的四平保衛戰，自稱“天下第一軍”的國民黨新1軍對陣應戰的老八路主力，以美式105、155毫米榴彈炮對四平狂轟濫炸，民主聯軍有的陣地每分鐘落彈幾百發，而且準得專往人堆里炸。原來覺得很自豪的日本步兵炮，在美式裝備面前竟無還手之力，東北民主聯軍損失慘重，只能一路撤退到松花江。

這真是應了毛主席說的那句話：沒有炮兵就沒有勝利。

慘痛的教訓讓“東總”高度重視炮兵的建設和發展。從內地進入的大量干部和延安炮兵學校學員的到來，也使得人民炮兵迅速的壯大起來。

部隊開始更大規模的搜集日本人遺棄的各類火炮，在長達幾千公里的戰線上，張鵬和他的戰友們冒著零下30攝氏度的嚴寒在林海雪原中搜尋，日本鬼子多年經營的為防止蘇聯紅軍進攻的大量裝備，成了人民軍隊的攻城利器，有的連隊甚至撿到日軍遺棄的坦克。利用國民黨軍隊占領大城市，分兵把守，無力進剿的休整時機，一年多的時間，人民軍隊的炮兵數量翻了一番，火炮上千門，擲彈筒幾千具，還有了幾十輛坦克，東北民主聯軍也組建起了大口徑機械化重炮團，一雪前恥的時候到了。

一邊是解放區的軍民熱火朝天翻身求解放的革命熱情，一邊是國統區貪污腐敗盛行民不聊生；一邊是人民炮兵集中力量打攻堅戰，一邊是國民黨部隊分散把守，原有的火炮優勢風光不再。

再戰四平的時候，人民炮兵的威力，讓守城的國民黨軍主將大吃一驚。他的親弟弟也認為肯定有蘇軍的炮火支援，被俘后發現不但沒有蘇聯的火炮，反而美國炮比日本炮還多，還有許多舊日部下的優秀炮手也加入了共軍，讓自己也羞愧難當，覺得國民黨的腐敗統治大勢已去。

東北本來就是工業基地，得不到蘇聯的支持，我們就自力更生，發動解放區的軍工廠自己造大炮，造炮彈。到遼沈戰役前，東北民主聯軍改成的東北野戰軍共有大小火炮近萬門，解放軍的炮兵已經完全可以傲視群雄，摧枯拉朽。

遼沈戰役，蔣介石真成了運輸大隊長，美國送給蔣介石的大炮紛紛交給了東北解放軍。國民黨軍王牌炮團在沈陽列隊迎接解放軍，把美國送給蔣介石的最大的炮全部的移交給了解放軍。

遼沈戰役讓張鵬最高興的就是這些繳獲國民黨大炮了。許多新戰士還是第一次看見美式的大口徑榴彈炮，望著那水桶一樣黑洞洞的炮筒，張鵬覺得特別解氣：這回我們不用像小媳婦一樣受氣，終于該輪著國民黨反動派嘗嘗挨炸的滋味了。

全國眼看就要解放了，已經成為野戰軍炮兵師長的張鵬接到了家里的來信：兒子覺得自己已經成年，現在天天在家里喊著要去找爸爸，要去參加解放軍。

張鵬看著來信，心里抑制不住的興奮：老子當年這一炮打得真準！大勝之后有了兒子，現在更大的勝利在前方呼喚，兒子要參軍，雖然小了點，可是我張鵬的兒子，當就當炮兵。

3

16歲的張大勝成了華北軍區特種兵的一名炮兵。身材魁梧、頭腦靈活的張大勝，很快就熟練地掌握了炮兵操作技術，成為炮兵的佼佼者，被光榮地選入參加開國大典閱兵的華北特種兵炮兵師。

腰桿筆直、昂首挺胸穿著嶄新的軍裝站在炮兵方隊的牽引車上，伴著雄壯的樂曲和隆隆車流聲走過檢閱臺，張大勝用自己萬分的敬意向主席臺上的領袖和首長們敬禮的同時瞪大了雙眼，想看清楚主席臺上，哪個是自己從未謀面的英雄爸爸。在他的心目中，他一定是站在毛主席身邊的那個最魁梧、最英姿颯爽的一位。

張大勝當然沒有看清檢閱臺上哪一位是自己的父親，因為在他的印象中，只是母親給他描繪的那個英武的形象，父親寄回家去的照片被母親珍藏著，時常拿出來看看的時候，都會讓張大勝看上一眼。但是，張大勝又覺得自己看清楚了，因為自己也成了一名光榮的解放軍炮兵，和父親并肩作戰，為共和國的最后勝利鳴響禮炮。

