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此，緣生緣死

摘 要：一直認為，想要在前人已有的基礎上進行再創作是很不容易的，神話重述更是如此。白蛇傳這樣一個流傳了多年的神話故事，其基本的人物形象和特點都在受眾心中打下了深刻的烙印。在這種情況下進行再創作，要不然就落于俗套，只是新瓶裝舊酒，要不然就是完全重啟爐灶，引來受眾的質疑和唾罵。可是電影青蛇沒有重蹈以往這些再創作作品的覆轍，而是采用另一個視角，從精神分析的視角出發對已有的刻板印象進行瓦解和認知的顛覆。這不僅僅表現在角色的重要性上，更為重要的是表現在對于作品所透露出的意義和思想上。

關鍵詞：精神分析；力比多；青蛇

作者簡介：康耕豪（1989-），男，四川省樂山市人，四川外國語大學研究生院2012級文化與傳媒專業，碩士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235.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14--02

一、 關于《青蛇》

眾所周知《白蛇傳》的故事在民間已經流傳了許多年，不管是馮夢龍的《三言二拍》還是演員趙雅芝飾演的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都給觀眾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把這樣一個人妖相戀的故事在人們腦海中的印象基本定型下來。在《新白娘子傳奇》這樣一個電視劇的文本當中，主角當然是白蛇，而且白蛇已經被演繹成一個優秀的妻子，賢淑的家庭婦女，無私的母親等眾多形象。相對于白蛇，青蛇是個配角，就像任何優秀的女主角身邊總要有個小丫鬟來幫忙打打雜，跑跑腿，基本上只能算是整個文本中的調味品。徐克拍攝的電影《青蛇》并沒有走這樣一條老路，于是青蛇這樣一個陪襯的人物被扶正，白蛇這樣一個歷來的主角反而有為青蛇讓路和襯托的意味。這樣一來這段經典的人妖之戀又得以借助新的描述視角以及電影的語言重新講述。

在《青蛇》中，白蛇一開始就被設定為已經有了人類的感情，可是青蛇卻沒有，所以只受自己的本能驅使。比如在電影中，白蛇愿意做人，她想繼續做蛇；白蛇用腳走路，她堅持爬行而且還覺得蛇尾到人腿的轉化很麻煩；白蛇為了做人，非常賣力的遵守很多人間的規矩，青蛇卻對此一概不承認，她只愿意遵守蛇的規矩，例如經常以半人半蛇的形象出現，在屋子里，橫梁上竄來竄去。這里我們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理論，可以將白蛇看作人格結構中的“自我”，青蛇則是代表“本我”。“自我”的特點是愿意克制自己的欲望，并遵守一定的規定，在規則和欲望二者之間達成一種妥協或是平衡的狀態；“本我”則不同，她只受“快樂至上”的原則驅使，只受力比多驅使，行動的最高指示就是：“無視各種規則，一切以為了最大的快樂出發。” [1]

縱觀整部青蛇這部電影，我們看到，雖然仍然采用了許仙和白素貞的愛情作為主線，但是和傳統版的白蛇傳不同，電影《青蛇》更多的是把許仙和白素貞的愛情作為青蛇學習做人路上的一塊試金石，電影中還包含著欲望的放縱和無用的克制之間的矛盾，針對這些情況，我們從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出發，試著去把握力比多敘事的人物形象以及人物與人物之間關系的深層次含義。

二、青蛇與白蛇：另一個版本的紅玫瑰與白玫瑰

張愛玲在其小說中曾寫下：“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對于青蛇和白蛇來說同樣也是類似的道理，從電影中我們首先可以看到青蛇與白蛇之間有很多親昵的鏡頭，比如電影剛開始不久青白二蛇在雨中的屋頂化作人形相互依偎，耳鬢廝磨，之后也不乏青白二蛇的親密情節的展示，有些觀點猜測青白二蛇是同性戀或者是雙性戀，但就我看來這其實是導演運用的一種隱喻表現手法，表達出青蛇與白蛇本來就為一體，與其說是兩種人，不如說是同一個人的A面與B面。白蛇作為妖精，她身上是帶有“蛇性”的，這是一種最原始的欲望，也就是弗洛伊德所闡釋的力比多，這與人類社會的各種規則格格不入。[2]可是要在這個社會生存下去，需要在本性與規則之間達到一種平衡和妥協，這就需要本性受到克制和壓抑，但是本性又是不能舍棄而且不可能舍棄的，于是青蛇這一形象的出現完整承載了作為妖精的所有欲望，包括任性、率真、隨心所欲、漠視各種規則和規定等氣質。這樣一來白蛇與青蛇的組合，一方面滿足了大眾對于這種正面的，理想化的形象的審美和追求，另一方面對于青蛇身上的欲望敘事又滿足了大眾對于女性的另一種遐想，滿足了大眾窺視癖的這種需求。

