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嘆息、掙不脫的身世之悲

摘 要：被譽為“玫瑰花”的賈府三小姐，賈探春的內心有著太多的無奈， 她有著侯門小姐的尊貴體面，卻始終擺脫不了庶出身份的陰影；她有著“巾幗不讓須眉”的特質，卻無法掙脫封建宗法制度的桎梏。

關鍵詞：《紅樓夢》；賈探春；庶出；無奈；尷尬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14-0-02

出生于“詩禮簪纓之族，鐘鳴鼎食之家”的賈探春，是榮寧二府的脂粉英雄，是雪芹先生十分鐘愛的人物，在“金陵十二釵正冊”中，她名列第三，僅次于釵黛（釵黛乃合二為一）及元春之后，她的“才自精明志自高”“巾幗不讓須眉”、敢說敢做、辦事練達的性格特征，為《紅樓夢》這部巨著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她與鳳姐堪稱是榮寧貴族的女中豪杰， 有著賈府的老少爺們所欠缺的精明的管理才智和殺伐決斷的魄力。而探春又有著鳳姐所不具備的“政治家”的遠見、膽略、襟懷、智慧和文化底蘊。她觀察事物的清醒與周密，處理問題的準確與獨到，更是周圍的兄弟姐妹無人能及的。”[1]

探春的初次出場便光彩照人，作品的第三回“賈雨村夤緣復舊職 林黛玉拋父進京都”借初入賈府的林黛玉的慧眼，讓我們見識了這位賈府三姑娘的風采“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采精華，見之忘俗。”然而就是這么個“文采精華，見之忘俗”的侯門貴族小姐，她的人生卻是充滿著太多的無奈。她有著侯門小姐的尊貴體面，卻始終擺脫不了庶出地位的尷尬；她有著“巾幗不讓須眉”的特質，卻無法掙脫封建宗法的桎梏。下面筆者就從她的身世角度來探討這位“玫瑰花”小姐的內心悲苦。

一、庶出身份的陰影。

阿德勒認為“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自卑感，因為我們都發現自己所處的地位是我們希望改進的，當這種改進成功時，自卑感就會得到化解，因自卑產生的心理壓力就會減輕或消失；當改進受阻甚至無望時，自卑感就會愈積愈多，變成精神生活中長久潛伏的暗流，這就是自卑情結，自卑感是人的行為的決定因素。”[2]身為賈府三小姐的探春，內心深處正是隱藏著很深的自卑感，而這自卑感則源于她的庶出身份。賈探春乃賈政與妾趙姨娘所生，因此從她一落地，便注定了她的庶出身份，這是探春最無可奈何的事，也是她一生極力回避、極力想擺脫的陰影。在封建宗法社會，十分講究嫡庶尊卑，庶出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木之正出為本，旁出為枝；子之正出為嫡，旁出為庶”[3]“本固而枝必茂，嫡立而庶必寧，此天地自然之理也。先王知其然，于是貴嫡而賤庶，使名分正而不亂，爭奪息而不做” [4]“妻妾不分則家室亂，嫡庶無別則宗族亂”[5]。 雖然探春和其他姐妹一樣，也深得賈母、王夫人的喜愛，但受世俗傳統禮教的影響，庶出仍導致她身份上的卑微。這無疑是探春內心深處的致命傷，也是伴隨她終身的陰影，雖然表面上她是名正言順、光鮮亮麗的“主子姑娘”，享有賈府里面其他貴族小姐一樣的特權，可實際上那抹不去的“庶出”烙印一直深深地鐫刻在她的內心，如影隨形、揮之不去。賈府奴才興兒為尤二姐介紹賈府情況時也說探春“可惜不是太太養的”（第65回）；就連鳳姐也深為探春嘆惋“只可惜他命薄，沒托生在太太肚子里”（第55回P758）。她自己也曾對寶玉說出“兄弟姐妹跟前，誰和我好，我就和誰好，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探春的自卑心態在此暴露無遺。她恰恰是太知道偏的庶的，太在乎自己的庶出身份了。可見在封建家庭里探春雖然是賈府里的三小姐，然她的庶出身份給她帶來了難以擺脫的陰影，使她在賈府兒女里低人一等。

