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衛生命

牛結實是自殺的，他拖著自己的棺材在黃昏來臨時心甘情愿地走向死亡，然卻分明是被殺，分明是被殘暴的專制社會所謀殺，可是他卻死得那樣安詳。他躺在陰森恐怖的荒山里，傾聽流水的清響，等待夜幕落下，只在死的剎那間回想短暫的人生露出了讓人心碎的幸福笑容。始于自然的生命卻以另一種全然不同的方式歸于自然——《殺生》。

當生命的捍衛需要以屈膝下跪的方式來央求時，無論多么光彩絢爛的世界都會黯然失色。這個與世隔絕被群山環抱的寨子，這個清末時期賜名的長壽鎮被賦予了濃厚的神秘色彩，然卻被一個驚世駭俗又索求自由奔放的人徹底瓦解了。“一個人的力量總是不容易成功的。”必須要凝聚一群人的力量才能理所當然地殺死一個人，相反，一個人的力量也無法與一群人相抗衡。“與此牛斗了幾十年，從未成功過。”于是這一群人在“封建統治者”的運籌帷幄下精心設計了大騙局，對這個不符合常規的人進行精神摧殘。當毫不知情的牛結實用海藍色的油漆刷好自己的棺材預備死亡時，卻從孩子口中得知他們要將自己未出世的兒子扼殺在啞女的肚子里，他發了瘋地扛著大刀做生命的最后掙扎，驚訝地發現了那些被稱作瘟疫和癌的證據竟都是子虛烏有，根本不存在的。“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虛偽的假象無處躲藏后終究會真相大白的。然而，他那強烈的生命在回到家的那一刻變得無比脆弱了，這個沒有知識文化的男人站在生命的抉擇點上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用自己的生命去捍衛新生命，最普通也最直接有力的方式便是服從專制社會的意愿選擇死亡。

在那個“愚昧吃人”的年代里，人們捍衛生命的方式無非是在提起刀和放下刀之間，當鋒利的大刀無法保護除我們自己生命以外的生命時，只有無可奈何地選擇后者。

端平生命就像端平一碗水那樣難。一場蓄謀已久的暴雨是死亡的前兆，牛結實明白自己提起大刀無法捍衛自己兒子的生命，四面八方的陰暗逼迫他鎖上象征自由的魚鎖，拖著木船似的棺材一步步走向生命的末端，讓人扼腕嘆息。他最終沒有捍衛住自己的生命，然而保衛住了另一個新的生命，不愿茍活的短暫人生卻在長壽鎮得到了永生。電影從一開始就在牛結實身上隱藏了悲哀與死亡的雙重痛苦，飾演者的滑稽形象和夸張的行為動作給劇情增添了難以摸索的怪異。一場瘟疫仿似醞釀已久，奇怪的死亡者讓遠道而來的醫生疑慮重重，“我”決意捍衛自己的天職而要將事情的前因后果探個究竟。陰暗潮濕的街頭巷口，隱藏著殺人動機，灰暗的天空陰云密布，悲劇色彩如同墨汁滴進水杯里越來越濃。荒誕的人物加上懸疑的情節使得這部以黑色喜劇元素為主的電影演繹著讓人啼笑皆非的大悲劇。牛結實直面有文化有信仰的人們時表現得越滑稽越流氓越可恨越好，這樣一來在他為自己所不能理解的愛棄生和能理解的骨肉之情哀求時給人以驚心動魄的震撼。摧殘生命的同時要將未出世的嬰兒也扼殺掉才善罷甘休，黑色鬼魅的衣服，七十二祖訓，古老的建筑，這些都是殺人不見血的兇器；喪心病狂的牛醫生，愚昧封建的老鎮長，乃至全鎮人民都是兇手。傻子和那個孩子與設計死亡者形成鮮明的對比，捍衛天職的“我”與腐朽專制的牛醫生對峙，成功解開謎團后拯救了啞女和新生嬰兒，環饒長壽鎮的山在危險關頭幾度發生動搖，象征著岌岌可危的舊社會已瀕臨坍塌腐朽不堪，末尾處老鎮長的死亡和黑袍人撕心裂肺地喊叫聲像是在宣告專制權利的終結。整個故事采用倒敘的表現手法，布滿了層層疊疊的疑慮牽動著觀眾的心，一部成功的電影就是這樣，讓你涕泗滂沱又讓你義憤填膺。情景的真實和生動的人物形象往往讓一部電影比作品本身更具有吸引力，當人們回憶電影的情節時它便被賦予了極大的魅力。

我們在追求完美的同時往往容易忽略細節。牛結實提著刀尋求報復時，長壽鎮上的人忽然全部消失無蹤了，啞女卻拿著打胎藥回到家里，管虎忽略了這一細節，沒有讓觀眾憤懣的情緒得到合理釋放；人性也只在電影末端與暖色的夕陽一同上映；空鏡頭的渲染力度不夠，觀眾在重組破碎情節的同時容易產生神經疲勞，除開地動山搖的電腦特技就只剩古老陰暗的建筑和觸目驚心的險要地勢了。

但是當牛結實生吞一包打胎藥時，我不再去想這些細微的疏漏，而是設身處地的將自己放在那個悲慘的歲月里思考，我會不會眷戀塵世放棄另一個生命？然而他沒有，他憨厚到用自己的鮮血去喂食一個貧血的女人，他用生命和尊嚴捍衛了另一個生命，這是何等的勇氣和膽量？生命的意識在最后一刻被啞女肚子里的孩子喚醒了，他跪下了，他放下所有尊嚴以父親的偉大跪下了，向那些一度設計陷害他的人跪下了。“娃兒無過。”他望著蔚藍的天空落下眼淚，無力抵抗地走向死亡，用最結實的身體去填充那空空的棺材，聽著八音盒循環往復地播放著“生日快樂”靜靜地等待死亡逼近，像片尾曲竇鵬唱得那樣，“飛躍這無盡的黑，夢里漸漸沉睡，墜入無邊的海水，絕望不再跟隨，幻想支離破碎。”（請作者見刊后與本刊聯系）

影片信息

殺生 （2012）

導演： 管虎

編劇： 管虎

主演： 黃渤 / 蘇有朋 / 余男 / 任達華 / 馬精武 / 梁靜 / 王迅

類型： 劇情 / 懸疑

制片國家/地區： 中國大陸

語言： 漢語普通話 / 四川話

上映日期： 2012-04-28（中國大陸）

片長： 109分鐘

又名： Design Of Death

[責編/程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