電影通過對于青白二蛇個性和行事原則涇渭分明的拍攝，一方面從內容上豐滿了人物形象，顛覆了人們對于青蛇和白蛇的刻板觀念；另一方面也通過對青蛇對人世間種種的認知，凸顯出一個“欲”字來貫穿整個電影情節的發展和沖突。

三、青蛇與法海：本我與超我的對峙

法海與青蛇之間的這一條線索，我認為是影片中最為重要的一條線索，其重要性甚至超過傳統的許仙和白蛇的愛情線索。如果說許仙和白蛇的愛情對于青蛇來說，是感情的啟蒙；那么法海對于青蛇來講，就是將許仙和白蛇的感情模式進行拙劣復制和模仿運用的第一個對象。電影《青蛇》當中對于法海這一經典形象的塑造也是突破了原有文本的窠臼，法海不再是一個愛管別人閑事的食古不化的老和尚，而是一個深藏秩序與欲念矛盾的年輕英俊小生。一方面影片開頭中，法海目睹塵世間人由于放縱自己的欲望，漠視規則從而導致整個塵世烏煙瘴氣，關于這一點影片開頭可以觀察到這些所謂的“人”面部或者身體的一些部位都和動物的部位相似，借此隱喻“人”放縱自己的欲望，按照本我的意志生活和行事，對此法海落淚，感到痛心，也側面表現出他是一個十足的理想主義者，秩序和規范的維護者。只要誰違反了三界眾生的秩序，他就要去糾正過來，比如法海對于蜘蛛精的收服，完全不理會蜘蛛精的理由和辯解，只按原則和規范辦事，絕對的理性思維顯露無遺。法海猶如那一尊莊嚴的佛像，令人生畏。不過要想給別人規定秩序和原則，自己也必須首先做到遵守秩序和規則，克己制欲對于他來講是必須做到的。他高強的法力可以看成是建立在對其本我的壓制之上，法海可以看成是“超我”的典型代表。[3]法海這樣一個克己制欲的代表畢竟還是一個人，而且那么年輕，竭力壓制本我并不可能通過苦修舍棄，其實在法海遇到青蛇之前，就已經產生了動搖，這重點體現在電影中法海在金山寺打坐修行時，突然闖入很多光頭，長著長尾巴的女妖對其進行誘惑和騷擾，本來法海想憑借佛法和自身修為來進行抵抗，誰知道竟然沒用，于是殺心一起，使用暴力絞殺這些女妖，然后之后才發現是夢境，法海將其歸納為魔障，其實那些女妖是導演對男性精子的比喻，這也是人本性的體現，再怎么用暴力絞殺也是無濟于事。

最終讓法海的克己制欲全線崩潰的事件，便是法海和青蛇的斗法了。前面我們已經分析過，青蛇所代表的是女人乃至于人身上最原始的本能和欲望，是本我的代表；而法海是原則和規范的維護者，是超我的代表。影片中法海說：“青蛇，我不殺你，我要用你來修煉我的定力，你試著來擾亂我的心神。”面對法海的窘迫和憤怒，青蛇大笑而去，終究她還是獲得了斗法的勝利，連白素貞都敬而遠之，認為沒有七情六欲的男人，她都被她征服，充分表現出了情欲和欲望對于克制的完完全全的勝利。另一方面雖然超我的崩潰令法海惱羞成怒并執意破壞青白二蛇以及許仙組合成的“家庭”，但是這一場斗法也意味著法海由非人回歸到人的第一步，那就是本我的解放，情欲的產生。

