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明成化雞缸杯的天價之謎

清代《陶說》里有記載：“成窯以五彩為最，酒杯以雞缸為最”，這里的五彩就指的是斗彩，酒杯當中以雞缸杯最貴。據說，明朝成化年間，皇上特別喜歡這種杯子，在明朝就已經千金難買，現在存世量極少。所以，明成化斗彩雞缸杯將在香港拍賣的消息立刻引發了社會關注，最終2.8億港元的成交價也刷新了中國瓷器世界拍賣的紀錄。這個被稱為“神器”的雞缸杯緣何能夠拍出天價？

一只不到巴掌大的小小瓷器“明成化斗彩雞缸杯”亮相在香港蘇富比重要中國瓷器及工藝品春拍上，打破了2014年中國藝術品交易市場的寧靜。

“天價”也屬當然

當時筆者的行家朋友在拍賣現場為筆者手機微信直播這件成化斗彩雞缸杯1.6億港元起拍的競投情景時，短短幾分鐘內便經過了八輪競價，微信播報便傳來了以2.8124億港元（折合人民幣約2.24億元）落錘成交的消息：“明成化斗彩雞缸杯”創下了中國瓷器世界拍賣的新紀錄。

成化雞缸杯曾于1980年及1999年兩次出現在拍場上，均刷新了中國瓷器世界拍賣紀錄。尤其是1999年，香港拍賣的一只成化斗彩雞缸杯拍出了2917萬港元的天價。盡管目前存世的“成化斗彩”大多為康熙、雍正時期仿燒的，但也價值不菲。清初朱彝尊所著的《曝書亭集》中就曾提到，“至雞缸杯非白金五鎰，市之不可”。一鎰在古代是20兩，一個雞缸杯的價格相當于100-120兩白銀。當時清代宮廷造辦處一名畫匠的年薪不過2兩銀子，一只雞缸杯市值上百兩白銀，在當時已屬“天價”。世界上現存的成化斗彩雞缸杯北京故宮藏有2件，臺北故宮藏有11件（日常展出其中6件，兩岸故宮所藏皆為清官舊藏），另外，日本、英國、美國、瑞士4國的著名博物館或私人手中各有1件，加上此次拍賣的“玫茵堂珍藏明成化斗彩雞缸杯”，其總數不超過20件。香港蘇富比稱，除本拍品外，存世的雞缸杯僅有三件為私人收藏。此次估價2億至3億港元的雞缸杯，正是這場拍賣中估價最高的中國古代瓷器拍品。

就在拍賣前夕，因2013年在蘇富比秋拍中以2.1億元人民幣竟得一件永樂銅佛而聲名大噪的廣東收藏家鄭華星先生在微信朋友圈中就蘇富比本次拍賣的成化斗彩雞缸碗等拍品發問“下一個保管者是誰？”對此他還表示，用“保管”來形容競投比“收藏”更為貼切。

“保管”也好，“收藏”也罷，筆者以為，稀缺造就天價。這次業界焦點拍品“明成化斗彩雞缸杯”被估價2億至3億港元，最主要原因即為此物屬于稀世珍品，當年創燒時，就是專供皇帝把玩的高級藝術品，是屬于非實用器的“真正官窯”。因其色彩繽紛鮮明，繪畫筆觸雖不細膩，效果卻非常生動逼真，富有生活情趣，題材雅俗共賞，具備極高的藝術審美價值，自然可以作為歷史珍品出席國際大拍，完成其標的的光榮使命。而它的買家，已被確定為著名大收藏家、上海龍美術館創始人劉益謙先生。

彩釉交相輝映

創燒于明代成化年間的斗彩工藝，用青花勾廓、五彩填色，有青花與彩瓷競艷之意。雞缸杯是明成化斗彩杯之一，即飾子母雞圖之盛酒小杯，環繪公雞偕母雞領幼雛覓食。雞缸杯色彩繽紛鮮明，撫之柔潤如玉，繪畫更率真可人。正是因為成化斗彩彌足珍貴，才有英雄豪杰為之敬仰，富商巨賈因之傾家。

由于燒制非常成功，斗彩在成化年間得以聞名于世。其釉下青花與釉上彩色協調融合，爭奇斗艷，雅麗絕倫，堪稱陶瓷藝術史上的瑰寶。其工藝制作過程為先于釉下以青花作為紋飾的輪廓線，或繪局部低溫二次燒制，形成釉下青花與釉上彩色的鮮明對比而交相輝映。稱其“斗彩”，也正是取其青花與釉色諸彩爭其艷之意，故而，古瓷收藏業界前輩們對其又有“青花添彩”、“青花點彩”、“青花加彩”等幾種稱呼。以筆者看來，這其實都是工藝技法上的區別，只是在學術上被統稱“斗彩”而已。

成化斗彩有濃艷與淺淡之分，設色很多卻無黑彩。遍觀各大拍賣行的拍品或者官方博物館館藏的斗彩瓷，其彩色多透明鮮亮，尤其是紅彩，用在紋飾中以綴出星點般花芯，猶如新滴雞血，其鮮艷耀目，為歷代后仿者難以企及。

