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產科男醫生：我不變態

醫院婦產科向來都是男賓止步的地方，而男醫生的存在讓不少患者尷尬不已。前不久，某產婦的丈夫還因為不滿男醫生查房將其毆打致昏迷……伴隨電視劇《產科男醫生》在各大衛視的熱播，有關“產科男”的話題又一次成為人們討論的熱點。

數字

婦產科遭遇男醫生

當你在婦科門診遇到男醫生時，你會怎么辦？在某網站隨機調查的13000名網友中，其中41.36%的受訪者表示“感到非常尷尬和難堪，因此拒絕就診”；35.70%的受訪者表示“盡管會有點緊張和別扭，但還是會接受檢查”；還有17.42%的受訪者認為“無所謂，只要是好醫生就行”；調查顯示，僅有5.52%的受訪者“愿意找男醫生”。

爭鋒

介意派

男醫生增加心理壓力

那些婦產科男醫生都是一副見多了無所謂的樣子，看著就讓人感覺討厭！我不想職業歧視，可是你不尷尬人家女孩子尷尬啊！本來產前檢查就是涉及女性隱私的，如果此時又是一個男醫生，準媽媽面臨的心理壓力就會更大。所以，當我選擇醫院的時候，我很在意她們的產科是否有男醫生。——準媽媽apple

男醫生碰我就起雞皮疙瘩

如果是做B超我還可以接受，要是其它的檢查我肯定接受不了。前段時間因為喂奶不當，乳房起了炎癥去醫院按摩。恰巧當時女大夫都比較忙，最后就讓一個男大夫給我按摩，整個按摩過程中我渾身都在起雞皮疙瘩，好在按摩時間不長。——薇薇de麻麻

選男醫生是無奈之舉

給我做剖腹產的也是男醫生，當時哪還想得了那么多。不過，如果看婦科我肯定不會要男醫生檢查。——花生媽

不介意派

男醫生好溝通、更體貼

當得知我的產科醫生是男醫生的時候，我和老公都很坦然，我甚至還有點竊喜。作為男人心胸廣，會讓著女人，所以男醫生更好溝通，要是換成女醫生可能就會比較麻煩了……在醫院里認識的準媽媽們都對這位男醫生印象極好。他總是以男人特有的豁達和幽默打消準媽媽的種種焦慮，安慰著我們。——小小趙

醫生的醫術才是最主要的

去醫院看病，醫生的醫術才是最重要的，性別都是次要的。那些婦產科男醫生的醫術都很高，檢查手法輕，態度好，讓人一點都不感覺難受……當然第一次遇見男醫生有點不好意思，當著陌生男人脫褲子總有點尷尬，但醫生畢竟是醫生，他們是為了治病。——果凍寶寶

患者就是皮肉和骨骼

我和朋友上次去醫院做乳腺常規檢查，也是男大夫，當時我就感覺有點尷尬。但是我的朋友也是個醫生，她說在他們醫生眼中，男女都是皮肉和骨骼組成的，沒什么特別。——萌寶

“我們不是變態，是‘中性人’”

“呀！怎么是個男的？”一位女士剛走進鄭興邦的診室扭頭就跑了出來，并且嘴里還嘟囔著，“真變態！一個大男人干什么不好，專愛看女人病，誰愿意脫光了衣服讓你看啊……”

自從2006年來到北京大學人民醫院婦產科做見習醫師開始，32歲的鄭興邦已經見慣了這種尷尬的場面。記得剛開始出普通門診時，由于患者掛號時不知道鄭興邦是男大夫，所以有不少“走錯了門”轉身就走的患者。還有的病人雖然坐到他面前，但扭扭捏捏、遮遮掩掩地，弄得氣氛非常尷尬，最后還是被鄭興邦送去了隔壁女醫生的診室。

“做檢查時可能聽胎心、取陰道白帶、做內檢，有時候我們大夫還需要了解患者的夫妻生活……畢竟多數老百姓的思想還是比較保守的，有些女性不愿意在男醫生面前暴露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再加上，當時我還是一個年輕的大夫，難免讓患者有些擔心。所以遇到這樣的患者，我就會勸她們去找女醫生就診，既減少了尷尬，也避免了不必要的糾紛。”