1950年，美帝國主義糾集仆從國，悍然侵略朝鮮，根據軍委指示，張鵬帶領中國人民志愿軍炮兵一部，雄赳赳、氣昂昂地跨過鴨綠江，保家衛國，拉開抗美援朝序幕。

先期入朝的志愿軍，除了步兵，既沒有坦克，也沒有飛機，只有為數不多的炮兵。志愿軍炮兵師首戰云山，面對全部機械化的美軍騎兵第一師，志愿軍炮兵以劣勢裝備，集中優勢火力，用志愿軍的大炮給了這個號稱“美軍在太平洋上的拳頭”的王牌部隊一個迎頭痛擊，消滅了美騎1師8團大部，沉重地打擊了敵人的囂張氣焰，美軍受到極大的震撼。后來一個美國記者說：“美軍從未經歷過這樣的戰斗，這是一場中國式的葬禮。”

志愿軍和美軍裝備的巨大差距，讓朝鮮戰場的志愿軍戰士在美國鬼子天上飛機、地上坦克、中遠近各層次狂風暴雨一樣炮彈的狂轟亂炸中付出了巨大犧牲，也讓中央軍委和志愿軍首長更加重視志愿軍炮兵的建設和發展。而志愿軍的火炮，盡管集中了軍內的優勢武器，但仍然是數量少，性能差，機動性能不強，對空防護能力尤差，裝備的火炮多數還是歷次戰爭的繳獲，很難壓制敵人優勢的火力。

從1950年起，中央軍委開始從蘇聯成批進口火炮，擴建炮兵部隊，在朝的炮兵部隊也回國更換新裝備，加上國內人民慰問志愿軍熱情高漲，經濟支援戰爭能力顯著提高，炮兵部隊數量、裝備水平、訓練水平迅速提高，經過1951年秋季防御作戰的鍛煉，志愿軍炮兵部隊的技、戰術水平特別是步、炮協同水平有了很大提高，炮兵部隊的求戰熱情空前高漲。

1952年，多次求戰的張大勝終于盼來了入朝的命令。充滿著昂揚斗志，決心要在朝鮮戰場立功受獎讓戰場的父親看到、讓家鄉的母親驕傲的張大勝，跟隨裝備一新的炮兵師悄悄地進入了朝鮮。

1952年10月，美國政府為在大選中撈取政治資本，指示美軍在軍事上給予中朝更大的壓力。美軍指揮官躊躇滿志地制訂了代號“攤牌”的計劃，妄圖一舉拿下上甘嶺。在他看來，對付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山包，以美軍200架飛機、近300門火炮的絕對優勢火力以及超出常規幾倍的優勢兵力，美國大兵喝著可口可樂，嚼著口香糖，只需要5天就能橫掃裝備低劣的中朝軍隊，輕輕松松地結束戰斗。

“聯合國軍”做了兩個月的戰斗準備。在總司令批準作戰計劃的同一天，美方的談判代表在板門店宣布：停戰談判無限期推遲。退出會場時還狂妄地叫囂：讓大炮和機關槍去辯論吧。

無獨有偶。在“聯合國軍”一廂情愿的計劃勝利后如何慶祝的時候，志愿軍集中了山炮、野炮、日式榴彈炮、美式榴彈炮、火箭炮、高射炮組成了7個炮兵群，在上甘嶺的東北部，準備開始實施一個 “拔釘子”的戰役計劃，一場炮火密度堪稱世界之最的著名戰役拉開帷幕。

第一天，美軍就向高地傾下了幾十萬發炮彈和幾百枚航空炸彈，然而戰局沒有像美軍司令官預計的那樣樂觀。志愿軍精準的炮火也讓不可一世的美軍尸橫遍野。當雙方的炮火把這個海拔高度幾百米的小山頭平均削下去1米多的時候，地面上除了殘留的炮火硝煙和各種碎片，已經沒有任何開戰前的景象。幾個5天過去了，上甘嶺上的志愿軍退到了坑道里面，而美軍和南朝鮮軍隊除了丟盔卸甲傷亡慘重一無所獲，陣地依然牢牢地掌握在志愿軍手里。

在美軍和南朝鮮軍隊的炮火和沖鋒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狂妄和驕橫的時候，志愿軍的炮兵開始了以殺傷敵人有生力量為主的向縱深更有效的打擊。

在適應了地動山搖的一波又一波次的洗禮后，頭腦靈活的張大勝很快就發現了自己的優勢。自己的炮小，陣地分散，離敵人的沖鋒距離近，看得清楚。敵人的步兵火力夠不著自己，自己的火力卻可以很容易地拿出“大炮上刺刀”的功夫大量地消滅沖鋒的敵人。只要偽裝得巧妙，陣地轉移得快，還可以有效地躲開敵人遠程炮火的報復。

張大勝看著遠處集結準備再次沖鋒的敵人，心里暗想：這回小爺給你來個游擊戰，玩這個，老八路可是你們的祖宗！

在敵人瘋狂的彈雨下過之后，黑壓壓的鬼子開始像一群饑餓而又膽怯的老鼠，漫山遍野地向志愿軍的陣地擁來。

張大勝像憋了很久的一個強力彈簧，一下子迸發出來，跳出自己的隱蔽處，張大勝的炮就響了，這個速度比平常訓練還快兩倍，張大勝覺得自己真的天生就是個最優秀的炮兵，這個戰場就是老天恩賜要給自己建功立業的。

