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風來
2014-04-29 00:00:00酒忘
中學生博覽·文藝憩 2014年6期
我坐在病床上，面無表情地望著窗外，手依舊不停地畫著風景，把父母的哭泣聲與安慰聲置之度外。
我聽說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他們看見我這種似乎已經厭世的態度，也應該對我絕望了吧。我靜靜地想。
其實我想活下去，去看看更美的世界，可是死神已經到我眼前，我無力反駁。
晚上，我一個人坐在病房里發呆。
“呦，時間不多了還在這里發呆，你挺悠閑的啊。”一個少女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
接著，白光四射，雪白的翅膀進入我的視線。
“我是天使，”少女如此說道，“來接你去天堂的。走吧，我們去那個純凈的地方。”
我冷笑一聲，自嘲道：“哎？像我這么叛逆的壞女孩，也可以去天堂？”
“你只是太叛逆了一點嘛，又不是十惡不赦。沒想到你畫得這么好。”她拿起我的畫，饒有興趣地看了起來。
“別看了，快點把我帶走吧。”我不耐煩地說道。
她把視線移到我身上，然后問：“沒有任何留戀？”“沒有！”我當機立斷地回復她。
“好吧！每個人死亡前，都要看到自己身前的回憶，現在就倒帶給你看吧！”她手一揮，刺眼的光芒再次出現，我捂住了眼睛。
再次睜開時，我發現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黯淡的畫室中，小女孩在慢慢挪動著自己手中的筆。
線條均勻，沒有任何的分差。
那時小女孩被稱作美術天才。
現在的我都感到倍感榮幸，因為眼前的小女孩正是我自己。
我走上前，雖然她看不見我，但是我還是憐愛的蹲了下來看著十年前的自己。
十年前她說：“這是我最大的興趣，我一定要成為漫畫家！”
十年后的自己卻想著：“我當初走了這么一條阻礙眾多的道路，現在畫這些也是為了賺錢養活自己。”
想著想著，十年前的自己停下了手中的鉛筆，開始換毛筆上色。
然后，一幅靜物畫慢慢地清晰在紙上。
“畫得不錯，以這樣的進度畫，考上美院是沒有問題的。你今年幾歲？”老師在后面夸贊著。
“13歲。”女孩子抹了一把汗，單純地說到，“老師！我以后要當大漫畫家！”
老師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7年前的自己呈現在自己眼前，使我不由一怔。
我看到電腦前，女孩趴在桌上睡著，屏幕上是未上完色的畫稿，地上灑滿了各種原稿草圖，還有許多有密密麻麻字體的劇本。
這些熟悉的稿子，是我第一次投稿時未中的畫稿，沒中的原因是劇本太土。雖然畫得好，但是情節一點也勾不起讀者想看的欲望，所以落選了。
我撿起一張畫稿，輕輕地撫摸著，才想起這第一次投稿接到落選通知時心情有多悲痛，卻又好強地連夜更改劇本重新畫，一直到天亮。
我笑了出來。
笑自己當初太過頑固，但卻傻傻地繼續堅持著。
“把你這愚蠢的漫畫給放下吧！你是贏不了我們的！”
我看到5年前的自己站在下雨的地方，腳下的畫稿凌亂地鋪在地面上被雨侵蝕著，對面是一群女孩。
她們說：“看看你這劇情，根本就是一些垃圾。”
她們說：“畫得好又怎樣？劇情這么差還想來挑戰我們？”
她們說：“你沒資格，以后別跟我們比了，放棄吧！”
“謝謝你。”5年前的自己突然開口，現在的我和我以前的對手都不由一驚。
“你們不就是怕我哪一天超過你們，而想打擊我放棄嗎？這說明我威脅到你們了，同時也認可了我的畫的確畫得比你們好，你們是在擔心我把劇本改得夠好后超過你，對吧。”這句話沒有任何反問的語氣，只是堅定地脫口而出。
我看見5年前的自己爽朗地笑出聲來。
對手半晌都不說話，只顧著咬牙切齒。
原來我5年前，還是那么堅持著這個夢想啊。
想著想著，一些屬于記憶的片花開始在我眼前一一出現。
五歲那年，我被摩托車撞倒在地，額頭被撞破，縫了四針。在醫院醒來的時候，媽媽抱著我失聲痛哭，爸爸在旁邊一直郁悶地抽著煙。