二、庶出地位的尷尬

在宗法等級制度的大家庭中，庶出地位給這位“玫瑰花”小姐帶來了困擾，極大地扭曲了這位貴族小姐的心理和人性，表現出一種不近情理的冷酷。從血緣上來說，她與趙姨娘是親生母女，趙國基是她的親舅舅，然從封建宗法制度上來講，她是“主子”，趙姨娘、趙國基卻是奴才，她只能認宗法意義上的王夫人為母親，聲稱“我只管認得老爺、太太兩個人，別的我一概不管”（第27回），因此，他的舅舅也就只能是王子騰了，趙國基只是“太太的奴才”而已。作品第55回“辱親女愚妾爭閑氣 欺幼主刁奴蓄險心”中探春理家時對待趙國基喪葬費，堅持按老規矩循舊例發放，結果惹怒了趙姨娘，前來“爭閑氣”，攪是非 ，探春氣的臉白氣噎，抽抽咽咽的一面哭，一面問道：“誰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檢點，哪里又跑出一個舅舅來？我倒素習按理尊敬，越發敬出這些親戚來了。既這么說，環兒出去為什么趙國基又站起來，又跟他上學？為什么不拿出舅舅的款來？”在她看來，自己血緣意義上的舅舅趙國基只是賈府的奴才而已，她只是“素習按理尊敬”，而王子騰才是她宗法意義上的舅舅。對于今天的讀者來說這是難以理解的，但在封建宗法家庭里，這是常態。探春她不僅不可能與這強大的宗法制度相抗衡，相反她在自覺或不自覺地維護它。這就是封建社會的畸形狀態，是封建宗法制度對人性的摧殘。而這一切給這位爭強好勝，聰敏干練的三姑娘帶來頗多的尷尬，在封建宗法家庭中，她的庶出身份一直為世俗和勢利小人所輕。第55回中鳳姐對平兒說過“你哪里知道，雖然庶出一樣，女兒比不得男人，將來攀親時，如今有一種輕狂人，先要打聽姑娘是正出庶出，多有為庶出不要的……”抄檢大觀園時王善保家不就因為探春“又是庶出，他敢怎么著”（74回），不識相地在探春身上失于檢點，結果挨了探春一響亮的巴掌，這一巴掌不僅是打在王善保家的臉上，也是間接打在那些“狗仗人勢”的奴才心上；又則探春理家時一干下人虎視眈眈，都等著看她的笑話呢，刁奴（吳新登媳婦）的存心刁難，糊涂母親（趙姨娘）的無理取鬧，鳳姐的“難她一難”等等，這一切不正是因為她的庶出身份導致的地位尷尬。在這樣的情況下，探春尚難自保，更別提扭轉賈府“呼啦啦大廈將傾”的頹勢了。

然探春雖是有著“庶出”的身世之悲，但她并不因自己“庶出”的身份自輕自賤，而是通過其自尊自強獲得了所有人的尊重，一方面，她謹言慎行，嚴于律己，她在理家時不徇私情，為炒一盤“油鹽炒枸杞芽兒”她給廚娘柳嫂子五百錢（第61回），另一方面，她用實際行動維護著自身的人格尊嚴，抄檢大觀園時王善保家挨的那記耳光正是她捍衛了一個人的人格尊嚴。（第65回）同時她是清醒的，她清醒地意識到這個“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百年望族面臨著無法挽救的危機，也痛苦地看到這種危機的癥結所在，“你們別忙，自然連你們抄的日子有呢！你們今日早起不曾議論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們也漸漸的來了。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須從家里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涂地！”她看到了賈府內部充斥著你死我活、爾虞我詐的傾軋爭斗，正如探春在74回中說道“咱們倒是一家子親骨肉，一個個不像個烏眼雞，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她也在努力為這個衰頹的家族略盡綿力，然而，以探春的精明才干都終究未能挽救賈府的最后的敗落，而她自己也只落得一個遠嫁海疆的結局，真乃嘆息一聲春去也。

參考文獻：

[1]李希凡 李萌《孰謂蓮社之雄才，獨許須眉——賈探春論》 《傳神 文筆足千秋 <紅樓夢>人物論》P194）

[2]《自卑與超越》 阿德勒 國際文化出版公司 2005年

[3]《從“蕉下客”視角看探春》 林方直 內蒙古大學學報 1995 （2）

[4]《從“蕉下客”視角看探春》 林方直 內蒙古大學學報 1995 （2）

[5]《探春的個性與主奴雙重身份——從庶出看探春》 單莉 宿州師專學報 20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