炮彈一發接一發地落在敵人沖鋒的隊伍里，敵人的隊形開始混亂。遠遠望去，一群群的黑老鼠忽而聚集，忽而被煙花爆裂的沖擊向四周散開，張大勝打順手了。

旁邊的戰士在遞送炮彈的時候，也在興奮得數著：“35、36、37……”

一邊發炮，一邊迅速地移動著。

敵人顯然很快就發現了這個移動的威脅，密集的炮彈呼嘯而來。

炮聲一停，張大勝的炮彈就又出膛了，他可聽不見什么數數的聲音，其實他什么都聽不見，耳朵早就被一片轟鳴震得暫時失去聽力了。

他的心里只想著，再打一炮，再多打死幾個鬼子，父親也許就在某個指揮所里看著自己呢。

“50、51、52、53。”

炮彈呼嘯而來。

張大勝和戰士們翻身滾落戰壕。

炮兵連長蹲在低矮的戰壕里，抹了一把臉上的濺落的塵土，扭頭看見抱著炮的張大勝，一拳頭捶過來：“好小子，好樣的，這三四分鐘，我看你得速射了有四五十發了吧？”

張大勝也抹了抹臉上的塵土，抱緊懷里滾熱的炮筒，瞪大眼睛：“什么？什么？”

炮聲一停，張大勝又一個魚躍跳出戰壕，幾名戰士緊緊跟隨。

敵人瘋狂的反撲，陣地上的志愿軍戰士似乎傷亡過大，反擊的槍彈明顯弱于沖鋒的敵人，一股敵人眼看見要接近陣地了。張大勝來不及架炮，一個翻滾占據了一個有利的地形，左手扶起炮筒，右手伸出，目測瞄準，一枚炮彈出膛，準確地在敵人沖鋒的地形中開花，這股敵人的攻勢馬上減弱下來，給了陣地上志愿軍戰士一個喘息機會，機槍、沖鋒槍、手榴彈又集中到沖鋒的敵人頭上，敵人又被打退了。

記不清楚這是敵人的第幾次反撲，雙方的炮彈在天上地上密密麻麻，來往穿梭。天空，一直在不停地染紅；大地，一直在不停地顫抖。

懷里的炮筒已經開始冒煙，燙得張大勝實在抱不住了。

張大勝把炮筒扔在地上，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往上面迅速地撒了一泡尿，裹著炮筒，一發炮彈出膛，又準確地落在那群令人憎惡的黑老鼠中間，一群老鼠四散逃命。

就在張大勝又掏出來準備再次澆水降溫的時候，敵人一發炮彈呼嘯而來，身后翻滾的連長狂喊：“臥倒、臥倒！”

正在聚精會神往炮衣上澆水澆得很爽的張大勝沒想到，就是這幾秒鐘的遲疑，這發炮彈在身邊不遠的地方爆炸，張大勝只覺得身子被重重地一擊，低頭看看下面，自己的手和手里摸著的襠部血流如注，沒了知覺，張大勝腦子一蒙暈過去：“完嘍，這回我可斷子絕孫嘍！”

躺在簡易的包扎所里，張大勝憋紅了臉，滴著血手捂著血污的褲襠，似乎也不讓衛生員靠近。

見慣了鮮血和犧牲的女志愿軍衛生員可不聽他這一套。

這個看起來和她年齡差不多的大姑娘似乎也沒有任何的羞澀，放下手里的急救包，揚手做出要扇張大勝的樣子，嘴里說：“這小屁孩，還這么封建，放手！”

不容置疑的語氣讓張大勝閉上了眼，手慢慢地松開。

女衛生員用剪刀剪開了張大勝血污的褲襠，小心地清洗和消毒。看著眼睛緊閉的張大勝，女衛生員笑了：“好了，沒什么大礙，耽誤不了你娶媳婦！”

女衛生員走了好久，張大勝才睜開眼睛。環顧了一下四周，邊上的志愿軍戰士似乎都忘了自己的傷痛，都在看著自己偷偷地笑。

張大勝看著自己躺得最近的小老鄉趙衛國也一邊捂著傷口，一邊捂著嘴看著他偷笑，有點惱羞成怒：“cao，你tmd笑啥！”

趙衛國學著女衛生員的聲音：“沒啥大礙，耽誤不了你娶媳婦。”

包扎所里響起一片爽朗的笑聲。

張大勝捂上頭，心想：“這回糗大了。”

養傷未愈就和一些輕傷的志愿軍戰士們跑出包扎所重返戰場的張大勝沒想到，自己的游擊炮戰法已得到了軍首長的高度贊揚并在炮兵各部隊推廣，自己也和父親一樣，不僅立了功，而且也得到了“神炮手”的稱號。

43天的上甘嶺戰役，以美軍的徹底失敗結束了。志愿軍炮兵共擊斃敵人13000多人，是全部戰役消滅敵人的一半多，80%的坑道是靠強大的炮火奪回來的。大炮成了消滅敵人最有力的武器和志愿軍戰士堅守坑道最堅強的后盾。

