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孤女血書起精魂
府爺迷幻魔纏身
才到禪房門口,嚴華就看到果正尼端坐在床前高椅上,鮮活端莊的面容上兩道凝固的血淚,刺得他定在原地再也挪不動腳步。
一、圣僧殿內
凌晨,龍華寺中早課鐘聲又起。
住在圣僧殿內的知府大爺高瓊極不情愿地起身,準備梳洗,猶自困得直打哈欠。昨夜,禮畢之后又去用齋,之后又去看了嚴龍師,人還在昏迷之中不能言語,但已無性命之憂,才安下心來。又向老母請安并安排兄弟們各各住下,才得已回房休息。因連日勞累,竟一覺就睡到鐘聲響起。他推窗而望,天色尚未放明,晨風帶著陣陣寒意,院落里幾株山茶、杜鵑,星星點點、光焰爍爍暗香浮動。心想這龍華山倒真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怪不得人家都說天下名山僧占多。這樣好的風光寶地,今后為政有余閑,定要多來走走,吃吃齋念念佛,把身心都調養清潔一番。正在貪看思索,卻有差役引著寺中和尚嚴華來到門前,打拱向他報:
“果正尼昨夜已經坐化歸仙,這是她留下的遺書,貧僧自作主張送將來讓府爺過目,料想其中必有關涉到尊施主的感恩之言。”
高瓊大驚,接過書卷,心中突突跳個不停。
這個送信的和尚,是數日前到過府上的,當時何等客氣有禮,此時天不亮就尋上門來,他臉色憔悴言語冷寒像換了一個人。不就是死了一個尼姑嗎,何至于此?難道他和果正比我這個親弟弟還親?心中犯疑,忍不住道:“年紀青青的人,昨天不是還活跳跳的嗎,怎么就突然坐化了?她這些年在你貴寺之中,是不是還有什么根源,勞煩大師告知貴寺住持好好查個清楚。”
嚴華道:“施主老爺!請你仔細看看這書箋上的斑斑血淚再去查吧。我是看過了,因這封信并未密封,凡見者都可以看。書中已然明示她是含冤自絕,并與高施主一家有關,卻和我寺中有任何過節。請問施主,你看還是不看?你看過之后,我還要將此書保存轉交給別人!”說畢當胸合掌靜立。
高瓊展開紙箋,一眼看到“果正菩提女泣血遺書 煩交俗世舊知孫伯君公子收見……”字樣,頓時怒從心起,斥道:“無恥之龍!佛門之人怎敢寫下這亂七八糟的東西。她昨日既已信誓旦旦要與我高家斷絕親緣,如今我也不追究她褻瀆佛門的這些污言穢語,你拿回去交給她的那個什么孫哥哥吧……”
府爺反手就將信擲到嚴華腳前。
嚴華將信拾起,依舊鐵青著臉念佛問道:“那么說施主老爺也不想去看一眼果正尼了?”
高瓊道:“我也沒有起死回生之術,看了又有何用!她人是你們佛庵的人,身后之事你們按規矩辦就是了——也煩請師爺眾僧多發慈悲,就不要將此事又去招惹老夫人。等一切辦理停當,我會召集我高家眾人為她作禮超度!”說畢示意差役送客。
待嚴華離開后,差役向前進言道:“高爺,看來事情真有些疑團,寺中剛才救活過來的那個和尚也是自殺的,并非他殺。若是與師姑娘娘(指果正)有關聯,畢竟娘娘也是高家后人,需得設法弄清原委還娘娘一個清白,只怕還會累及府爺和高家聲名。”
高瓊聽后更加煩躁,以手加額道:“這件事情本府當然要管,她從前可是我親姐姐!只是這陣子頭痛的利害,現在天都還沒亮,我剛才是起來起夜,好歹讓我再打個盹,等天亮再說。”
說罷就在椅子坐著抱頭假睡。差役無奈,只得上前拿了外衣替他蓋上,退到門外守候。
二、釋子情懷1
幾個時辰以前,嚴華和小青一起到了法王殿院,看到師兄慘象,已是驚得手足無措,只好又復回到大殿扯了藥僧出來施救,等待禮佛結束,才敢告知空花。空花和眾位老僧各施奇功,總算將嚴龍又從鬼門關里搶了回來。那時候嚴華也不知怎的就有一個意念,感覺果正也出事了,就趁眾人忙亂之際拉了小青想去屋里看個清楚,卻剛好撞見果妙師太,扯了他到達果正住處。
才到禪房門口,嚴華就看到果正端坐在床前高椅上,鮮活端莊的面容上兩道凝固的血淚,刺得他定在原地再也挪不動腳步。
他也顧不得禮節,回手抓住老尼手臂吼道:
“師太,果正師咋變成這樣了?這是誰干的?是嚴龍嗎?”
