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黃色墻紙》中的“我”

摘 要：《黃色墻紙》是吉爾曼最成功的短篇小說之一，它反映了在父權制社會下，女性受到壓迫的普遍現(xiàn)狀以及渴求自由的強烈愿望。本文通過分析主人公“我”的敘述視角，人物塑造以及“我”與作者吉爾曼之間的聯(lián)系，幫助讀者更好地欣賞這篇小說對傳統(tǒng)敘述的大膽突破， 更好地理解小說的藝術性以及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

關鍵詞：第一人稱經(jīng)驗視角；“心理性”人物觀；女權

作者簡介：李夢穎（1991.06-），漢族，河北省秦皇島市人，西安外國語大學，英語語言文學，碩士在讀。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14--02

一.文章概述

《黃色墻紙》是使夏洛特·吉爾曼聞名于文壇的一篇短篇小說，自發(fā)表后很快便成為暢銷小說。它成功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莫屬它以吉爾曼的親身經(jīng)歷為素材，并且主人公以自己的第一視角進行敘述，為讀者展現(xiàn)了女性作家真實的生活場景。這篇小說描述了主人公“我”在醫(yī)生丈夫的“關心愛護”幌子下被囚禁在家里，以“休息治療”為手段剝奪了的“我”的自由權利，連行走、吃飯、寫字都受到了監(jiān)視。最終，“我”被屋子里的“黃色墻紙”——父權制社會對女性的約束逼瘋了。吉爾曼通過這篇小說抨擊了男性統(tǒng)治社會下男女不平等的家庭關系，以及女性角色的傳統(tǒng)定位——“屋子里的天使”，闡明在當時社會中女性根本沒有話語權來表達自己的想法，尤其被當做一個瘋女人。這篇小說表現(xiàn)了女性追求獨立自主、爭取自由解放的進步要求。

本文將通過三個角度對主人公“我”進行分析，即：“我”的第一人稱經(jīng)驗視角敘述，“我”的人物塑造方法以及“我”與作者自身經(jīng)驗的聯(lián)系，來解讀這一人物形象的進步意義，希望能幫助讀者更好地理解這一篇小說，同時也讓讀者看到當時女性作家的生存環(huán)境，以及她們創(chuàng)作的艱辛與不易。

二.“我”的敘述

這篇小說以第一人稱進行敘述，向讀者描繪出最真實的狀態(tài)，仿佛讀者也正在經(jīng)歷“我”所遇到的一切，最大程度上拉近作者與作品的距離。

第一人稱敘述視角分為回顧性敘述和經(jīng)驗性敘述，本文屬于后者?！斑@種視角將讀者直接引入‘我’經(jīng)歷事件時的內(nèi)心世界。它具有直接生動、主觀片面、較易激發(fā)同情心和造成懸念等特點。1”吉爾曼讓處在話語權外的女性掌握發(fā)聲的權力，讓她們說出自己真正想說的話，這是對父權制社會男性權威的挑戰(zhàn)，也為后來不斷涌現(xiàn)出女性自我敘述的作品開創(chuàng)了先河。正是因為采用了第一人稱經(jīng)驗視角，讀者不僅可以看到“我”的所作所為，也可以了解“我”心里的每一個想法。因為“我”是敘述者，所以“我”可以毫無保留地向讀者說出內(nèi)心最真實的想法，從而使讀者和敘述者“我”建立起共享秘密的聯(lián)系，使讀者成為唯一了解“我”，唯一知道事情真像的人。而在這一過程中，讀者全程參與，親眼目睹“我”是如何被壓抑束縛為男權社會的犧牲品?！拔摇北贿@令人窒息的幽禁，被一次又一次的無視誤解，被剝奪得到傾聽、得到重視的權力，進而被逼瘋了的過程，讓讀者體會到巨大的無奈與同情，以及對父權社會的憤怒和反抗。

除了采用第一視角外，作者還通過寫日記這一方法來講述故事，增加了故事發(fā)展的緊迫感。文中不止一次提到“我不能寫了，我的丈夫來了，他憎恨我寫字2”，“我的姐姐在上樓梯”等等來結束一篇日記。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女性是受到男性的領導的。在家庭地位中，男性掌握了話語權。每當“我”的丈夫出現(xiàn)，“我”就要小心翼翼的藏好寫的日記，按時吃藥按時休息，不能生氣而打擾到他的工作，在這份愛情中，“我”一直在耐心維護和丈夫之間的關系，然而讀者知道，“我”看似好轉(zhuǎn)的狀態(tài)瀕臨爆發(fā)邊緣，正等待著最后一根稻草。同時我們可以看出，女性作家是不被社會看好的，甚至作家就是被當做男性的職業(yè)，他們是敘述者、傳教者，而女性是被敘述者、聽教者，沒有自主發(fā)聲的權力的。“我”的話語被丈夫一次次打斷，用所謂客觀存在來解釋，或者更恰當?shù)卣f，用他的認知來解釋?！拔摇睂ψ陨頎顩r的認識也被作為醫(yī)生的丈夫用科學，或者說，一名男性的認知來解釋。別人總比“我”更了解“我”，但是，即使“我”的想法是錯誤的，女性也有表達的權力。