上甘嶺戰役還首次成為人民軍隊依靠優勢炮兵火力超過傳統步兵消滅敵人的分界線，從此人民炮兵在歷次的戰役中成為越來越最重要的力量并一直延續至今。當年的戰果就連毛主席也表揚道：“今年秋季作戰，炮火的猛烈和射擊的準確實為制勝的要素。”

更讓張大勝想不到的是，凱旋回國，身體壯得像牛一樣的張大勝第一次有病住進了部隊醫院，打針的護士竟然是那個當年給他消毒換藥，把他男人那點秘密一覽無余的護士。

也讓大家想不到的是，自己的戰友趙衛國，伴著自己一輩子，退了休還到了一個干休所，而只有他知道，這個護士，現在成了張大勝已過金婚的老伴。

這個秘密，也是趙衛國從來都不說破，卻常常讓張大勝一說就跑的話題。

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當年共同的鐮刀斧頭旗幟，被蘇聯修正主義變了顏色。

上世紀60年代，隨著中蘇關系的不斷惡化，蘇軍在中國北方邊境陳兵百萬，并多次揚言，要動用中程核導彈，對中國主要的軍事和經濟目標進行外科手術式的核打擊，兩國邊防軍劍拔弩張，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戰爭。

冰天雪地的北國邊境，厚厚的積雪覆蓋在美麗的寶島上。已經成為炮兵營長的張大勝在隱蔽的指揮所里通過潛望鏡觀察著，不知道今天，對岸熊瞎子一樣的蘇軍又會玩出什么惡意挑釁中國邊防軍的行動來。

這兩年，蘇軍屢屢登島，并多次打傷我邊防軍人和居民，邊防戰士為了不擴大事態，嚴格按照軍委的命令，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看到敵人肆意地欺負中國軍民，要按張大勝的脾氣，早一陣大炮打過去了。可是他也明白，這是國家與國家的斗爭，不能只看眼前的得失。三大紀律的第一條就是服從命令聽指揮，他天天盼望著能接到開火的命令，為受欺負和傷害的中國邊防軍民報仇，為自己和全體窩氣憋火的指戰員雪恨。

今天的觀察，讓張大勝覺得有些不同尋常。

往日的邊防巡邏隊，無論天多么冷風多么大，哪怕面對惡意挑釁的敵人隊伍，咱們的邊防巡邏隊伍依然隊列整齊，絲毫不失解放軍的軍威和共和國的國威。

這支巡邏隊，走起來不光隊列不夠整齊，高矮胖瘦也都不太一致，甚至個別的走路都沒個正形，像在雪地上覓食的大猩猩，張大勝不禁有點抱怨，這是個什么部隊，真給解放軍丟人。

對面出現的蘇軍小隊顯然是有備而來，而且看來更是準備要繼續挑釁。遠遠都能看得出來，幾個身材高大的士兵手里提著大棒子，像一群匪徒迎面奔向待宰的羔羊。看著普遍身材瘦小的中國邊防軍這支參差不齊的巡邏隊，張大勝心想，這幫兄弟今天可慘了，準得讓這幫北極熊揍不輕。

沒想到兩支隊伍剛一碰面，戲劇性的場面卻出現了。

身材高大的蘇軍士兵一挨著我們的巡邏隊戰士，就像中了邪一樣，稀里糊涂身子就飛了出去，沒多大工夫，這支氣勢洶洶來挑釁的隊伍就連滾帶爬地逃回去了。心里還在捉摸，原來中國人不是以前那么容易好欺負的啊，真動手了還真厲害著呢。

后來，張大勝明白了這個戲劇結果的秘密。

面對常常前來挑釁的蘇軍，打又不能打，打了沖突升級，發動了戰爭誰也承擔不了責任；跑又不能跑，跑了丟軍人的臉，丟國家的臉。

可光在那里等著挨揍也讓敵人越來越囂張，自己越來越窩火啊。

參謀人員給首長出了個主意，從全軍調了幾個偵察連，選擇了一部分會武術的戰士，后來，干脆抽調了武術隊、摔跤隊的一部分高手，組織訓練。但是這部分人，雖然技藝高超，短時間內要變成一批軍容整齊的戰士，還是有困難。時間也不等人，作戰參謀看訓練得也差不多了，就帶領他們去巡邏。

遇到蘇軍明目張膽地前來挑釁，帶隊參謀馬上給隊員們宣布：聽從命令，不要擅自行動，我說打才能打。可是這些偽裝的軍人心里也緊張，特別是一個蒙古族的摔跤手，本來就聽不太明白漢語，參謀嘴里一說，他只聽見一個“打”，于是迎著蘇軍尋釁的隊列就擺開摔跤的架勢上去，一搭手，就把沖在最前面的一個身高足有2米的大個子凌空扔了起來。