老尼道:“果正弟子得我佛接引,是坐化了,已經快有一個時辰。嚴華師切忌亂了方寸!不可驚動了高家之人,老尼還要請您拿主意呢,請退一步說話!”
說罷,身子一側將嚴華輕輕一推就送進屋內,反手將門關上。
嚴華大為驚異,感覺老尼身手非凡,似是有極強內力。
“師太,你這是為何?難道這一切都是你做的?莫非你與高家有什么過節……”
嚴華如臨大敵,嘴里說著人早已扯斷衣袖退回數步,暗運內力靜待對手出招,面露殺氣內心極是躊躇難決。心想我若是痛下殺手一招就把這老尼解決了,師兄、師妹的死因就難得有個明白,若是要與她你來我往分個高下,只怕不是她對手,最終只得像師兄那樣!念頭越轉越覺心虛,再也顧不得果正師妹了,眼睛朝窗口一探,就身不由己的躍身而起把自己投向窗口。卻不小心碰到果正衣袖,她手中銅鏡竟脫了出來正好跌在他腳上,那一下輕輕的觸碰,竟有如中了暗器一般,以為是果正復活索命,驚的失口大叫,渾身軟跪倒在果正腳前。
果妙尼也沒料到對方竟會做出如此驚惶舉動,心中甚是嫌棄,忍不住的笑出聲來,倒忘了出手,恨聲罵道:
“不長勁的東西!偏偏就讓本座碰上你們這些沒一點點血性的男人!這十幾年了還竟然想打我果正弟子的主意……”
罵聲未絕,卻看到他自己跪倒在窗前,也覺奇巧,不覺心中暗笑,又道:
“嚴華師侄,人死不可復生,你也用不著對她行此大禮了。十八年前你們為了她上演墻頭戲,本座就看出你師兄兩個是何等貨色。如今鬧下這些子事,豈能就此便宜你們?你自己都如實說了吧。”
“師太明察!自那年得蒙師太教誨,嚴華從未敢到達此處一步——師太若是想滅口,也得找個別的理由,讓嚴華死了也服你!”
嚴華就那樣跪著,不知怎么的就是站不起來。心中也是千轉百回,萬念俱滅,連先前的恐懼感也盡都消除,內心平靜了許多。
果妙見他如此,也不分辯,將袖中取出一卷書信來:
“看看這信上都寫了什么,適才本座還未有時間細看,你就給我拿去念念,要真的沒有你的事,本座自然不會與你為難;若有與你關涉,你看著怎么辦吧。”
原來,這果妙師太根本不識字,她在十幾歲的時候剛嫁為人婦,因娘家家境貧困,她又性情剛烈,不堪忍受夫家之人打罵虐待,才偷跑來到佛庵。所以一向對男人深惡痛絕,也對世間那些為了男人搞的死去活來的女人甚是看不起,覺得那是自作自受丟女同胞的臉。看到弟子坐化后手中緊握著此書卷,又聯想到嚴龍“殉情”,竟懷疑二人有奸情糾葛,就私下將信藏下。卻不料一出門就撞見嚴華,正好就想詐他一下套個口實,再想辦法把弟子死因弄清楚,才好向空花住持和高家眾人交待。如若不然,這果正弟子偏偏要在今天大團圓的時候仙逝,不找個確切證據,就會傳揚出無數流言蜚語,只怕會連累到她今后在這龍華山站不住腳了。此時看師侄情形,倒象是受了冤枉,自己又一時間找不到可以替她解開信中秘密的人,也就不得已將信拿了出來。
嚴華聽說留有書信,就如同得了救星似的活過來了,道:
“師侄怎敢看信?適才不得已進了此禪房之內,已經受到責罰,想必是果正師在天有靈,不準別人在此打擾她。我看師太還是另找個地方再作商議吧……”
老尼怒道:“住嘴!在這里沒有你討價的份。你既已經知道是受到責罰,多跪一陣又何妨?現本座還要趕著向住持報告料理我弟子后事,也就不與你多計較了,利索點快給我把事情弄清楚!”