鄭興邦記得，那段時間整個婦產科總是熙熙攘攘、人滿為患，各個診室門口都排起了長龍，只有他的診室外是門可羅雀。偶爾來了一個患者，還是來開藥的。進了門，既不說病情，也不說癥狀，就讓鄭興邦給她開藥。完事后，人家轉身就走。

幸好，當時的婦產科主任和師兄們經常安慰他。“你現在太年輕了，我們剛來到醫院時也跟你一樣。”“等你看起來老一點、經驗豐富了，患者也就容易信任你了。”“別人說閑話你就當沒聽見，有些地方還出現過患者大吵大鬧，男大夫挨罵、挨打的呢！”

“其實，我們婦產科男醫生不是變態，穿上這身白大褂，我就是一個中性人。”自從2000年進入北京大學醫學部以來，在鄭興邦眼里，病人沒有男女之分。“當患者脫下衣服時，即使是閉月羞花、天姿國色，在醫生眼中頂多就是一張解剖學圖紙，眼前面對的就是一個器官，跟外科沒有任何區別。醫生當時滿腦子想的都是患者得的是什么病，如何才能對癥用藥。只有當脫下白大褂之后，我們才是正常人。”

然而，鄭興邦的想法，患者又怎么知道呢？

“說到底還是當時自己的資歷不夠、醫術不高。”鄭興邦回憶，那段時間他對尷尬的現狀做足了思想準備，一心想著提高業務，爭取早日贏得患者的信任。并且，作為一名婦產科男醫生，他還要特別注意儀表和言談舉止。頭發不能亂、不能長，穿衣服不能太隨便，更不能佩戴任何飾物……

“因為職業，相親對象扭頭就走”

與工作上暫時的不順利相比，生活中的煩惱更多。

由于母親原來是醫院的會計，所以當年鄭興邦報考婦產科專業時，家里并沒有什么反對的聲音。“其實，我主修的專業是生殖醫學，屬于婦產科學專業的一個分支。所以，進入醫院以后就要從婦科、產科輪流做起。無論是產前檢查、跟著助產士接生，還是配合主刀醫生進行剖腹產，一樣都少不了。”但是，一般遇到同學、親朋，鄭興邦只說自己是搞生殖醫學的，對“婦產科”3個字卻只字不提。

在鄭興邦看來，雖然他的老家合肥也是個省會級城市，但還是有很多人不能理解自己這樣一個婦產科男醫生。

記得有一次，鄭興邦回到老家參加朋友的婚禮，當周圍的男士得知他是一名婦產科醫生，便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還有人笑嘻嘻地湊過來，稱贊他會選職業、有眼福，天天都能看到許多脫光衣服的漂亮姑娘……這讓鄭興邦感到十分惡心。

從此以后，鄭興邦更會小心翼翼地隱藏身份，尤其是遇到老同學聚會等場面，否則可能就會被戲稱為“婦女之友”。

“無論是讀初中還是讀高中，我念的都是重點校，而且是班里前幾名的學生。如果現在告訴老同學我從事的是婦產科，他們一定會很詫異。再看看，原來念高中時的舊同學幾乎都到國外發展了，不是做投行主管就是IT精英，而自己卻只能‘混跡’在婦產科里……”

不僅如此，婦產科男醫生這個頭銜也差點耽誤了鄭興邦的終身大事。

自從鄭興邦進入婦產科以來，周圍的同事也沒少給他介紹女朋友。起初，對方一聽是醫生都非常高興，可當得知他這個醫生是“專治婦科”時，馬上就拒絕了他。還有的相親對象一聽說他是婦產科醫生，連見面都省了，直接就告訴介紹人——“不行！”

“當時我還年輕，所以也沒怎么發愁。而且，男醫生的終身大事多數都能內部解決，同行更能夠相互理解。但是，做醫生確實比較辛苦。所以，我可不想找一個和我一樣忙的，誰也沒辦法照顧家……”