參謀還沒來得及指揮，大家一看打起來了，蘇軍都提著大棒子氣勢洶洶地沖上來了，哪還管那么多，一人揪著一個，各自使出自己的絕招。一時間，一條條身材碩大的“口袋”被七零八落地扔在了雪地上，還沒過癮收拾他們，他們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一場戲耍絲毫也不會減緩蘇軍不斷升級的惡意挑釁。終于在3月的一天早上，蘇軍向我巡邏隊開槍，我邊防部隊奉命自衛反擊。

一天下午，蘇軍炮彈成片的像冰雹一樣落在中國的防御陣地上，猛烈炮火讓張大勝也為之震驚。這種炮火射擊距離遠，初步估計炮兵陣地距離5—7公里，覆蓋縱深大，發射速度快，火力兇猛，而且發射陣地變換得很快，比原來的“喀秋莎”先進了很多。事后，張大勝知道，這正是蘇軍動用的秘密武器：“冰雹火箭炮”。

兩個小時的炮火覆蓋，蘇軍的10多輛坦克和大批裝甲車掩護著步兵發起進攻，直升機居高臨下俯沖轟炸。

守島的官兵用火箭筒打壞裝甲車，卻對坦克的厚重裝甲無可奈何，坦克噴出的火焰吞沒了守島的戰士。

張大勝終于也接到了開炮的命令，一批批復仇的炮彈，像長著眼睛，準確地落在蘇軍進攻的隊形中，把蘇軍來勢兇猛的裝甲洪流分割開來，中國邊防步兵趁機抵近，用火箭筒、八二無后坐力炮攻擊蘇軍的裝甲車。

蘇軍的一輛重型坦克被打得暈頭轉向，走投無路，陷入了雷區，瞬時被炸得無法動彈。蘇軍的這次進攻又被我英勇的邊防軍擊退。

戰端一開，就不能按照敵人的路子，無論是多么強大的敵人，我們身經百戰的人民軍隊都毫不畏懼。

張大勝向首長建議：人民軍隊的勝利就在于在戰爭中學習戰爭，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既然抗美援朝依靠炮兵能夠更多地殺傷敵人減少自己戰士的傷亡，面對同樣敵強我弱的形勢，屢建戰功的人民炮兵應該發揮更大的作用。

兩天后，蘇軍又出動了大批步兵登島。

首長告訴張大勝：那就看你的吧。

張大勝心想：等的就是這句話。

蘇軍步兵在島上埋地雷，意圖也很明顯，妄圖搶回陷落的坦克。這個時候，無論是張大勝還是每一個邊防軍戰士，都明白了，這輛打壞的T-62坦克，可是好東西啊，比現有解放軍裝備的坦克肯定好多了，弄回來一研究，咱們的坦克技術肯定上一個大臺階。

張大勝甚至還美美地幻想，要能弄回幾門蘇軍的新型火箭炮來那可就更過癮了。

看到敵人進入了火炮的射程，張大勝指揮炮兵按照標定的射擊諸元，準確地用炮彈組成了一道一道的死亡屏障，蘇軍土崩瓦解，退了回去，這輛坦克也如愿以償地被我邊防軍拖了回來。

聽了軍工專家的介紹，張大勝不禁感嘆，這果真是好東西啊，軍工專家說：不用感嘆，我們很快就會有了。以后每次到北京，張大勝都想到軍事博物館看一看這個記載著當年光輝歷史的戰利品。

1979年，南方小霸在蘇修慫恿下，背信棄義，對多年來勒緊自己褲腰帶無私支援的“同志加兄弟”大打出手，屢屢侵犯我國邊境，無端挑釁，開槍開炮，打死打傷我邊防軍民，讓我們全國激憤，全軍激憤，忍無可忍。

當鄧小平在美國總統故鄉私家農場的草坪上，提出要給越南一個教訓時，當過7年海軍陸戰隊員的美國總統，面對這位身經百戰的軍人委婉談到美國越戰的“教訓”，鄧小平胸有成竹地用他那特有的幽默回答美國總統：“小朋友不聽話，該打打屁股了。”

狂妄的南方小霸，倚仗自己豐富的作戰經驗和大量的蘇聯援助，叫囂自己是“世界第三軍事強國”，并蔑稱中國軍隊是30年的和平兵，早已打不了什么像樣的仗了，根本不把中國人民的正義警告放在眼里，反而更加變本加厲。

建國30年，除了小規模的中印、中蘇沖突，解放軍確實沒有什么大的戰斗。在炮兵師長張大勝看來，南方小霸小瞧這么多年沒打過仗的解放軍也不無道理，因為這么多年，“文化大革命”造成解放軍訓練松懈，派系林立，裝備和戰法更新也不快，高級指揮軍官老化，部隊戰斗力確實下降了很多。但是，他們似乎忘了，這些年，身在福建前線的解放軍炮兵，可基本上沒閑著。1958年，解放軍炮兵萬炮轟金門，震驚全世界。這些年來，炮兵天天對著金門打炮，后來改成隔一天打一次，直到1979年元旦，這場持續30年的炮戰才停止。要說他們，雖然也打了幾十年的仗，趕走了法國人，趕走了美國人，但是他們忘了，中國給了他們多少的援助，多少默默無聞的中國軍人為幫助他們流血犧牲，就是他們那幾個引以自豪的王牌部隊，還不都是中國人給訓練出來的。再說，打美軍，靠的是從老八路手里學來的游擊戰，在林密溝深的熱帶叢林里讓美國大兵吃夠苦頭，要說陣地戰、正規戰，特別是炮兵，張大勝可真的看不起他們。