九歲那年，我交到了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在之后，我們天天形影不離，一起上學，一起吃飯，一起吐露心事，一起放肆地大笑。
十一歲那年，我去了畫室，畫室中的哥哥姐姐以及老師都夸我是個美術小天才，以后肯定是個大漫畫家。
十四歲那年，我遠離了童年。閨蜜把日記本交到了我手里，說將來我畫漫畫了，一定要畫出她的模樣，畫出她的夢想，畫出世界的美好，還有我們的友誼。
十六歲那年，我喜歡上了一個男生。那個男生知道后告訴我，只要你從美院畢業了，完成了你的夢想，再來找我時，我就答應你。
……
我突然發現我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沒有做完，我怎么能就這么死了呢？
我蹲下來，看著這些記憶如碎花一樣飄向天空。
風帶走了它們。
“好了好了！你也看完了。前面就是天堂入口，我們快進去報到吧。”
“不。”我拒絕了。
“怎么？想反悔？可是你已經到天堂了，沒有退路了。”天使微笑著看著我，伸出手繼續說道，“去那個安靜的地方吧，人間太過喧鬧。”
我慢慢地伸出雙手，看著自己逐漸透明的身體，再看看后方白茫茫的一片，嘆了一口氣：“即使人間太過喧鬧，我還是想回去，我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完。”
“人類，別這么貪婪了喲！你看看你的身后白茫茫的一片，哪有路？”天使指了指我身后。
我手一握緊，心里話脫口而出：“路是自己闖出來的。我看過太多從死亡邊緣逃出來的人的故事，我相信他們一定比我更加貪婪，所以才會堅持著重生。”
天使微微一笑，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手一揮，白光再現。
“看你這次英語又考了多少分！你爸媽可真寵壞你了！”
我剛剛回過神，就看到了初中時，總是被英語老師叫到辦公室訓的自己。
“看到沒有，這是老師對你失望的記憶。”天使出現在了我的身旁。
接著，天使手一揮，那些委屈的，痛苦的，悲傷的，絕望的記憶，一一呈現了出來。我呆呆看著那些不想回憶起的事情，視線開始模糊，漸漸失去焦點。
我的身體不聽使喚地跟著她走了過去，明明我不想啊！
我不要進去！
一步一步，似乎不想重回人間再受苦了。
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完成！
腳不聽使喚地移動著，想在下一刻就享受到天倫之樂。
爸！媽！我不想讓他們傷心！還有我的閨蜜！我答應她要親自用手中的筆描繪出我們之間的友誼！還有他！我要遵守與他的承諾！我不要就此結束！
“什么事都拋開吧，只要進去了，就輕松了。你看看那些打擊你、巴不能得讓你消失在漫畫界的對手和敵人，面對他們實在是太讓你受苦了。扔掉那些沉重的包裹吧！你從此將會快樂地生活！”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歇斯底里地吼了出來，甩開了天使的手，奮力向后跑著。
那云霧被我沖撞出一條道路，我聽見了天使在后面喊：“快回來！你會迷路的！”
不會的，我不會的！
我拋開天使的警告，發了瘋似的向前沖著，如同逃亡的鹿。
“別傻了！再回去就沒有機會享受天倫之樂了！”天使的翅膀在我身旁撲打著，苦苦地勸誘著我，“回去吧！去享受人間未有的歡樂！”
“如果我回去了，我怎么對得起上帝給我的生命？！”我扯著嗓子嘶吼道，“你根本就是惡魔！那是通往地獄的門！專門給那些貪圖享樂的人開放的！”
天使一驚，速度便慢了下來。
“人類是貪婪的！但也是因為這樣！才會與死亡擦肩而過！”
“我不要就此死亡！”
猛地一睜眼，我看到了我的父母，我的朋友，還有那個疲憊的他。
“她醒了！她終于醒了！”朋友們尖叫著抱住我，眼淚鼻涕弄得我一身。
“嘿嘿，”我笑道，“我想想似乎還有好多事情還沒做完呢，所以叫上帝把我又送回來了，瞧我這貪婪的樣子喲！”
他們先是一怔，然后破涕為笑。
看著眼光透過窗戶射進房間，點點光芒灑在我與他們身上，我想，如果再次遇到那個所謂的天使，我會毫不猶豫地說，“沒有人有任何權力讓我放棄生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