不過，鄭興邦終于還是找到了屬于他的緣分。

鄭興邦和女友談了3年的戀愛，今年成功領證，過起了幸福的小日子。在鄭興邦看來，之所以談了3年戀愛主要還是為了考驗對方是否能夠接受他的“婦產科醫生”身份。

記得初次見面時，鄭興邦總結了之前的經驗教訓，沒敢告訴對方自己是婦產科醫生，直到交往了兩個月以后才“亮明”了身份。雖然女友當時坦然接受了，但是真正的考驗還在后面。

由于婦產科的工作特別繁忙，生殖醫學門診每天還要監測患者的排卵日，所以鄭興邦一個月也很難休息一次，幾乎是全年無休，所以像陪女友逛街、吃飯、看電影這種事幾乎就是一種奢求，因為醫院臨時有手術而爽約的次數可謂不計其數。記得最嚴重的一次，鄭興邦和女友約好了小長假一起去杭州，連飛機票都買好了，結果因為醫院出現突發狀況，鄭興邦不得不退了機票，趕回了醫院……

“整天看著別人談戀愛甜甜蜜蜜的而我卻整天不見蹤影，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不過，我的工作就是這個性質，要想以后生活在一起，她必須得接受這個事實。其它科室逢年過節的時候可以把手術錯開，但是婦產科可不行，生孩子可不管今天是除夕還是端午，而且越是過節工作就越忙。別說陪女朋友了，自從2006年來到婦產科，連續8年我都是在醫院過的除夕，沒有回家陪父母吃過一次年夜飯。”

說到此處，仿佛一下子觸到了鄭興邦內心最柔軟的部分，他眼睛發紅，連連表示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妻子……

“‘保大人還是保小孩’是藝術加工”

婦產科醫生有那么忙嗎？生孩子有什么難的？誰還不會生孩子？

然而，在鄭興邦看來，婦產科是整個醫院中風險最高的科室。

2011年一個冬天的夜晚，正在值夜班的鄭興邦接到了一位被緊急送來的孕婦。只見她兩眼上翻、牙關緊閉、持續抽搐，并且陷入了昏迷……原來，這名產婦姓劉，37歲，當初做的是試管嬰兒，如今寶寶剛剛28周。通過檢查發現，這名孕婦患有重度妊娠高血壓綜合癥，血壓達到170/110毫米汞柱，伴有抽搐癥狀。如果繼續妊娠，可能引起母親心、肺、肝、腎等多臟器功能損害，危及孕婦的生命安全。并且，孕婦腹中的胎兒也出現臍動脈血缺失，隨時可能因為缺氧而胎死腹中，需要馬上手術。

“好像還沒到預產期，就這樣剖腹產不好吧！”

“如果現在不立刻剖宮產，母親孩子可能就都保不住了。”

聽到鄭興邦的解釋，這位準爸爸方如夢初醒般在手術同意書上簽上了名字。

這是一場和死神賽跑的手術。凌晨3時10分，醫生剛打開產婦的宮腔，羊水便一涌而出，護士立即手腳麻利地將羊水吸盡，一個小寶寶才露了出來。3時20分，鄭興邦將手輕輕墊在胎兒的頭下，另一個醫生熟練地用手緩緩擠壓產婦的腹部，胎兒就“蹦”出媽媽的肚子。“體重1350克，是個女兒！”那一刻，鄭興邦比自己當上爸爸還要興奮……

然而，胎兒娩出之后產婦突發大出血，出血量達1500多毫升。要知道產后出血往往是導致產婦死亡的第一“殺手”，如不及時搶救，可直接導致產婦死亡。幸好，經過6個多小時的搶救產婦脫離了危險，被轉入了z重癥監護室，剛出生的女嬰也因為是早產兒被送入了新生兒培養箱。幾乎過了一個月，母女二人才能夠出院，算是基本痊愈。

其實，像這種高危產婦在婦產科非常普遍，鄭興邦已經記不得做過多少次這樣的剖腹產。“像電視劇里那種讓家屬選則‘保大人還是保孩子’的情況，絕對屬于藝術加工，在現實中幾乎不會發生。在實際操作中，我們會以‘母親安全，嬰兒優先’為原則，全力保障母子平安。除非遇到母親的生命已經到了無法挽救的地步，否則都會以母親的生命安全為第一位，不會讓家屬來做‘保大人還是保孩子’的艱難抉擇。”

每當成功救治了患者，看著“死而復生”的大人孩子時，鄭興邦就會感到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感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男醫生體力更好，下手更果斷”