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一踏出國門和敵人交上火，張大勝很快就再次發現毛主席這句話散發的真理光輝。和平年代成長起來的一代軍人，覺得我們依靠指戰員英勇頑強不怕犧牲的革命精神，集中優勢兵力殲滅敵人有生力量，解放軍幾十萬大軍，對付這樣不知好歹的宵小之敵，還不是橫掃千軍如卷席，經歷過戰爭的殘酷才深深地體會到了這種普遍的輕敵思想讓部隊吃了多少苦頭。

經歷了幾十年戰火洗禮的敵軍和全民皆兵的老百姓，給參戰的部隊帶來的意外傷害遠遠超出部隊的想象。一不注意，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就隨手從身上抽出一枚手榴彈扔進秋毫無犯的解放軍隊伍；一個看起來弱不經風的老太太，也會突然從田地里抄起一支沖鋒槍瘋狂地向毫無防備的解放軍戰士掃射。

敵炮兵的兇悍，也完全出乎參戰指戰員的意料。他們手握著繳獲美軍的大量裝備，這些年又接受了大量的蘇聯的重炮，苦心經營了很多隱蔽秘密的重炮陣地，給了以“人海戰術”打著紅旗沖鋒的解放軍沉痛的教訓，許多次的沖鋒被突然冒出來的重炮阻隔，犧牲了不少解放軍戰士。

特工更是無孔不入。不知道他們是窮得穿不上鞋，還是為了不出聲音。光著腳丫子的特工就像狡猾的貓一樣，常常趁著天黑摸進解放軍的陣地，扔一頓手榴彈，等解放軍反擊，他們就消失在無邊的茂密森林里了。

張大勝的妻子作為野戰醫院的副院長，也跟隨部隊來到了前線。在夫妻共同浴血奮戰的時候，最讓張大勝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正在指揮所里敲定作戰方案的張大勝突然聽到距離炮兵陣地不遠的野戰醫院方向傳來了爆炸聲，張大勝的第一反應是：不好，敵人襲擊了野戰醫院。

心急火燎的張大勝趕到野戰醫院，東倒西歪、七零八落的帳篷已經被熊熊大火燃成了灰燼。

還有幸存的戰友么？戰士們緊急地在廢墟里找尋。

一名連長提著手槍跑來立正報告：敵人偷偷地摸上來，用刀殺掉了警衛的戰士，都是被割斷了喉管和頸動脈，一刀致命，手法兇殘老練，肯定是特工。他們把炸藥包放在帳篷外面引爆。野戰醫院全體醫護人員和傷員無一幸免，全部遇難。

張大勝臉色鐵青，看著戰士們抬出的一具具血肉模糊的烈士遺體，每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他的心就猛烈地揪一下。心里卻還是焦急地在尋找著、卻又心懷僥幸不想看到自己期待的那張熟悉的面容。

烈士的遺體蓋上了白布，沒有看到自己的妻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僥幸躲過還是遭遇了別的劫難。

張大勝定了定神命令：舉槍致哀。

戰士們淚流滿面地扣動了扳機，沖鋒槍的聲音在山谷里回蕩。

警衛部隊接管和封鎖了周圍的區域，戰士們個個臉色像黑色的煞神，眼里冒著沖天煞氣。

回到指揮所，張大勝接到了讓自己心安的消息，妻子執行任務沒在野戰醫院，得以幸免于難。然而，眼前晃動的慘烈景象還是讓張大勝不禁暴怒起來：“來人！”

陣地上，沒有了往日的歡笑和打鬧。

戰士們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情，陣地上忙碌而壓抑。

看了看手表，張大勝下令：代號“清掃”的炮兵行動開始執行。

班長舉起了紅旗：放！

大口徑加農炮、榴彈炮、遠程火箭炮紛紛以最高的密度開火。

報話機里不時傳來前線偵察兵校正射擊的方位數據，懲罰的炮彈帶著滿腔的怒火把敵人陣地炸成一片火海。

步兵的步話機里傳來：“炮兵老大哥，打得好啊！”

前線的戰士紛紛大喊：“炮兵萬歲！”

戰前盡管作了充分的準備，每個炮位都準備了兩個基數的炮彈，打起來，后勤保障還是后續乏力。

張大勝有點惱火：“怎么搞的！馬上調集力量，運炮彈！”

