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聽“蘇山島”訴說

“身披海風，腳踏波濤，我們守衛在蘇山島，雙手建起新營房，兩腳踏出通天道，風送光明，雨來滋養，古樹伴我站崗放哨。啊！蘇山島啊蘇山島，守衛你我自豪，軍旗下我就是黃海前哨……”聽到這雄壯的連歌，就回想起我在蘇山島代職的日日夜夜。我從軍校畢業后，在海防團衛生隊任軍醫，有幸5次登島執行醫療巡診任務，歷時兩個多月。和官兵們相處中，他們流傳的許多動人故事，始終在我的腦海里魂牽夢繞，難以忘懷。

蘇山島，地處山東半島黃海海域，0.427平方公里，離大陸1.5海里，海拔106.4米。島上景幽山靜，礁石環繞，壁立千仞，奇異怪石，美不勝收。全島植被茂密，蒼松青翠，灌木叢生。一條小道崎嶇蜿蜒。官兵們居住的黃色小樓鑲嵌在半山之中。“海島為家，艱苦為榮，祖國為重，奉獻為本”16個紅色大字醒人奪目。遠遠望去，像是一座海上花園。向北遙望對岸九頂鐵槎山，綿延起伏九重峰，如臨仙境。

這個在上世紀60年代開始駐防的無居民、無淡水、無耕地、無航班的“四無”小島，歷經風雨滄桑。當初進島，官兵們硬是靠人工開山鑿石、肩扛擔挑、手搬筐運建起了簡易的營房和盤山道。島上居住環境惡劣，住房低矮，室內潮濕，洗好的衣服有時幾天干不了。沒有淡水，靠人工挖掘的蓄水池接收天然雨雪水為生活飲水。沒有電，只能用蠟燭和煤油燈照明。島上老鼠成群，夏季蚊蟲飛舞，濕熱難熬。官兵們把“老鼠、蚊子、小咬”比作島上三大公害。這些老鼠沒有天敵，繁殖很快，室內外常常見到它們成群結隊地“光臨”。有一天晚上，老炊事班長莊乾坤睡覺壓死了好幾只小老鼠。說島上老鼠厲害，它能把課桌啃個大洞。戰士們為了對付老鼠，特地養了幾只貓。一天中午，戰士王新良看著幾只大老鼠在屋前亂竄，特地把貓抱來，讓其捉老鼠，不料被老鼠咬了一口，貓“嗷嗷”叫著跑了。戰士們趕緊拿來鐵锨將老鼠打死，替貓報了仇。晚上走路，臉能碰到許多蚊子，用手一抓，能抓到好幾只。最可怕的是小咬，老百姓叫“草痞子”，個小，肉眼很難看見，誰若是被它咬一口，馬上起個大包，奇癢難忍。

小島根植于大海，駐島官兵不但有海浪一樣的剛強與執著，還有大海一樣的胸懷。有一年春節前，連續幾天北風呼嘯，海浪滔天。來隊探親的3名軍嫂，兩次都因風浪大船靠不上岸未能上島。守島的丈夫只能在碼頭招招手，又讓她們回到了對岸。更讓人揪心的是，一旦有了特殊情況就糟糕了。有一年夏天，四川籍戰士李小亮母親病故，奔喪行程因風大受阻，母親下葬的那一天，他跪下向家的方向磕了3個響頭，為老人家送終。時任連長任振嶺的愛人帶著4歲的兒子來島上探親，孩子玩耍時不慎從懸崖上摔下去，頭破血流。島上醫療條件有限，而風大船無法送孩子去陸地醫院搶救，不到兩小時就夭折了。兩口子抱著死去的兒子痛不欲生。妻子離島時給丈夫留下一句話：“孩子沒了可以再生，你守島可不能放松啊！”

聽到這一個個感人的故事，我的心靈受到震撼。一代代官兵就是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以島為家，愛島如家，無怨無悔地奉獻著青春年華。從河南陵縣農村入伍的老戰士劉建海，一米六五的個頭，黝黑而健壯，兄弟6個，4個光棍，他是老小，父母常年患病，家庭生活非常困難。他站崗執勤、養豬種菜、掌勺做飯，樣樣干得出色。快30歲了，還沒娶上媳婦，連隊5名干部湊了5000元錢幫助他。看他在部隊得了不少喜報，家鄉有位姑娘愿意嫁給他，探家期間，就領了結婚證，母親把兒媳婦送到島上操辦婚事。婚禮那一天，小島熱鬧得翻了天，戰士像過年似的前來道喜。打扮靚麗的新娘，身材苗條，眉清目秀，落落大方。戰士們問她，為什么嫁給劉班長，她莞爾一笑：“建海愛海島，我就愛他！”這位老兵結婚后，連隊轉二期士官沒有名額，準備讓他退伍。到島上了解情況的上級領導得知后，立即協調爭取名額，留下了這位好戰士。待他干滿二期士官時已30多歲了，官兵們稱他是蘇山島“第一兵”。

