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歐盟國家愿意為烏克蘭流血

在烏克蘭事件不斷發酵之際，《財經文摘》雜志就此采訪了哈佛大學政府系教授、歐洲研究中心主任埃克特先生（Grzegorz Ekiert）。埃克特教授早年從波蘭來到美國求學，并在美國定居下來。

《財經文摘》：波蘭早前很積極地促使烏克蘭簽署與歐盟的協議。烏克蘭事件發展至此，您認為波蘭應該承擔一些責任嗎？

埃克特；這是一個很復雜的問題。歐盟的成員國曾經在批準烏克蘭入盟問題上有很多分歧。目前的烏克蘭危機多少改變了這種狀態。俄羅斯的囂張令歐盟大開眼界。波蘭之所以希望前蘇聯加盟共和國加入歐盟，是因為它和這些國家接壤，這是可以理解的。波蘭希望與它接壤的國家是民主的、繁榮的。在烏克蘭事件之前，沒有人嚴肅地考慮讓烏克蘭加入歐盟。而現在，這變成一個很急迫的問題。當然，這個可能是基于烏克蘭這個國家能夠挺過此次危機。在過去的二十五年，俄羅斯的政策是可以預測的，而自從普京再次當政之后，其政策變得不可預測。沒有人知道普京下一步會做什么，我認為他本人也不知道他未來會做什么。因此，烏克蘭的未來有很多不確定性。

《財經文摘》：您認為普京會入侵烏克蘭東部還是會讓這個地區陷入混亂，加強俄羅斯對這個地區的影響？

埃克特；很多人覺得這個都很難預測。但我覺得第一點，普京不想讓烏克蘭五月份的選舉如期進行。如果烏克蘭以民主的方式選出了一位新總統，那普京關于基輔的政權是非法政權的論點就站不住腳了。第二點，他希望得到整個烏克蘭，至少是讓這個國家在俄羅斯的影響之下，而不是西方。此次危機發生之后，（專家）開始查閱他過去的發言講話等等。普京曾經說過，蘇聯的瓦解是俄羅斯需要正視的一個最大悲劇，俄羅斯需要重新站立起來。他把俄羅斯的這段經歷和重新獲得失去的前蘇聯加盟共和國聯系起來。他把烏克蘭看作是前蘇聯加盟共和國，指出，“烏克蘭是（俄羅斯的）一塊領土，從來都不是一個國家”。

如果俄羅斯真的入侵烏克蘭，會受到嚴厲的經濟制裁。但是，這個國家會為了政治上的利益犧牲經濟上的利益。

《財經文摘》：最近新發現的一些西方文件顯示，在戈爾巴喬夫與西方就德國統一問題談判時，得到了西方的承諾，即北約不會東擴。后來，北約不僅東擴了，而且步步緊逼俄羅斯的邊界。此次歐盟與烏克蘭的談判令俄羅斯人難以忍受。前段時間，《紐約時報》在一篇報道中也對這段歷史有所提及。有觀點認為歐盟和北約的東擴是目前烏克蘭危機和其他矛盾的起源和焦點。您如何看待這個觀點？

埃克特；政治上總是有很多承諾。俄羅斯之前承諾尊重烏克蘭的主權和領土完整，但幾周前，卻違反了這個承諾。當西方與戈爾巴喬夫做出承諾的時候，當時的戰略形勢和眼下是很不相同的。蘇聯的瓦解大大改變了戰略形勢。新獨立的前蘇聯國家擔心他們的自身安全（希望加入北約也是可以理解的）。當然，這是一個很好的觀點，即北約東擴到俄羅斯的家門口，俄羅斯應該起來自衛。但北約是一個防御性的組織，不具進攻性的特點。

《財經文摘》：您認為后冷戰時期的國際秩序因為烏克蘭危機而改變了嗎？

埃克特；我認為是。烏克蘭事件是冷戰結束之后最重大的事件。這是自二戰以來，第一個歐洲國家的主權和領土完整遭到另外一個國家的侵犯。這是前所未有的事件，這令美國和歐洲國家大為吃驚。前段時間歐盟經歷的經濟危機使聯盟的存在受到了威脅。這次烏克蘭事件是一次政治危機，同樣也威脅著聯盟。因為如何應對俄羅斯的囂張是一個困難的問題。

《財經文摘》：您對奧巴馬政府應對此次危機的表現表示滿意嗎？您認為經濟制裁會發揮作用嗎？

埃克特；目前這些制裁都不是很嚴厲。我認為美國政府在事件發生后的第一時間里失去了實施嚴厲制裁的機會。從一定程度上講，美國政府和歐盟實施如此輕的制裁讓外界感到吃驚。俄羅斯與歐洲國家的緊密經濟聯系使得歐盟不大可能實施嚴厲的制裁。這也就凸顯美國經濟制裁的重要性。因為美國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對美國經濟造成的傷害不會像對德國和法國那么大。因此，我認為美國在這方面應該更勇敢一些，告訴普京，這種行為是不能容忍的。

《財經文摘》：您認為美國會因為烏克蘭和俄羅斯發生軍事沖突嗎？

埃克特；我不認為。這種可能性基本上不會發生。如果俄羅斯真的入侵烏克蘭，北約或者美國不會進入這個國家與俄羅斯發生沖突。沒有歐盟國家愿意為烏克蘭而流血。會有更嚴厲的經濟制裁，類似冷戰的發生。

《財經文摘》：前段時間，基辛格在《華盛頓郵報》上就烏克蘭事件發表了一篇文章，認為冷戰期間的芬蘭模式是解決烏克蘭問題的最佳方式。也就是說，西方和俄羅斯把芬蘭當作一個緩沖地帶，都不去爭搶“占領”這個國家。這對目前的烏克蘭問題有一定的借鑒作用。您如何看待這種觀點？

埃克特；目前的情況是俄羅斯不會歸還克里米亞。如何處理這個情況呢？是承認俄羅斯的占領還是不承認？我個人認為即便俄羅斯保留克里米亞，（國際社會）也不應該正式承認它。

芬蘭模式起過作用，但我認為這不是解決烏克蘭問題的最好途徑。我認為讓普京有面子，同時又讓俄羅斯和西方取得各自想要的東西的一個方式是保證烏克蘭不成為北約的成員國，但不能答應烏克蘭不應成為歐盟的成員國。因為這事關烏克蘭，以及烏克蘭人民。總之，我認為最終的解決方案應該有芬蘭模式的影子，但不能把烏克蘭拒之歐盟之外。

《財經文摘》：您如何評價中國政府在整個事件中的表現？

埃克特；我認為中國對事件的處理是負責任的。對中國來說，事件的利害關系很大。因為中國存在兩類互相抵觸的情況。一方面是維護領土的完整。我認為中國不喜歡其他國家占領別國領土這個事實。假如西藏有示威活動，美國的特種兵進入西藏或者是組織反抗活動，中國一定不喜歡。而這正是俄羅斯在克里米亞做的事情。因此，中國對設立克里米亞總統一事表示謹慎是可以理解的。另外一方面是中國對南中國海的某些島嶼宣稱有主權。在這方面，俄羅斯的做法又為中國提供了借鑒，有一定的同情心理。考慮到這兩種情況，中國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支持俄羅斯，從長遠看，我認為這是正確的。當然，俄羅斯針對克里米亞的行動也對中國是一個學習和研究的機會。

本欄目責任編輯： 張菲菲（fionazhangfeifei@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