四、青蛇眼中的兩個男人

整個電影當中主要講述了兩個男人，一個是許仙，另一個是法海，他們都在青蛇感悟什么是情的道路上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許仙，有著男人普遍的一些特點，好色，膽小，迂腐，在電影中主要表現為許仙不允許自己的學生和女人談戀愛，可是當他在踏上白素貞的那條船之后，他自己也將讀了幾十年的圣賢書忘在腦后，但是盡管他已經得到了白蛇，卻依然對青蛇保留有幻想。但是即使如此，許仙還是深受白蛇喜歡，我想這里面的原因在于，他老實，好相處，愿意遵守人間各種條條框框的白蛇在他身上體會到了做人的快感。在白蛇眼中，許仙這種人讀了幾十年的圣賢書，壓抑了不知多少男人的本性，才修煉成了書呆子許仙，在刻意去遵守人間法則的白蛇眼中，也許這才叫人。青蛇對情欲的不加掩飾，只能說明她還是蛇。這也就能解釋為什么在水漫金山失控之后，青蛇對白蛇說：“你總說人間有情，但你我姐妹之間幾百年的情分又何嘗不是，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人看過。”懂的克制白蛇當然沒有把青蛇看成過“人”。[4]

法海是電影中塑造的另一個男性形象，但是這個形象雖然相貌英俊，法力高強，但是明顯法海也是屬于“非人”這一類的。超我的過分強大，導致本我一直被強力壓制。可是壓制并不代表能夠擯棄，所以面對青蛇的挑逗和撩撥，法海也敗下陣來。另一方面青蛇對于白蛇一直灌輸給她關于定力，關于情欲的觀念也得到了瓦解和顛覆。白蛇希望對她從一而終的許仙依然還存有欲念，就連被視為沒有凡人感情的法海和尚也沒有定力，心中也存有欲念，只不過法海的極度克制令人感到畏懼，實質上和許仙也沒有很大的差別。

可是愛情當中容不得半點曖昧，白蛇期望許仙對自己從一而終，可是她又明白許仙對于青蛇身上這種原始的欲望是沒有抵抗力的，這也是為什么白蛇要青蛇離開。白蛇代表著女人渴望穩定的天性，而青蛇則表現出女性赤裸裸的情欲，女性一方面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夠對自己專一，另一方面，她們清楚地知道女性的情欲有多么熾熱，男人在這種欲望面前多么不堪一擊，他們隨時都可能倒在這種攻擊下。白蛇和青蛇的沖突，就是女人身上“人性”和“蛇性”的沖突。因此，在愛情上，她們對同性充滿了本能的懷疑。

法海是喜歡青蛇的，他在電影最后那聲溫柔的“小青”中很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愛慕。青蛇也是喜歡法海的，她在紫竹林里就愛上了英俊的法海。他們的愛情，不同于許仙和白蛇，法海和青蛇都沒有人的感情，青蛇不愿意遵守各種人間的法則，所以她不懂白蛇對許仙的愛，法海已經修煉到了對人間不屑一顧，就不用說人的感情了。禁欲的極端愛上了情欲的極端，貌似最不可能的一人一妖，居然愛上了對方，而且愛的沒有任何理由，法海沒法用佛法解釋，和青蛇一樣，只是接受了快樂至上的原則，接受了本我的召喚，接受了力比多的召喚。青蛇和法海之間的感情，闡述了欲是如何產生情的，也進一步揭示了所謂的欲，即力比多，并不是只是停留在生理層面的沖動，它也可以轉換和升華。

五、結語

關于“情”這個字的探討是不少影視作品經久不衰的主題。可是大多數作品大多是以或明或暗的方式進行說教，可是電影青蛇不同，通看電影，完全沒有對什么是情進行絲毫的解釋和說教，多是充滿隱喻和比喻進行一種引導，通過情節的展開和矛盾沖突，從青蛇關于“什么是情”的認知的瓦解和崩潰進行闡述。其中電影《青蛇》更是從精神分析的角度分析了欲對于情的推動以及情和欲的轉換，這尤為難得。

參考文獻：

[1]弗洛伊德.《夢的解析》.吉林：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03年版.

[2]麥茨.《想象的能指：精神分析與電影》.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10年版

[3]肯普，王揚.《電影通史》.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