小島是磨煉人生的砥石，它不但培養官兵的意志和能力，也是官兵們履行職能、傳遞大愛的舞臺。蘇山島地理位置特殊，緊靠中國北方最大的漁港市場石島。因此，每天經過的漁船無數。每當風雨來臨，過往的船只來島內避風，官兵們像對待親人一樣，為他們提供飲水、食品和住處。有一天忽然刮起了大風，頓時海浪滾滾，海面云霧茫茫，不遠的海面傳來“救命”聲。戰士聞訊馬上報告，時任指導員郝于樂立即集合20多名戰士，拿著纜繩和鑼鼓趕往碼頭，敲鑼鼓為船只導航。船快到碼頭時發現因船艙進水，船已慢慢下沉。戰士們扔去纜繩，將船拉靠到碼頭，冒著被海浪沖走的危險將8名漁民救上了岸。漁民被送到連部，戰士們給一位頭部受傷的漁民包扎，拿來干凈的衣服給他們換上，并端上熱騰騰的飯菜。漁民激動不已，眼里噙滿了淚水，拉著指導員的手說：“感謝解放軍的大恩大德，今天，我們真是到家了！”這些漁民們早在部隊駐島初期就和官兵們結下了魚水之情，他們經常派船接送官兵們上下島，戰士們稱之為“擁軍船”。 通過這次海上脫險，鄉親們更加知恩圖報，專門騰出一艘船，義務接送官兵及家屬上下島。據統計，近50年來，“擁軍船”行程達9萬公里，等于繞地球兩周。同時，村里還開辦了一個擁軍接待站，接待因天氣原因上不了島的官兵和家屬，官兵們稱之為“擁軍之家”。

官兵對群眾的愛，群眾對官兵的情，是一種大愛。官兵們既有柔情，也有憎恨，對違法亂紀的人和事，愛憎分明，嫉惡如仇。有一年夏天，接到地方通報，有一偷渡團伙準備乘船去韓國、日本，被我公安機關和海警堵截在蘇山島海域。時任連長孟文學迅速組織全連3個小分隊從海上、島上進行搜索。天還沒亮，海上大霧籠罩，能見度低。島上荊棘叢生，舉步艱難。他們將海島四周、山上搜了個遍，未發現目標。連長不罷休，帶著一個小分隊，向山的最高端燈塔方向搜索。忽然間，在松樹林發現一個人蜷縮在地上。“什么人，在這干什么！”連長一聲大吼，那個人戰戰兢兢站起來：“我們是來避風的。”連長反問：“為什么躲在這里避風呢？你們其他人呢？”那人低頭不語。孟連長帶著他往燈塔后面的山坳里尋找，終于發現了一群男女，共有35人。此人見狀不妙，拿出一沓錢，跪著向連長求情：“這些錢全給你，請解放軍放我們一條生路！”連長嚴辭痛斥：“我們是守島解放軍，你們這一套在我們這兒行不通！”這一群偷渡者最終被繩之以法。

這些動人的故事，一茬茬連隊干部將其作為鮮活教材，教育著一批批守島官兵。時隔多年，那些守島的官兵相繼離開了小島，但他們那些感人的故事至今被官兵們傳頌著，向人們訴說著它的坎坷和偉大！

現在島上的生活環境有了很大改觀，但駐島那種孤獨、往返陸島的辛勞以及島上惡劣天氣等自然環境是無法改變的。我被官兵們那種守土有責、守島為家的精神深深地打動著。記得我第一次上島時，坐船一個多小時，暈船嘔吐不止，到了島上還是感覺天旋地轉，于是產生了畏難情緒，心想這在島上的日子該怎么熬啊！但想到駐島官兵長年累月就這樣堅守著，相比之下，我自愧不如。時任濟南軍區司令員張太恒上將登島暈船，對官兵說過一句話：“你們能在這里呆下去就很不錯了。”道出了這位老首長對駐島官兵的敬仰。是的，我們許多官兵克服重重困難，適應海島艱苦生活，這得需要多么大的毅力和決心啊！

這些年，駐島官兵的艱辛也牽動著軍地領導的心，他們傾注真情為小島解決了許多實際困難。為解決飲水難，建起了安全、衛生的坑道蓄水池，在宿舍和伙房建起了兩個大水箱，并有海軍艦艇和軍分區保障船定期輸送淡水。投資建起的風力、太陽能、柴油機互補發電設備為全島供電，確保島內在任何情況下都有電。島內建起了直升機停機坪，還架起了陸島地下光纜，保證島內指揮、通信聯絡、上網瀏覽，足不出戶就能直觀萬里海疆，全天候觀察警戒，全時段觀察監視。更難能可貴的是，投資建起了1300多平方米的小樓，官兵們住進了樓房，徹底告別了低矮的潮濕房。2009年5月，全軍海防部隊信息化現場會召開，時任總參謀長陳炳德、濟南軍區司令員范長龍和山東省委書記姜異康等15名軍地領導登島參觀，每人栽下了一棵針葉松樹。如今，這15棵松樹，傲立挺拔、郁郁蔥蔥，象征著軍地領導對駐島官兵一片深情厚誼，也象征著駐島官兵堅如磐石、奉獻國防的崇高品格，它們同官兵用精心打造的“海島八景”：灰棗樹、仙人橋、望天梯、燈塔、哨兵樓、石中槐、小港灣、書法碑廊遙相輝映，構成了一幅黃海前哨的精美圖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