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有靈

深閨中的姆魯

東馬砂勞越的寧靜海濱小城美里，簡單得就像一個稍微放大些的漁村，這里不是旅游城市，如果硬要找出些所謂的觀光景點或必去之地，那位于某沙灘邊乏善可陳的石油博物館就勉強算一個吧，幾乎也是唯一一個。因此，出現在美里的外來客很少，通常只有兩種人，西裝革履的專業人士和興致勃勃的戶外愛好者。

前者的目的地是幾十海里以外的海上鉆井平臺，美里是馬來西亞的重要石油產區，這里有東南亞最便宜的汽油用，都拜其所賜。另一路人包含了我在內，只有在這里住上一晚，才能趕上第二天一早的支線航班前往更偏遠的姆魯—姆魯山國家公園。

盡管已開通國內航班好一陣子，每天都有一架雙側帶螺旋槳的小飛機轟鳴著降落到這個四面是山，中間勉強有一片空地和足夠長跑道的機場，但姆魯至今連個鎮都算不上，幾百戶人家的規模，應該被稱為“村”。沒錯，如果沒有姆魯山國家公園這個世界自然遺產，姆魯恐怕至今還都養在深閨人未識。

我住的姆魯皇家度假村是整個姆魯唯一一家酒店，它就在國家公園內，占地廣闊，以致初來乍到的我前幾次出門再回去都迷了路，但也讓我初步領教了東馬自然與生態的豐富多彩：一只巨大的蜘蛛在專注地編織一張大網；一只巨大的甲蟲趴在石頭犀鳥擺設的鼻子上一動不動，如果不是仔細觀察時發現，我真以為那是與犀鳥一樣的人造產品，幾乎要伸手去摸了，看那鋒利的大鉗子，謝天謝地我沒那么做！

那些向導教我的事

占地廣闊的姆魯山國家公園有若干不同的行走方式，每個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能耐選擇，向上走，海拔只有一千來米的山上卻分布著像尖刀一樣壯觀的石灰巖石陣，它上過探險雜志的封面和BBC的紀錄片，至少7天的徒步路程和每日的露宿對大部分人來說艱苦些。我決定向“下”走，去洞穴中看看，就在森林深處，廣泛地分布著眾多的石灰巖溶洞，這些千奇百怪的洞中，有的大到能容納40架波音747飛機，有的裝著成千上萬的蝙蝠、燕子，還有的堆積著幾百年以來的蟑螂糞，高達百米……

我的向導阿丁是位年近50歲的華人，黝黑精瘦、身手矯健，他幾乎全部的職業生涯都跟叢林有關。把自己交給阿丁讓我很放心，這不僅因為他能脫口說出這些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的特征習性，還因為他可以淡定地處理一切突發事件。

“那條大蟒蛇是無毒無害的，它很怕吵的，所以不會到路上來，你拍照時動作輕一點，不要嚇到它。”看到距離棧道邊兩米的地方盤踞著一條大蟒蛇時，他這么說。

“這里的毛毛蟲有幾百種，大部分都很麻煩，它們爬過的地方，如果你不小心摸到，輕則很癢，重的話還會整只手腫起來。”當我不小心中招后，他一邊說一邊信手拈來一片不知什么樹的葉子，在嘴里嚼碎后給我擦了幾下，半分鐘后，輕微的紅腫便消失了。

變色龍藏在葉子后頭，變換個角度便可以看到其綠色的漂亮軀體；鐵樹生長緩慢、密度極高，耐潮耐腐蝕，做木棧道最適合；怡保樹枝上長長的尖刺當年是獵人做吹桶子彈的上選，配上樹中提煉出的毒液，見血封喉……看似平常的一切被阿丁那口馬來味的華語娓娓道來。

主角登場了

“東馬的生態太讓人驕傲了。去年一年，我們這里就新發現了將近40種新物種。不是滅絕，是發現哦！”阿丁神氣活現地說。

這里的生態絕對值得阿丁驕傲，不說那些白天在雨林中出沒的變色龍、獼猴、蟒蛇、各種毛毛蟲，也忽略夜間出沒的樹蛙、閃爍著光澤的螢火蟲……因為它們只是這里的小小配角而已，真正的主角，只在每天傍晚時候出沒，它們因數量龐大而在世界生物界內鼎鼎大名，它們是兩百萬到三百萬只生活在這里洞穴中的蝙蝠。

在看見蝙蝠群之前，我已經在阿丁的帶領下進入了這些洞穴，只是時間還早，蝙蝠們倒掛在洞頂呼呼大睡，偶爾在手電筒的光束下能一窺其真容。不過洞穴本身也足夠成為看點。它們有動人的名字—風洞、鹿洞……在洞中，燈光營造出美輪美奐的效果，讓你對那些造型充滿無限想象。

真正的主角，是當我在一片開闊地帶坐定時出場的。在太陽落山時，蝙蝠出現了……第一群蝙蝠在5點時準時飛出。黑色的一群翻滾著沖出洞口，因為距離太高數量太多，所以只能看清群體。接著，第二個團隊出現，比剛才的更多，它們不著急離開，而是在洞口變換了一下隊形，成一個球狀，到第三群出洞前才離去。從第三群開始，一群群間隔更加緊密，蝙蝠出洞的高潮時段到了。

而此時，守在一旁的幾只老鷹認為時機已到，殺進蝙蝠群捕食。但蝙蝠實在太多，即便有一兩只倒霉的犧牲掉，也不會影響到整體出洞的節奏，老鷹忙活了一陣就吃飽了離開，但蝙蝠還在接連地往外飛，直到下面的看客不停地低頭活動脖子，天黑得看不清東西，還沒有結束。此刻，坐在如露天小劇場般看臺上的人基本已經散去，只剩下包括我在內的少數幾個頑固分子，執著地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