“目前國內的醫生并不是一個性價比很高的職業。如果單從經濟上考慮，我甚至感覺收獲與付出并不成正比。”鄭興邦坦白地對記者講。

據鄭興邦介紹，每天早上他一定要吃得飽飽的，但是水卻不敢多喝。因為8點就要開始做手術，經常在手術臺旁一站就要站到晚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吃上午飯，更不能做著做著手術突然出現尿急。尤其要是趕上前一天晚上值夜班，遇到七八個急診的手術，第二天早上查完房之后又要進手術室……這對醫生的體力絕對是一個考驗。

“從這一點上看，男醫生還是具有一定優勢的。并不是說女醫生就承受不了這種工作強度，但是客觀上說，男醫生的體力更好。婦產科的女醫生在同理心上具有優勢，她們更能夠理解患者的痛苦，這一點可能是我們男大夫的先天不足。但是，作為男性，面對突發事件可以更冷靜地去應對，處理起來也更果斷一些。其實在國外，婦產科的男醫生能夠達到70-80%，在美國甚至能夠達到90%以上。”同時，鄭興邦也表示，隨著社會的發展，現在能夠接受的婦產科男醫生的患者也越來越多。當然即便有些患者不能接受也可以理解。

所以，鄭興邦在出診時也要注意察言觀色，并且注意舉止。例如，如果身體檢查時看到有的女患者面露難色，那就不能馬上要求患者接受檢查，而是要先問問她是否心里還有疙瘩？要不要換個女醫生檢查？“其實，我們也不會給特別熟悉的異性朋友做檢查，即便是有異性朋友來找我，我也會把她推薦給其他的女醫生。像是醫院的醫護人員、醫護人員的妻子，如果做檢查一般也都是找女醫生。當然，這種做法只是“特例”，是他們站在個別女患者的立場上體貼入微地考慮她們的感受從而做出相應的‘妥協’，并不意味著人人都應躲避、排斥婦產科男醫生。”

在鄭興邦剛剛出診、經常挨白眼的那一時期，一位中年患者的鼓勵讓他至今難忘。“當我發現有人找我看病、做檢查時，我一下子就愣住了，再加上那時候業務掌握得還不扎實，做檢查的時候有點緊張，手也有點發抖。那位患者好像感覺到了，不僅沒生氣，反而一直安慰我，并且告訴我她兒子也是醫生，讓我不要緊張……”

“感謝每一位患者，感謝她們的信任。”在鄭興邦看來，當一個患者把自己的健康、生命交給醫生的時候，醫生只有認真工作才是對這份信任最好的回報。

提示

醫院指引放心就診

對于需要向男性醫生交流隱私問題、進行婦檢等，許多病患總是覺得不安和尷尬，其實對醫生來說，那只是個存在病理的病灶區。而且，對于患者權益的保護，醫院已經有一套系列的行為規范指引，患者可以放心就診。

對于男性婦科醫生，凡進行涉及隱私的婦科檢查、手術等，都必須有第三者在場。

檢查過程中如果感到不適應，患者應隨時向醫生或其助手提出。

婦科檢查時，醫生必須戴上手套；進行婦檢時，患者只需要脫掉一條褲腿，另一條可以保留在腿部。

無性史的未婚女性應先聲明，一般只進行肛門檢查。如因病情需要，需進行陰道內的器具檢查，必須經本人或監護人同意，且應盡量用小型窺器進行。

記者手記

別輕易對男醫生說“不”

在采訪中，婦產科的男醫生們都表示：“自己沒有電視劇中的主人公那么有錢，不像他們有那么多時間談戀愛，劇中的醫學常識更是漏洞百出。”不過，醫生們也認為醫療劇也有可贊之處——在一定程度上讓老百姓了解了醫生的狀態、減少誤解，在協助調節醫患關系層面還是有功勞的……

其實，無論是介意婦產科男醫生，還是因為不滿婦產科男醫生而大打出手，一切問題的癥結就在于缺乏溝通、理解，這也是中國醫患關系緊張的導火索。作為病人，為了自己的健康，應該積極樂觀地配合醫生、理解醫生，有任何疑問都要及時提出來。同時，醫生雖然很辛苦，但身為醫生，除了治病以外，更應該重建病人的心理，漫不經心、冷言冷語都會使患者的身心受到傷害。

所以說，醫生和病人，其實應該是這世上最親密的朋友，因為你們有共同的敵人——病魔！唯有攜手配合，共同作戰，方能取得“雙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