說畢將信扔了過去,同時將一個跪墊也踢了過去,自己近直身板在床上坐下。
嚴華無奈地接過書卷,吡著牙把自己的腿移到跪墊上,就勢把身子轉向果妙,不敢再看果正,心中暗暗祈禱要果正放過他。咬牙吸氣給自己壯膽,展開來像念經似的朗頌起來。
因果正有眼疾,字寫得大,十數頁書信念起來直像念經有口無心一氣未歇就念完結。
只聽得果妙老尼眉頭緊促,嗟嘆有聲。
嚴華也是等停下來才細細回想,呆了好一陣,那痛才一點點爬上心頭,忍不住呼出一聲長嘆。
他這一聲嘆息一出,人又奇跡般地恢復過來,腿腳也有勁了,不待果妙許可就自己站了起來。他手中依舊握著那卷信箋,靜靜的望定椅子上那尊無聲無息僵直的人體,把那個數個時辰以前還鮮活稚致的美貌女子眉目衣著、體態神色深深銘刻在心底。信中只字未提到他和師兄二人,讓他此刻不必遭受誅連,是幸運卻又是無邊的惆悵與遺憾!他竟從心底很痛恨信中被口口聲聲稱作“哥哥”的孫公子,心想若是自己有緣得到如此稱呼,就是死了又有何遺憾。恨不得即刻就下山去找尋探個明白,看看那位孫公子到底是何等出眾的人物?想著念著,心中又生出無限憐惜,幾次抬起手就想替那個已經沒有任何知覺的可人兒拭去臉上那兩道血痕!
三、釋子情懷2
果妙聽得信中并未有任何見不得人的奸情,雖然字里行間思春之意切切,又言曾有一個孫公子和她在老林中獨處一晚,但那是在她出家之前的事,倒與這佛庵無關。卻難得她很明事理,還敢實話實說檢討自己修行一十八年未剪除仇恨心魔,害她的人原來就是她高家之人。這下子倒把這家子名聲顯赫的富貴豪門之丑給揭開了,讓那個不可一世的高老夫人看到這信,那才會有好戲呢。
想到此處,不由的又笑出聲來。倒把嚴華又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剛才的舉動又惹惱了她。忙轉身恭敬的將信遞還她,道:“師太,信已經念完,沒有我的事了吧?我還要看我師兄去,這里的事全當沒看見過,還請師太多多設法保全,別讓人知道我來過這里才好,嚴華是不能再觸犯戒律了。”
果妙道:“師侄何愚!來過就是來過,還要遮掩它做什么。也許我弟子會記住你呢,不是正好向她表了你的心意了?還怕會做惡夢嗎?”