筆者當年在初學古瓷鑒藏時，曾有前輩系統講解過斗彩的相關知識，得知成化時期的斗彩釉色中，以黃彩最為變化多端：嫩黃、鵝黃嬌嫩透明，杏黃色閃紅，蜜蠟黃稍微透亮，姜黃則色濃光弱。前輩還指出綠色亦有深淺之分，大部分綠色都透亮閃黃，唯有松綠色濃閃青。至于紫色，大多數如熟葡萄之黑紫，或為嫩茄皮之淺紫，均甚為醒目，也有少數為濃黑紫色。據前輩總結，其彩釉上所罩的比較濃厚的白衣，似一層烏暗的金屬氧化皮，又如多層云母一般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暈。前輩曾提及，憑色彩即可定論成化斗彩。只是礙于自己一直沒有上手過斗彩實物，當時亦并未用心聆聽前輩對識別成化斗彩特殊依據的闡述，于今只是隱約記得，到代的斗彩其具有特色的姹紫，色如赤鐵，表面干澀無光。而今前輩已身故，不得再領賜教，不免心中悵悵。

神器存世稀少

成化斗彩雞缸杯存世稀少的原因很多，但制作工藝的高難度是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難點主要集中在“胎、釉、彩、紋、款、形”等方面，成化斗彩雞缸杯難仿的地方也在于此。

胎質嫩：上手撫摸缸杯，如同輕撫嬰兒的肌膚。雞缸杯胎質潔白細膩，迎光透視觀察，可見胎薄透光，隔杯映指，尤其是接近圈足的杯身部分更加通透，玻化程度高。另外，缸杯圈足露胎部分散見發自胎內的鐵元素黑褐色析出痕跡。這些現象說明，雞缸杯是采用柴窯匣缽密封正燒，火溫下高上低，造成瓷胎的?；潭纫彩窍赂呱系汀?/p>

作為成化時期的官窯精品，成化斗彩雞缸杯胎質的主要成分應該是麻倉土。麻倉土是以石英、絹云母為主體的巖狀礦物，而絹云母隸屬于單斜晶體，其晶體為鱗片狀，具有絲絹光澤。所以，用麻倉土淘煉、制胎的瓷器瑩潤細膩，與采用高嶺土制瓷的亮麗堅硬胎質有很大的區別。這樣就可以解釋，成化斗彩雞缸杯的胎質為什么是薄白通透、瑩潤如玉了。很顯然，明代萬歷年間開始仿制的成化斗彩雞缸杯的胎質，與成化本朝的瓷胎有明顯的差異。因為到那時，景德鎮已經沒有優質的麻倉土了。

釉面潤：成化斗彩雞缸杯的釉水配方獨特，既不是純粹透明色，也不是白釉、青白釉、卵白釉，而是一種獨創的淡牙黃色透明釉，釉水肥厚滋潤。這種釉水色彩鮮明而不刺眼，于強烈的色彩對比中顯示古雅的意蘊。由于麻倉土瓷胎的映襯，成化斗彩雞缸杯的釉水顯現出稚嫩、可愛的晶瑩玉潤效果，無愧于“質精色良，潤如堆脂”的贊譽。

釉彩艷：成化斗彩雞缸杯的釉彩也是獨樹一幟，顯得很“艷”。釉彩部分包括釉下彩的平等青和釉上彩的朱紅色、赭石色、嫩綠色、嫩黃色總共五種色彩爭奇斗艷。其中，釉上彩部分在40倍放大鏡下觀察，可以明顯見到使用礦物質原料著色的細微顆粒。赭石色釉上彩，在民國時期稱之為“差紫”或“姹紫”，表面的礦物質顆粒痕跡和爆釉痕跡更加顯著。著名陶瓷鑒賞家孫瀛洲認為，“差紫”作為成化官窯瓷器燒造工藝的一種瑕疵，成為成化斗彩瓷器所獨有的技術特征，明清兩代官窯仿制的成化斗彩雞缸杯都難以模仿出“差紫”的效果。在成化年間，永樂、宣德時期大量使用的進口蘇麻離青已經斷貨。而且，蘇料鮮艷奪目、粗獷斑斕的青花效果，也同成化皇帝委婉內斂的藝術個性不相吻合。相反，國產青花料平等青含鐵量較少，燒成后色澤清麗淡雅、青花暈散不重，反而更能保證成化斗彩釉下青花與釉上五彩的準確對位，完美呈現原作細節。成化青花普遍采用平等青繪制，以鮮明獨特的藝術格調，成為中國古代瓷器史上的一種重要類型。麻倉土瓷胎與平等青的有機結合，使得成化斗彩雞缸杯的青花釉彩清新含蓄，成為后代仿制品難以逾越的技術門檻。

在藝術性方面，成化斗彩雞缸杯畫面格調很“雅”，畫風“健康寫實”。底款“大明成化年制”的筆法很“拙”。此外，器型新設計很有新意，說是杯子卻有底足，說是瓷缸又很小。這六點構成了雞缸杯仿制技術上和藝術性上的巨大難度。明代官窯被皇家壟斷，民間不能仿制，更不可匿藏，故而民間留存的概率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