后勤系統和地方已經在大量征集民用運輸車輛。

聽到部隊緊急征用車輛向戰場運送炮彈的命令，正拉著貨物的司機大胡子老李二話不說，就地把貨物卸到了路邊，跟著浩浩蕩蕩的車隊開進了部隊的彈藥庫。

部隊的安排是，征集的民用車輛把炮彈送到前線，再由軍車送到炮兵陣地。

可是，拉上炮彈的老李，覺得自己就是軍車了，心想：“老子要不是早轉業幾年，這會正在陣地上猛轟那些忘恩負義的兔崽子呢！”

平日里毫無商量的交通糾察，面對地方浩浩蕩蕩涌來的車隊這回也亂了方寸，紛紛地勸說他們到指定的地點卸下炮彈，再往前走就很危險了。

老李心里罵道：“老子還怕危險？你個新兵蛋子，就現在老子也是民兵，民兵就不是兵了？就不能上戰場了？”

老兵油子的老李當然不會和荷槍實彈的交通糾察頂牛，可他會裝迷糊：“啥，卸到哪啊？好好好！”

一邊假裝著聽不懂交通糾察的指揮緊跟著前來裝車的軍車，飛馳著沖向陣地。

看著源源不斷送來的炮彈，炮兵打得更起勁了，老李憑著高超的駕駛技術，直接把炮彈送到前沿陣地上了，大喊：“炮彈來了，可勁打啊！”

一場漂亮的炮火行動取得了圓滿的戰果，有效地支援了步兵的行動，給了敵人沉重的打擊。

事后總結，張大勝對后勤運輸的混亂很不滿意，結果卻驚人地發現，這場軍民混戰的搶運炮彈，從后方彈藥庫儲存的炮彈數量，和前方接收到的各類炮彈數量完全吻合，竟然沒有一枚炮彈丟失！

就在前方浴血奮戰的時候，張鵬癌癥晚期住進了醫院。病重彌留之際，叮囑家人：不要告訴大勝，讓他放心好好地打，不然，我死不瞑目。

凱旋的張大勝告慰了父親，父親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隆重的追悼會上，父親的遺體前除了鮮艷的鮮花，遵照父親的遺愿，張大勝精心地擺放上了兩門銅制的火炮模型。

1984年，張大勝帶領他的炮兵部隊再次輪戰來到老山前線，5年的時間，部隊從裝備到訓練已經煥然一新，20天的戰斗準備，裝備先進的各類火炮，先進的無線電偵測設備，充足的彈藥和后勤補給，讓張大勝感覺到了自豪的底氣。

1988年，張大勝被中央軍委授予中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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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侃侃而談興致勃勃的老爺子和聽得津津有味的孫子孫女，某集團軍軍長張躍進拿了一個光碟：“給，這是帶給爺爺的禮物，是我主導的一個解放軍炮兵的現代化演習課目資料，就當過年放鞭炮看著過癮吧。”

演習是空軍、裝甲部隊、炮兵聯合實兵實彈的大規模軍事演習記錄。

殲-10戰機首輪空襲，激光制導炸彈準確命中靶心。

榴彈炮、自行火炮、遠程火箭炮群首發命中，首群覆蓋。

裝甲集團大批先進坦克伴隨著天空盤旋的武裝直升機，對地方陣地火力點進行精確打擊。

裝甲步兵戰車批次沖鋒。

豐富的火炮種類，強大的火力覆蓋讓一家人看了為之振奮。

張躍進給老人孩子說，現在解放軍的野戰火炮系統有一萬多套，50多個品種，數量上低于俄羅斯和朝鮮，居世界第三，數量和種類上遠超美軍。但是俄羅斯的火炮缺乏優秀的人員操控，朝鮮的火炮陳舊落后，我解放軍的火炮已經從仿制俄制武器全面走向了自主化和現代化，多型火炮屬于我國獨有、領先世界并出口。自主研發的使用衛星定位制導的“衛士系列火箭炮系統”是當今世界最強大的火炮系統，足以覆蓋T島。不斷提高的準確性甚至將來可以替代導彈，而代價非常的低廉。要知道，即使在1979年的自衛反擊戰，解放軍的遠程炮火覆蓋的打擊縱深也不過30公里。當年毛主席親自劃定12海里領海，最主要的原因，其實就是因為我們的大炮只能打12海里，在這個范圍內，我們才能夠用實力來維護我們的國家利益。現在解放軍炮兵已發展成由地面炮兵、高射炮兵、戰術導彈部隊組成的陸軍兵種。他們集團軍配屬的地面炮兵就有加農炮、榴彈炮、加農榴彈炮、火箭炮、迫擊炮、無坐力炮、反坦克炮等等，火力非常強大。現在解放軍的炮兵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軍中老大，世界第一了。

颯爽聽了大伯的一番話，有點不服氣了：“大伯，您是軍中老大，那我們呢？哥，給大伯講講。”

張躍進的兒子張國強笑了：“他們是老大，咱是第二炮兵么”。

張颯爽更不服氣了：“那是當年周總理定名的時候為了保密，才叫第二炮兵的。”

