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araka,一個古老的蘇菲詞匯,不同語言有不同的表達。通常翻譯成祝福,或者進化進程所揭示的生命精髓。電影采用令人震撼的70MM膠片攝制,攝影足跡遍及六大洲的24個國家,呈現給你一次環球的,充滿韻味的超凡之旅。影片以宣告生命的宗教儀式的旋律和自然本身粗放的節拍作為開端,用鏡頭揭示了人和自然內在息息相關的聯系。電影空間跨度多變,從中國,巴西,科威特,美國,歐洲以及其它國家,捕捉的不僅是和諧,還有人和自然在這大地上所經歷過的苦楚災難。不管怎樣,單用言語無法描述它的奇妙,BARAKA需要你用心去看,去感覺,去體會,才能明了它的精髓。
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這又是一個最壞的時代。如果狄更斯活到現在,肯定會把這句話的冠名權奉贈給二十世紀的人們。然而我們怎么樣來擔負起這個斷語呢?
先來看部大片——Baraka,中譯《天地玄黃》,導演Ron Fricke,1992年出品,片長96分鐘。注意,絕非好萊塢式的肥皂娛樂大片,而是一部直面人類生存的藝術大片。整部片子沒有一句解說,沒有一句對白,甚至連片名(斯里蘭卡語)我們也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直譯;有的是變幻的光影,是凝止的圖像,是流淌的旋律。(導演Ron Fricke曾在記錄片大師Godfrey Geggio著名的Qatsi三部曲擔任攝影師,三部曲片名也采自少數族群方言,同樣走的是純影像路線)。 然而我們收獲的遠遠多于那些喋喋不休具體而微的影片,沉甸甸到任何言說和評論都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影片是從一個塵埃彌漫的寺廟鏡頭開始的。天色昏暗,人影幢幢,門口的石刻(類似獅子)沉靜駐守,鏡頭移動極為緩慢。這個開場很有啟示意義。為什么選擇一個宗教場所,為什么不選擇一個光影俱佳的明信片式寺院?為什么選擇幾乎靜止的人和物?為什么不選擇正常乃至快捷的鏡頭拍攝?
自從《物種起源》1859年出版以來,人們終于找到“科學”根據駁倒有神論,理直氣壯地信奉起無神論。當尼采1900年因“上帝死了”而發瘋致死時,文明社會的公民早已是商品拜物教的信徒了。可憐的哲學家不知道即使是最少變革的千年“天朝上國”也匆匆加入一場名叫現代化的運動中來了。
現代化生產方式極大豐富了置身其中的人們的物質生活和物質欲望,四次科技革命一浪高一浪地刷新了現代社會的生活面貌。自從1894年擊潰西班牙之后,美利堅合眾國的國際地位連同它的經濟實力節節攀升1991年后當之無愧地坐上了頭把交椅。馬克思的經濟決定論被無數次證明之后,加州夢想也照亮了每一個國家每一個現代人。二十世紀末,最為保守的社會主義國家朝鮮也開始搖起市場經濟的貨郎鼓。
馬克思的異化論卻被遺忘在社會輿論的腦后,自由民主正義三劍客在兩次世界大戰、若干次經濟社會危機、不計其數的非正常死亡之后,仍然記錄在各國政府的憲章,登在各大報紙的頭條。猶如《亞瑟王》中一個freedom引起一眾歡呼一樣,所有的人在現代社會都變得健忘而白癡。
與現代社會的急躁虛偽相對,Baraka給我們展示宗教的靜穆和信徒的虔誠;與現代人的空虛無聊相對,Baraka給我們展示宗教的充實和信徒的滿足。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也許只有宗教信徒和原始部落才能克服或避免現代化的種種弊病。