兩句話噎得嚴華心中直打鼓,強辯道:
“師太,你老人家明察!嚴華剛才不過是被嚇著點了,舉止有些失常。果正師昨天還好端端的人,一下子變成這樣,實在讓人感慨,真真是人生無常啊……”
“別擾舌了,”老尼打斷他,“師侄既然已經得在第一時間親眼見到了我弟子坐化歸仙,心愿也應該了結了。這一過節也許就是當年你曾經對她有過憐惜吧。你師兄已經為她殉情,你也應該表表自己的心意,把這封凝結著她血淚的書信交給她家人驗個明白,就可省卻我佛庵諸多麻煩。今后若是那個孫公子尋來,也好有個交待,這個重任都是你的緣份了,好好替我佛庵保管好這個證據,怎么設法你自己考慮吧。”
“師太,你這不是為難師侄嗎……”嚴華叫苦不迭,但又不敢與果妙爭執,只得將信收好藏在懷中,再細細看了看果正,惴惴不安離開法王堂。
屋外已是夜色朦朧,回到自己住處,他哪還有心思去探視才活轉過來的師兄。懷中的信像是被施了魔法,烙得他心口陣陣緊縮發痛,取出來想再看一遍,又烙得眼睛直想流淚,想把它藏到別的地方,又怕不保險。反來復去地折騰,直到深夜時分,不知餓也不思睡,偷偷出屋去探聽,眾人正忙碌著在后軒南院往來,知道是在為果正的事奔走。他只得燃起兩支蠟燭,向著南院方向跪倒,心中默然為之送行。
明滅的燭光中,嚴華感覺果正從窗口飄了進來端坐在他前面,臉上依舊留著那兩道血淚。他終于不忍,抖擻著站起身,用手指頭捏著自己的衣袖,替她將血淚拭去。她的眼睛毛動了一動,漸漸張開,臉容頓時放出一抹羞澀的紅,人竟活了過來!她像從前一樣彬彬有禮的向他打了個輯,目光嬌羞看定他的臉,似要向他說什么。嚴華哪里經得住她那樣近距離的注視?自己先害羞的轉過臉去,心中狂喜不已。又忍不住的轉過頭來看她,她卻又幻化成了白天在龍華會上見到時的樣子,戴著頭巾蔑帽將臉遮掩了大半,手中托著一大包佛珠,抓了一把遞給他,又向他施禮致謝,之后轉入人群中……嚴華看著她的背影發呆,輕喚道:“師妹,果正師妹……”稍一轉身,自己卻和師兄爬在墻頭上,看見果正在墻外菜地里對著幾棵小樹訴說,又轉過臉微笑著向院墻走來……猛然間他又追著她的背影到了山上,卻是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情境:他提著砍刀遠離師祖師兄在林間亂鉆,像頭小豹子一樣敏捷,執意要先找到師祖爺夜晚夢見的寶物落地之處,及早見識一下那神奇的寶物。后來他看到一株橄欖,經過嚴冬霜雪竟然還好端端長在樹上,摘了一粒嘗嘗,因肚中饑餓,就卷起衣襟想將它全部摘了帶回去,哪知手才一碰,那一樹熟透了的果子就紛紛掉落下來,他又爬跪在地上撿拾,又想去叫師兄來一起分享,起身四處張望又看見不遠處有一塊荒坡地,似有人影在動。心想莫不是有外人找到了寶物,正在挖掘?便捏著衣襟小心繞了過去,想先看個大概,再去報告師祖。細一看卻嚇得毛發倒豎,只見一個身姿窈窕的披發女子,用一根樹棍代鋤,挖掘出長形大坑,揚土紛紛,并不見有任何寶物。看那女子臉容側面,五官精致妖艷,竟不像凡間女子,想必不是鬼怪就是武功非凡的江湖中怪客高手!驚得他拔腿就跑,在樹叢中鉆來鉆去尋找師祖師兄……
猛然間他又似從夢中醒來,方知是自己幻覺。又想莫不是空花住持又將她救活了?又摸黑到屋外探聽,卻聽到尼姑們正哀痛聲聲為她念超度經!
他只得又轉回屋內,抱頭靜坐到早課聲起,終于打定了主意,要將逝者遺書交給她家人看個明白,為這冤死的苦命師妹討個公道!