身為二炮部隊某部軍事主官的張國強說：“現代戰爭，已經失去了過去那種殺人略地的原始方式，作為政治的延續，戰爭更是一種癱瘓敵人意志的手段。北約入侵南聯盟，只靠空襲，78天就使得南聯盟的交通、電力中斷，政治經濟崩潰，南聯盟被肢解，米洛舍維奇被俘。這其實就是西方軍隊的牛刀殺雞的戰術。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美國甚至用價值上百萬美元的導彈來襲擊馬車。一夜之間，就能讓伊拉克的百萬軍隊土崩瓦解。”

“中國這樣的東方大國，歷來奉行防御政策，崇尚和平，不開第一槍。建國來這些軍事沖突，全部都是被迫而為之。中國有著世界最龐大也是世界公認強大的陸軍，但是當年中國沒有原子彈、沒有導彈，國力的貧弱、科技的落后讓超級大國的利劍時刻都有可能落到頭上，這樣的國情決定了中國不可能一心一意搞建設，所以當年老帥說：當了褲子也要搞出原子彈。有了原子彈，有了氫彈，沒有導彈，等于是有彈沒槍。“兩彈一星”的研制成功，才真正讓中國人民揚眉吐氣，真正邁入大國行列。當年的中蘇沖突，如果沒有中國核武器的威懾，也很難保證蘇修不忌憚中國的核報復而悍然對中國實施核打擊。美國也沒有再像朝鮮戰爭那樣動不動就威脅要對中國進行核打擊了。”

張國強看了看正和父親談話的二叔張高原，他是二炮研究所的總工。張國強說：“這個二叔最有發言權，現在我們試驗的各類新型導彈，包括颯爽她們這個中國第一支女子導彈部隊發射的定性成熟的新型導彈，都是二叔他們研究的成果。”

張高原也興致勃勃地參與進來：“是啊，大國利器。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實現對等威懾，就能有效避免戰爭和被訛詐。”

張國強接著講：“1996年的時候，李登輝鬧獨立，解放軍大軍壓境，美國卻開來兩支航母艦隊，明擺著炫耀武力，和解放軍叫板。”

“美國自恃強大的海空軍事力量和豐富的作戰經驗，兩支航母艦載機編隊的空戰能力超過當年中國空軍全部，覺得自己不可一世，揚言解放軍如果攻打必定失敗。

當時的國務院外辦主任，軍人出身的強硬派人物奉命去給美國打招呼。雙方軍人互亮底牌，各表強硬態度，美國國會議員也在譏諷中國的軍事實力并表示要武力干涉。事后，美國情報機構發現中國的核潛艇不明去向，而在外辦主任走后的房間里發現了一張似乎是故意遺留的照片，讓美軍大為吃驚，立刻命令航母艦隊后撤200海里。因為他們發現，解放軍核潛艇的導彈攻擊能力，大大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后來，我們搞了一系列大規模軍事演習，我們部隊的任務就是向T島4個角發射了導彈，向世界證明，我們完全能夠覆蓋海島整個區域，無論美軍是不是介入，解放軍都有能力有信心維護祖國的領土完整。”

張國強不無遺憾地說：“說實在話，那個時候的軍事實力，比美國確實還是有很大差距。真正要解放海島，必定會有很大的犧牲。”

張颯爽興奮地告訴爺爺：“現在，咱們的北斗已經是僅次于美國GPS的世界4大衛星導航定位系統之一，很多方面大大領先于歐洲的伽利略和俄羅斯的格洛納斯，有了咱們完全自主的全球定位系統，現在咱們的導彈真正可以說是毫不受制于人地指哪打哪，這才是真正的千里眼呢。”

“我們的東風導彈，有我們的北斗系統衛星定位制導，以10倍音速返回大氣層，加上只有我們和俄羅斯才掌握的小動量變軌技術，導彈既像長了眼睛，又隨時可以變化自己的飛行軌跡，一次發射幾十枚攜帶若干各類分彈頭導彈的飽和攻擊沒有什么反導彈防御能夠抵擋，那些耀武揚威的航母在我們的利劍面前都是一堆浮動的垃圾。”

“現在的戰爭打起來，對等威懾的超級大國火拼核大戰只能是地球毀滅，所以誰也不敢打。大國打小國，或者大國間的局部戰爭拼的不是殺傷敵方多少人員，占領多少陣地和城池，而拼的是國家的戰爭意志，拼的是實力和技巧。超視距攻擊，非接觸式，不對稱式，水陸空天網電的全方位無限制飽和攻擊，完全可以實現對方戰爭意志的癱瘓和己方的零傷亡。將來有一天，如果中國也進行局部戰爭，爺爺，您就在家坐在電視機前收看現場直播，不用大伯的集團軍出馬，我和哥哥就決勝千里之外了。”

外面響起了零星的鞭炮，高興不已的爺爺看著英武的兒孫開起了玩笑：“颯爽啊，快看看是哪里打起來了，給爺爺調到那個臺。”

一家軍人開心地笑了，笑聲蓋過了電視機里的槍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