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別3年,痞子蔡帶著他的“阿尼瑪”再次出現。阿尼瑪是每個男人心中唯一認定的女孩,不管曾經邂逅多少女孩,他的心中永遠只會有一個“阿尼瑪”。這個純愛故事發生在一個高中男孩與一位擁有如梔子花般美麗臉龐的高中女生之間,開始于公交車的不期而遇。
不能隨便撲倒女生
瞇著雙眼望向窗外,破曉的藍天在我眼里卻是一片迷蒙。左肩掛著書包,垂下的左手提著袋子,右手舉高緊緊拉住吊環。隨著公交車加速、剎車、左彎、右轉,右手奮力抵抗牛頓第一運動定律——慣性定律所帶來的影響,以確保我在這擁擠的公交車內仍能一派悠閑直挺挺地站立著。
我每天清晨搭公交車上學,45分鐘的車程我總是處于半夢半醒狀態。全身上下大概只有一條神經完全清醒,那條神經直接控制我右手。我讓右手保持清醒,身上其它部分則繼續早上未完成的睡眠。這城市的街道比剛睡醒的頭發還亂,路況比孟嘗君的食客還雜,因此公交車的行進像多數人的人生一樣,通常很坎坷。
也許是直行途中才想起應該要右轉一樣,公交車突然向右過了個發夾彎。睡眼惺忪的我猝不及防,被慣性定律打敗,原地向左逆時針轉了一圈。那是個完美的360度轉圈,說不定比國標舞冠軍舞者的轉圈還要完美。我嚇了一跳,瞬間清醒,不由自主睜大眼睛。
坐在我面前的女校學生抬起頭看著我,眼神中似乎帶點笑意。我趕緊躲開她的視線,定了定神,假裝若無其事看著窗外。眼角瞥了瞥,有幾個坐著的女高中生嘴角還殘留著笑意。好糗。
更糗的是吊環被逆時針扭了一圈后,便有股力道想往右順時針轉回。物理學上說這叫恢復力矩,我的右手得費很大的勁兒去鎮壓這股力道。萬一公交車又突然轉彎而且是左轉,在慣性定律和恢復力矩的合擊下,搞不好我會一口氣向右順時針轉兩圈。如果這樣的話,那些女生恐怕會失控狂笑,笑聲撼動整輛公交車。而我以后大概也沒臉坐公交車,只能去跳國標舞了。
那么先把手放開等吊環轉回,再伸手拉住吊環呢?依據莫非定律,當我右手放開吊環的瞬間,公交車就會緊急剎車,然后我會撲倒站在我前方看似營養不良的女高中生。我17歲的人生像白開水一樣,雖然平淡,但很健康,我可不想因為在公交車上撲倒一個女生而被視為癡漢。
仿佛要到遠處旅行
“同學。”我隱約聽到混雜在公交車低沉引擎聲和乘客交談聲中的細微呼喚。那聲音雖然近在耳邊,卻是遙遠而模糊,感覺不太真實。我反射似的尋找聲音來源。
“同學。”坐在我面前的女生抬起頭,伸出右手說,“書包給我吧。”“嗯?”我愣了愣,雙眼盯著她。“書包。”她指了指垂掛在我左肩的書包。“喔。”我應了一聲后,竟然毫不猶豫地想用左手拿書包給她。還好左手提著袋子,袋子的重量阻止了我這種近乎下意識的動作。我身子晃了晃,但書包還掛在左肩。
“袋子先給我吧。”她伸出的右手轉而朝下,接觸到袋子的瞬間,我便像觸電般松開左手。她把袋子直放地上用雙膝夾住,再伸出右手說:“書包。”我左手舉高至左肩拿下書包,再伸長左手遞給她。她雙手接過書包,端正平放在雙腿上。“謝謝。”她說。
我心頭一震,右手突然松開吊環,吊環唰的一聲迅速轉回。公交車不僅沒有緊急剎車,而且還異常平穩地前進,像是靜止不動。我從悲劇中逃脫,右手也重獲自由。但我右手居然忘了要再拉住吊環,反而是緩緩垂下。我感覺所有的負重都不見了,身心都是,整個人輕飄飄的。
有那么一段時間,或許只是十幾秒,我忘記正身處擁擠的公交車上。淡藍的天、橙色的陽光、溫和的風、眼前散發青春氣息的女孩,我仿佛是要出發到遠處旅行,而不是要到學校上課。直到公交車按了聲喇叭我才回到現實,右手趕緊再舉高拉住吊環。我暗叫好險,然后思考剛剛發生了什么事。
為什么這女孩只說“書包給我”,我想也沒想便雙手奉上?萬一以后我碰到搶劫犯時,是否也會如此干脆爽快?她當然不是搶劫犯而是好心的女孩,也許她擁有赤道烈陽般的熱心,才會在這擁擠的公交車上主動幫助我,我應該要感激她。但竟然是她說聲謝謝,而我沒說半句話,沒點頭示意,也沒報以微笑。我突然感到慚愧,臉頰似乎被赤道烈陽曬到發燙。