三.“我”的塑造

文章中的“我”身份是一名妻子，母親，和女作家。從傳統(tǒng)角度來看，作為前兩個身份，“我”是不稱職的。在傳統(tǒng)家庭中，女性需要照顧孩子并依附于丈夫。但是由于“我”的受到壓抑的心理狀態(tài)，孩子并不在身邊，丈夫也需要照顧“我”。對于女作家的身份，“我”也是在痛苦中掙扎，勉強維持著。弗吉尼亞·伍爾夫曾在《一間自己的房間》中說道：“女人要想寫小說，必須有錢，再加一間自己的房間。3”這里的“房間”指的是物質(zhì)與心理上的雙重空間，指女性從事寫作所必需的物質(zhì)前提和心理前提。而女主人公“我”這兩樣都沒有。首先，“我”沒有獨立的經(jīng)濟基礎，只能依賴丈夫生活，因此只能寄居在男性統(tǒng)治屋檐下，而沒有選擇自己房間的權利和自由。在由丈夫提供的房間里，“我”只能“偷偷摸摸地寫”。其次，“我”沒有從事寫作的心理準備。女性剛開始在男權社會中從事寫作注定要受到排擠與批判，新事物的發(fā)展總是在批判中慢慢完善、曲折前進的。當“我”決定做反抗者，先驅(qū)者，就要料想到過程的艱辛。女主人公“我”的形象，隱喻了當時的知識女性在物質(zhì)條件和創(chuàng)作心態(tài)上的雙重困境。

敘述學中有兩個基本的人物觀，即“功能性”人物觀和“心理性”人物觀。本文屬于后者?！啊睦硇浴宋镉^是指作品中的人物是具有心理可信性或心理實質(zhì)的（逼真的）‘人’，而不是‘功能’。‘心理性’的批評家并非僅僅關注人物的心理，動機或性格，他們也會探討人物所屬的（社會）類型、所具有的道德價值和社會意義。他們認為人物是作品中的首要因素，作品中的一切都為揭示或塑造人物性格而存在。1”從這一角度來分析，吉爾曼通過環(huán)境，其他角色，黃色墻紙，所有的一切來塑造瘋女人“我”的人物形象。

首先，作者運用大量筆墨來描寫“我”所居住的環(huán)境：與世隔絕的房子，做過育兒室的房間，窗戶上的欄桿，固定在地上的大床和黃色墻紙，這些全是受到束縛的象征。尤其是“黃色”的墻紙更給人一種怪異，骯臟的氛圍。剛搬到這里來時，“我”是新鮮的好奇的，可是隨著故事的發(fā)展，“我”發(fā)現(xiàn)這根本是一座壓抑的牢籠。在“我”與這些阻力做斗爭時，黃色的墻紙產(chǎn)生了變化，它是“我”心理狀態(tài)的反映。墻紙里被束縛的女人和“我”融為一體，“我”最終撕破墻紙幫助她逃了出來，之后“我”也掙脫了丈夫愛的牢籠，“爬”了出來，以精神失常為解放。這進一步說明，在男權統(tǒng)治的社會中，女性要想獲得自身的自由解放，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

其次，除了環(huán)境，作者也通過話語來塑造瘋女人的形象。通篇小說都是“我”的話語，訴說著“我”的生活，煩惱，不幸與抗爭?！拔摇钡脑捈券傆植化??！隘偂笔且驗樵谡Ｈ丝磥恚拔摇钡拿枋鍪遣豢赡馨l(fā)生在真實的社會中的，“鬧鬼”以及其他的感知無非是我的心理作用?！安化偂笔且驗槲业脑挷⒎菍憣?，而是有引申含義的。其實，無論是在現(xiàn)實還是文學作品中，瘋子的話都是有一定依據(jù)的，空穴不來風。吉爾曼通過“我”斷斷續(xù)續(xù)的表述，不連貫的思維，顛倒的話語來進一步塑造“我”的瘋癲女性形象。用大量的短段落，短句，短篇章來表現(xiàn)“我”精神的高度緊張，語無倫次。例如：“我不知道我為什么寫這些。我并不想寫。我覺得我沒有力氣寫。我知道約翰會認為這是荒謬的， 可是我必須想方設法地把我所想的和感受到的講出來，講出來了我才覺得輕松！”還有“我的丈夫是個醫(yī)生， 可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的病才不能更快地痊愈。”這些思維混亂，表面上看起來互相矛盾的話語，細想之下也有一些道理。正是這樣毫無邏輯，前后矛盾的話語，打破了父權社會中男性的理性規(guī)范敘述模式，震撼了男性掌握話語權的統(tǒng)治地位，建立的女性獨特的敘述方式。

