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真平,他死了兩次。第一次,帶著不甘和絕望,第二次,看著愛人的照片,平靜地死去。
很多人覺得,結(jié)尾應(yīng)該是在金真平向心口開槍的時候,后面的,都是多余。
我卻覺得,二次死亡是好設(shè)計,煽情的成分自然是有,但更加悲情、不堪,這樣的結(jié)局,充滿了悲劇意味,更有余韻和回響。
如果自殺就是結(jié)束,帶給觀眾的,就只會是震驚和震撼。劫后余生,活著,但只是軀殼,生與死,其實沒有明確區(qū)別,最后的那個死亡,其實也只是形式,真正的他,是在自殺時就死了。前途、生命,全在那次。
很多人就是這樣“雖活著但死了”,看到了,明白了,那個悲劇性也就出來了。
在看這部片子前,我不知道韓國還參與了越戰(zhàn),在網(wǎng)上搜索,得知:
從1963年開始到1973年韓國共向越南派兵32萬人次,從1965開始常年保持5萬人的參戰(zhàn)規(guī)模。當(dāng)時的韓國侵越軍隊等于是美國的雇傭兵。美國為韓軍提供了裝備、訓(xùn)練、交通運輸及后勤方面的保障,負(fù)擔(dān)了所有駐越韓軍的費用(其中有日本支付的8億美元)。駐越韓軍士兵所得到的物質(zhì)獎勵是當(dāng)時韓國國內(nèi)平均工資的兩倍。韓國派兵越南的十年里,韓國經(jīng)濟每年保持10%左右的增長率,是當(dāng)時世界第一位。出口和外匯儲備也增長了將近30倍。
越戰(zhàn)中,韓國軍人共死亡4960多名,10多萬人負(fù)傷。打死越南人共4萬1450多名。韓國在越南戰(zhàn)場上的殘忍,據(jù)說超越美軍。
這是《人間中毒》的背景。這個背景,非常重要,它決定了整部電影的基調(diào)。
金真平困于噩夢,夢中的他,置身于血流成河的叢林,手提敵人的首級,茫然四顧。
這個令人驚悚的場景,在片中只出現(xiàn)了一次,卻是金真平的至重困擾,夜夜夜夜。金真平和醫(yī)生的對談場景也不多,卻可以透過醫(yī)生的記錄簿了解,顯然次數(shù)不少。表面的光鮮,深藏的創(chuàng)傷,金真平大領(lǐng)并不像表面上那樣意氣風(fēng)發(fā)。那些別人所稱羨的,不是他喜歡的,各種牽強。他是游離的,游離于自己的生活之外。
其實甚至女主,也未見得是他想要的,起碼開始是這樣。他被動地、一步一步陷進去。自始至終,他是被牽引的那個人,她是他的稻草,既使他免于溺水。也在最終壓垮他。
什么是愛?什么又是無奈?
榮耀是什么?生活是什么?
家庭是什么?追求是什么?
夫妻間的歡愛,了無意趣,完事后一個小時的倒立,為的不過是求子。
他信步走在路上,周遭肅殺如深秋,孤單的身影和孤單的靈魂一樣,只有他自己明白。到了后來,他連自己都不能明白。
初見女主,他看見她的不同。就是那一點不同,開始抓住他。如新鮮空氣,水,能夠讓他呼吸。
從醫(yī)院里的意外開始延伸,情感的韁繩漸不受控制。他不過是個無措的孩子,她看上去純真無邪然而總在關(guān)鍵處施以引誘。越是那樣坦蕩的眼神,越和其他人的虛偽分隔開。官太們越是庸俗,越顯出她的清新出塵。他受她吸引,原不過順理成章,并不是愛里沒有理由,而是他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讓自己擺脫叢林噩夢的理由。
即使是一個軍人,也不想整天刀頭舐血,不想把敵人肚子剖開。腸子掛到樹上,他渴望美好,牢記住美軍小小收音機里的靡靡之音,不懂,但是向往。他有文藝的一面,就像他的手,可以握槍,可以提著血肉模糊的人頭,也可以輕撫情人的身體,執(zhí)著她的手輕舞一曲。他舞步笨拙眼神熱切,且不論眼前的人是不是妖孽,終究,憑著她給的力量,他活過來。
他以為是新生,然而,她一松手,他就又瀕死。不能呼吸,沒有你我怎么辦?