于是,他再也難掩悲痛和疲憊之態,親自持了遺書就去找歇息在貴賓室里的高瓊知府……
四、府爺中魔
卻說高瓊府爺,天未亮就被僧人找上門來報告他姐姐死訊,還言語不敬讓他難堪。他一時之間又是悲傷又是不解,竟不知應該如何決策處理,只好推說起得太早受了風寒突然頭痛,支走了嚴華和侍候差役。
他靠在椅子上,順手拿過官帽舉在胸前,舊時的記憶又閃現在眼前,揮不去的煩惱讓他聲聲嘆息不想起身去面對,抱著帽子昏昏的閉目思索,朦朧中竟做了一個夢,回到了大理老家。
他懷中緊緊抱著一頂帽子,竟是童年時姐姐送給他的那頂,他人也變成了五歲時候。他愛不釋手的觀看著帽子上的珠寶,突然之間感覺周圍沒有了聲音,娘親和侍奉的下人全都跑得不見蹤影,巍然寬大的宅院中寒風呼呼作響,他一個人在如同迷宮一樣的無數院落中亂鉆,找不到出路,房屋樹影如無數鬼魔,嚎叫著要把他卷走……他哭喊著逃出家門,拼命向前跑,終于跑到一個陌生的街市上,衣不蔽體又冷又餓縮成一團倒在墻角。突然看見一只大狗正津津有味啃食骨頭,他就爬了過去,想從狗嘴中奪食,卻被大狗咆哮著咬住衣袖,嚇得他嘶心裂肺慘叫不絕。有人過來趕走了狗,問他道:“小孩,你家在哪里,為什么不賣了這頂小帽子買飯吃?”
“不能賣,這是我姐姐送給我的。你要是能買點飯來給我吃,送我回家,我家里會賞你很多銀子的。”
“喲,你這小叫花子,好大口氣!”
“我不是叫花子!我爹爹是大理國丞相……昨天我在大花園里玩,睡著了,做了一個夢醒過來就找不到家人,我找他們才來到這里。你們送我回去就知道了,我不騙人的。”
“哈哈哈……這小叫花子怕是餓昏頭了吧,還敢冒充大理國丞相的家人,走開走開,大理國早就完蛋了,那高丞相一家人四散逃竄,現在還不知道有沒有人活下來呢。”
“你,你們亂說,我爹爹是忠臣,我們家住在大理,誰也沒有逃散。”
小高瓊努力地為自己辯護,那些人卻大笑著離開了。他怕人都走光了找不到人幫他,就費力爬過去扯住一個男人的褲腳,哭求道:“大叔,我冷,我快餓死了,你救救我吧我沒騙你們。帽子我不要了,你先拿去吧,你送我回家后我再拿銀子和你買回來。”
那漢子面露驚恐,遲疑一陣,也不說話,低頭拉開他的手,快步閃進人群中。
小高瓊嚎陶大哭起來。過了一會,又見那個漢子轉回來,假裝不小心在地上絆了一下,將袖子中藏著的兩個饅頭塞到他懷里,依舊什么也不說,轉身快步離開。
小高瓊抹干眼淚,張口就咬。那饅頭凍得生硬,一點也不像在家里吃到的那樣滋味,他吞了幾口,看看也沒有人過來幫他,又放聲大哭,狠命將饅頭和小帽子扔了出去……
仆人在門外等候,凍的直哆嗦。聽得早課鐘鼓聲聲,僧尼們梵唱聲音已經響徹龍華山,山鳴谷應,聲聲應合。正猶豫著想進去看看府爺睡醒了沒有。剛輕輕推開房門探進頭去,卻有一物當頭襲來,正打在眼睛上,疼得他淚水直流。只聽得府爺大喊道:
“……我要回家!我也不要這帽子了,你們快快送我回家……”
邊喊著邊一腳踢開房門撞了出來,又將他掀翻在地。仆人口中叫著老爺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夢迷了——還未爬將起來,高府爺又拾起扔在地上的官帽,大笑著向他臉上扔了過來,道:
“大叔,帽子給你,求你送我回家……”那神態極像一個小孩。
仆人忙不迭的拾起帽子,哄著勸著想把主人送回屋里去。哪知府爺竟拉扯著跪了下去,緊緊抱住仆人的腿又是叫大叔又是叫娘,涕淚直流哭得極是傷心。仆人無計可施,又是著急又是害怕,再也顧不得會引起什么誤會,高聲呼救:
“快來人呀,府爺中邪了!快來人……”
那時恰好早課結束,聽到呼叫的僧尼們全都趕了過來。又有人趕著去通知高家眾人,整個寺院里頓時呼聲大作,往來奔走相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