我想開口向她道謝,但始終抓不到好時機。公交車左右各一長排座位,坐著的人通常略低下頭,視線30度向下;站著的人視線習慣朝著窗外,即使視線朝下也不會超過15度。雙方避免視線接觸,一旦視線不經意相對,也會像同性相斥的磁鐵,一靠近即彈開。我的視線已從窗外逐漸下移至她的頭發,但她的視線還是30度向下。我不想直接叫她,只能等待她抬起頭接觸她的目光。
在等待的時間里,我偷偷打量著垂下頭的她。我只能看見她的側臉、黑發,還有染上陽光而呈現淡黃的發梢。她的膚色有些蒼白,臉頰泛著一抹紅,好像有那么一點混血兒的味道。或許只是因為她沒睡好導致臉色蒼白,而臉頰的紅是由于陽光照射,但對此刻的我而言,只覺得她一定和別的女高中生不同。即使再平凡不過的黑發,我也覺得她的發色格外烏黑柔順,而發絲在她白皙臉龐畫下的線條也特別迷人,像工筆國畫。
夢醒依然是悲慘世界
公交車司機突然輕踩剎車,腦袋正在欣賞國畫來不及下指令給右手拉緊吊環,于是我失去平衡重心前傾,右臂稍微碰觸到那個營養不良的女生左臂。她竟然往前彈開一步同時大叫一聲,然后轉頭看著我,我很錯愕。莫非我早上吃的是天山雪蓮,導致內力突飛猛進一甲子?而坐著的混血高中生也剛好在此時抬起頭來。
“抱歉。”我先對著營養不良的女生說。“謝謝。”我再對著混血的女生說。營養不良的女生應該只是嚇了一跳,把頭轉回維持原先的站姿,反而是混血女生的眼神有些疑惑。
“謝謝你幫我拿書包。”我指了指擱在她雙腿上的書包。“不客氣。”她說,“舉手之勞而已。”舉手之勞可能很勞啊,像我此刻的右手。我再點個頭,她微微一笑,然后我們各自回到習慣的視線。
這是我第二次看到她的正面,印象更深了些。她戴著銀色金屬框眼鏡,玻璃內的雙眼明亮,眼神有些深邃。小而堅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異常白皙的臉龐雙頰泛著紅。除了眉毛被眼鏡遮住看不清楚外,整體而言她的長相很清秀。
其實我應該常遇見過她,畢竟我和她都是搭同一路公交車上學。只是我一上車右手拉住吊環后,眼睛就閉上、腦袋就放空,即使每天都有衣衫不整的絕世大美女跟我同班車,我也不會有印象。真可惜,若是早點認識她,或許我的日子會過得不太一樣。
雖說不期待浪漫的發展,也不該在巨大升學壓力下節外生枝認識女孩,但如果在清晨的公交車上遇見她,起碼一整天的心情都會很好吧。
學校快到了,停車后我該如何優雅而不失瀟灑地開口向她要回書包?雖然只是初識,但我很想給她留下美好的印象,這是我的生物本能。我在腦中快速模擬了幾種姿態和語氣,但都不甚滿意,心里有些慌。公交車終于停了。我突然緊張了起來,腦袋一片空白。
“你到了。”她反而先開口,雙手捧著書包遞給我。“謝謝。”我雙手接過書包背帶,左手熟練地把書包掛上左肩,問,“你怎么知道我到了?”她正低頭彎腰想拿袋子給我,聽到我的問句后,微微一愣,動作暫停。我猛然醒悟,暗罵自己白癡,我的書包和袋子早已說明了一切,就像她身上穿的制服也讓我不必發問就立刻知道她就讀的學校。我想她應該會以為我在裝傻,也許還會認為我很無聊。
我趕緊伸出右手想拿回袋子,逃離這個窘境。右手伸到一半才驚覺我的目標靠躺在一片深藍色的海中,我瞬間僵住。那是女孩的裙子啊,就這么伸過去太失禮了。而且萬一右手伸得長了、準頭偏了碰到她的大腿,那事情就大條了。“喏。”她恢復動作,抬起頭右手提著袋子,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印著你學校名字的袋子給你。”我臉頰發燙,右手接過袋子,忘了再說聲謝謝,匆匆下了車。
下車后我站在原地目送公交車的背影,直到公交車在遠處右轉為止。公交車右轉后再過4個紅綠燈,就會到她的學校。我有些恍惚,像剛從一場深沉的夢中醒來一樣,還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也許方才發生在公交車上的一切只是昨晚的夢的續集,而現在踩在地上的我,才算回到真實的世界。“發什么呆?”路過的班上同學敲了一下我的頭,“還不快走!”而且是悲慘的真實世界。
(待續)
摘自《阿尼瑪》
蔡智恒著
北京聯合出版公司出版
定價:29.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