這些文藝的橋段,如果脫離開戰(zhàn)爭的背景、心靈深處的創(chuàng)傷、要靠藥物控制的精神疾患,也許矯情。但因為有后面那些,沉重至難以背負(fù)的那些,就有了難以名狀的悲涼,命運的無情撥弄。
很難說清楚女主值不值得愛,愛情里本沒有公平可言,誰愛的多一點,誰陷的深一點,誰就注定是多受傷的那個人,何況,愛又不是那么簡單。怎么說也是不倫之戀,注定了難有好結(jié)局。從愛情方面來說,兩個人還算是適合的,都內(nèi)向,寡言,從婚姻角度,兩個人其實難以生活在一起。
女主到底要什么?她其實明示過,只是當(dāng)時,男主閃避了。在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做好與她共同生活的準(zhǔn)備。妻子又沒有過錯。他也仍然享受著相應(yīng)的地位和榮耀。其實揭盅的一刻,更多是緣于沖動。如果那個沖動可以避免,結(jié)局就會是另外的樣子。女主更能隱忍,她所經(jīng)歷的事件形成的長期陰影,使她異乎常人,她說,愛過。這個應(yīng)該是,她不用騙人也不用騙己,也誠然如她所說,愛得不夠。她要的是現(xiàn)世安穩(wěn),要平淡生活中的一點刺激,英俊的男人,為她瘋魔的寵溺,她做不到為愛犧牲,她頂多付出淚水。所以,即使是有過那樣的風(fēng)波,她還是可以安泰地做官太太。她理想中的狀態(tài),其實是取代金真平太太的地位,因為不能,所以放棄。她有過山上的慘痛經(jīng)歷,她不敢隨他到異國海灘,連那個念頭都不曾有。
金真平其實不懂她,他只是以自己的方式愛著她。他也相信她是愛他的,人在戀愛中,終究天真。他中毒已深,她不是他的藥。
金真平自殺未死,活于深深的憶念中,臂上的紋身,口袋里的照片,照片上的題字,那樣的愛情,與其說是愛,不如說,是給自己一個解釋,反正已經(jīng)那樣了,試圖說服自己,讓自己相信值得,在異國的戰(zhàn)場上,槍炮聲里,不管她來是不來,他曾經(jīng)愛過、擁有過,對他來說,或許已經(jīng)足夠。茍延殘喘多活的歲月,就是這樣支撐,說是悲劇也好,傻也好,反正,就是那樣了。
如果沒有戰(zhàn)爭,會是怎樣?如果沒有一顆不安分的心,會是怎樣?
命運不能假設(shè)。
電影的色調(diào),從片頭過后金真平回到韓國的清新明媚,越來越暗,越來越暗,金真平自己的沉淪,也是如此。就算是為了愛而扭曲,那樣的墮落,也不好找理由。看著一個堂堂正正的軍官,使出猥瑣的手段,真是悲涼。在愛里,他是那樣卑微。即使是這樣卑微,也還是換不來對等的愛情。
所以覺得活不下去。無邊無際的絕望。死去又活,是活于自己的幻想,一廂情愿。
宋承憲的演技,相比以前,多了厚度。特別好的兩幕,一幕是雨中歡好之后,他開會時走神,臉上神情變幻,恍惚的微笑和甜蜜,怕人發(fā)現(xiàn)的醒覺和遮掩,又情不自禁地回想。一幕是取槍自盡,不帶一點猶豫,利落漂亮。
他是個努力的藝人,并不是只靠顏。
幾個配角,也都不錯。善于諂媚、見風(fēng)使舵的景大尉,話癆、善良、熱心的金真平太太,一眾官太太,還有金真平的兩個前部下。女主的母親,著墨不多,不過,那種明里的風(fēng)騷,其實和女主的悶騷如出一轍,微妙的呼應(yīng)。
當(dāng)片尾《The Rose》悠悠響起,但覺心中五味雜陳。
人間中毒(2014)
導(dǎo)演:金大宇
編劇:金大宇
主演:宋承憲/林智妍/趙茹珍/溫朱萬/劉海鎮(zhèn)/全慧珍/鄭元中/金惠娜
類型:劇情/愛情
制片國家/j也區(qū):韓國
語占:韓語
上映日期:2014-05-14(韓國)
片長:132分鐘
又名:Obsessed
【責(zé)編/程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