日本街頭的盲眼行腳僧一手持缽,一手持杖探路,口誦經文,步步為營;周圍是都市的燈紅酒綠,匆匆來去的紅男綠女即使注意到這個僧人最多只是瞥一眼:相同的空間里是截然不同的時間。澳大利亞的毛利人手拉手率性而歌時,東京地鐵的人潮洶涌澎湃而互不相干;泡在雪山溫泉中的猴子在靜聽天籟中瞇上眼睛時,億萬城里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Baraka給我們展示了許許多多的眼神——非洲土著、日本女高中生、中國武警、印度老人、南美貧民等等,還有那些定格的眼神——紀念碑上的人民英雄、獅身人面像、兵馬俑、莫高窟的殘像、集中營的照片。其中一個能劇演員張口大呼而發不出聲音的鏡頭最讓人震撼,這個演員雙目失明。
遺忘使人眷戀于世內存在者,沉淪使人茍安于被損害被異化。罌粟花的香味沁人心脾,中毒的卻不只人類自己。
Baraka給我們展示了自在的自然和人化的自然。我們看到瀑布飛流直下,熔巖緩緩流淌,海潮洶涌澎湃,山川生機盎然。我們也看到污染成災的河流、開發過度的盆地、惡意點燃的油井、堆積成山的垃圾,更遑論公墓般林立的高樓大廈、歷經千年的丑陋建筑。
天地有大美不言,而圣人以百姓萬物為芻狗。
現代社會的運行和其原則本身就構成一個悖論。來來往往的人和生產流程線上的雞、電子元件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嗎?規則、法律、體制的建構最終都是作繭自縛。一個人的快樂,是一群人的痛苦;一個政府的民主,是一個國家的專制;一個科學的決策,是一場空前的災難。正如人人生而平等一樣,人道主義是最高貴也最卑賤、最正式也最隨便、最純潔也最齷齪的一面偉大旗幟。人類學在二十世紀的盛衰榮辱、哲學的分崩離析隨著生存空間的日益狹仄仿佛昭示著人類社會希望渺茫的未來。
導演又把鏡頭轉向宗教,這次視角更為細膩。宗教真的是人最初也是最后的歸宿嗎?只有仔細觀察體會,才能回答這個問題。我們看到富麗堂皇的清真寺,看到圣像前無數穆斯林撅起的屁股,看到披發讀經的瘦老人,看到五體投地的朝圣者,看到恒河的一水多用——祈禱、洗牙、飲用、沐浴、甚至水葬。
導演也許還錯過很多鏡頭,比如圣戰、集體自焚、恐怖活動。布什以一個虔誠基督徒的身份發動戰爭,其在北京的講道甚至讓很多國人感動。周末去文殊院,里面電鋸大作,外面燒香許愿。
“宗教是人民的精神鴉片”未嘗不是一種真理。宗教太容易被組織化工具化,誰敢說宗教沒有參與二十世紀的現代化進程呢?因父之名,這“父名”可變化多端。
影片最后的目光回歸自然,空間不變而時間往復。白云蒼狗下的山川草木好像有種“看天邊云卷云舒”的禪意,卻沒了那種古典的寧靜氛圍和精神特質。
1927年,海德格爾出版了他的《存在與時間》,認為兩千年人的存在一直處于被遺忘的遮蔽狀態,立志清除此種狀態還存在以清白。四十年后,晚年的海德格爾不再汲汲于此在和去蔽,悟出存在的去蔽即存在的遮蔽,道的言說即道的沉默,因為存在即是虛無。
從史前到古典,從傳統到現代,一切都在終結,二十世紀下半葉興起的后學大潮把所有的原則真理沖得七零八落。人從本原上無家可歸,任何喪家的迷惘、歸鄉的憧憬注定無根漂泊。二十世紀行進到尾聲的時候,玩世不恭獲得了理論的支持,游戲人生也有了正式的名分。
與此同時,人類的物質生活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輝煌和奢華,領袖們穿著一絲不掛的時尚服飾走在盛大的節日隊列中,圍觀的人群或驚嘆或沉默或模仿或咒罵,后現代則扮演了那個說真話的小孩的角色。不過他更壞,因為這個壞小孩把一切都虛無化之后而無任何建樹,只留下一地雞毛。
影片信息
天地玄黃 Baraka (1992)
導演: 羅恩·弗里克
編劇: Constantine Nicholas / Genevieve Nicholas
類型: 紀錄片
制片國家/地區: 美國
語言: 英語
上映日期: 1992-09-15
片長: 96 分鐘
又名: 巴拉卡
【責編/塵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