主人公“我”的另一面，是通過黃色墻紙中的女人來類比的，她也是一個被囚禁的女人。因為日益的束縛，在“我”的幻想中，她不停地變換著形態(tài)，不停的抗爭，最終“我們”一起求得了解脫。從“我”的幻想中可以看出這個女人的變化趨勢，首先，“在墻紙上有一個反復出現(xiàn)的圖案， 它就像一只被折斷了的脖子那樣倒垂著， 一雙凸出的鼓眼泡翻倒過來盯著我”。而后，“這人形看起來像個女人， 彎著腰， 在那圖案的背后到處爬行”。接著，“前面的圖案確實在動，說來一點不奇怪， 正是后面的女人在搖它。有時， 我覺得后面有好多個女人，有時又只有一個， 她繞著圈， 飛快地爬著”。最后，“我相信那女人在白天鉆出來了。我在每一扇窗子外邊都能看見她”。這就是墻紙里的女人的變化全過程，吉爾曼通過折斷了的脖子，爬行的人影，被阻擋在欄桿后的女人，來暗示女性在抗爭中的悲慘經(jīng)歷，憤怒與掙扎，側(cè)面描寫了自從“我”決定成為作家，被認為瘋了之后的災難與犧牲。

四.“我”與作者

本文作者夏洛特·吉爾曼與文中的“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這也是她能把這個角色寫的細致入微，讓讀者感同身受的一個重要原因。

吉爾曼在二十四歲時與藝術家華特·史戴森結了婚并生下女兒凱薩琳。在這之后，吉爾曼并沒有過上幸福的家庭生活，而是患上了嚴重產(chǎn)后抑郁癥。為了得到更好的休息以及更快的恢復，她去了住在加州的好友修養(yǎng)，并接受米歇爾醫(yī)生的“休息療法”，絕對不碰筆來寫作?？墒沁@完全限制了她的自由，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并且有著充分藝術創(chuàng)造力的人，她被壓抑的精神狀況越來越糟。她相信令人窒息的家庭生活和社會傳統(tǒng)對女性為人妻為人母的期望，正是她瀕臨崩潰的原因所在。最后， 她毅然與丈夫離婚，也毅然拋棄了那位精神病專家的治療， 重新開始按照自己的意愿投入新的生活。她不斷地寫書出版，并且參與社會福利和女權運動。在這期間，她根據(jù)自己的經(jīng)歷，增添了細節(jié)， 進行了虛構，完成了《黃色墻紙》的創(chuàng)作。

從作者的自身經(jīng)歷我們可以看出，這篇文章的女主人公“我”和吉爾曼幾乎有著一模一樣的遭遇。唯一不同的是兩個人的結果。本文女主人公“我”在強大的反對力量下，在尋求自由解放的路上最終瘋了，還是沒能成功的、以正常的方式得到女性應有的權利。而作者吉爾曼在與丈夫離婚后，通過強大的內(nèi)心支撐和不懈的努力最終在文壇擁有一席之地，達到了自己最初寫作的目的，讓大眾聽到女性的聲音。文章的結局設定，似乎沒有給讀者以希望。所有反映女權的作品，結局也幾乎都以女主人公的自殺，瘋癲為結束。這也體現(xiàn)出當時女性作家看不到光明的出路，勝利遙遙無期，只能以極端的方式來尋求解放，更反映出男權社會對女性身心的迫害。

五.總結

吉爾曼以短篇小說《黃色墻紙》創(chuàng)造了把瘋女人作為文學作品的敘述視角和主要人物來塑造，打破了父權制社會下男性的主導地位和男性作家專屬的敘事視角和男性主人公地位，給予女性充分的話語權，這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大突破，也為后來的女性作家，女性文學作品開創(chuàng)先河，提供范例，增強了文學的多元性。主人公“我”代表了世間所有被男權壓抑束縛的女性，吉爾曼通過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鼓勵她們勇敢抗爭，說出自己想說的話，爭取自己的話語權。

參考文獻：

[1]申丹. 《敘述學與小說文體學研究》.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2]夏洛特·珀爾金斯·吉爾曼. “黃色糊墻紙”. 朱虹選編.《美國女作家短篇小說選》.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3.

[3]弗吉尼亞·伍爾夫. “一間自己的房間”. 賈輝豐譯. 《一間自己的房間及其他》.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