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惘、禁錮與幻滅

摘 要：狄更斯是19世紀英國最偉大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之一，其作品對維多利亞時期的社會弊端進行了深刻的揭露和批判。《遠大前程》是狄更斯后期最有影響力的作品。小說無論從語言上還是結構上都堪稱是最完美的作品，體現出他復雜多變的藝術風格。他的小說運用豐富多彩的創作手法，刻畫出生動的人物形象，特別是意象的運用，對于深刻地揭示資本主義上升時期的“幻滅”主題貢獻卓著，顯示出作家的高超語言藝術才能和深刻的洞察力。

關鍵詞：《遠大前程》；意象；霧；監獄

作者簡介：李秀艷，吉林省農安縣人，現任延邊大學外語學院教師，副教授，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24--02

狄更斯是19世紀英國最偉大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之一，特別注意描寫生活在英國社會底層的“小人物”的生活遭遇。他的作品深刻地反映了當時英國復雜的社會現實，為英國批判現實主義文學的開拓和發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他的文學天才被評論家和學者一致認可，即便在當今二十一世紀，他的小說和短篇故事還是在繼續廣泛流行。

《遠大前程》作為他后期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揭示了主人公皮普追求“遠大前程”的虛幻性和渺茫性，作為批判現實主義小說，深刻反映了金錢統治與犯罪行為盛行的英國現實。為了更好地表現和渲染這一主題，狄更斯運用了豐富的意象。

所謂意象，就是客觀形象與主觀心靈融合成的帶有某種意蘊與情調的東西。客觀物象經過創作主體獨特的情感活動而創造出來的一種藝術形象。簡單地說，意象就是寓“意”之“象”，就是用來寄托主觀情思的客觀物象。在中國古代文論中，“意”是內在的抽象的心意，象是外在的具體的物象；意源于內心并借助于象來表達，象其實是意的寄托物。中國傳統詩論實指寓情于景、以景托情、情景交融的藝術處理技巧。作者對外界的事物心有所感，便將之寄托給一個所選定的具象，使之融入作者自己的某種感情色彩，并制造出一個特定的藝術天地，使讀者在閱讀時能根據這個藝術天地在內心進行二次創作，在還原作者所見所感的基礎上滲透自己的感情色彩。20世紀初，美國詩人龐德在《意象主義者的幾個“不”》中給意象下定義：“意象是一剎那間思想和感情的復合體”，意象不是一般的形象，而是主、客觀融為一體的形象。一方面強調客觀事物，表現主觀必須通過客觀事物形象：以客觀約束主觀，強調描繪客觀事物必須表達主觀的感受和體驗，賦予客觀事物以生命和情感，作者的主觀激情和客觀形象融為一體，成為一個自身完整的復合體。本文將在意象理論對意象的界定指導下，賞析狄更斯《遠大前程》中的豐富意象。

一、“霧”的意象

在《遠大前程》這部小說中，出現了多次對“霧”的描寫。第一次出現的大霧，是在第三章，（Great Expeactation，Chap3.P24）皮普被迫給罪犯馬格韋契偷了吃的東西，但是作者沒有直接描寫皮普偷了東西之后的心情，卻轉而描寫清晨的濃霧“It was a rimy morning， and very damp. I saw the damp lying on the bare hedges and spare grass， like a coarser sort of spider’s webs； hanging itself from twig to twig and blade to blade…the marsh-mist was so thick…The mist was heavier yet when I got out upon the marshes， so that instead of my running at everything， everything seemed to run at me. This was very disagreeable to a guilty mind…”

迷霧中，似乎一切都朝著皮普撲過來，并且朝著他叫喊：“A boy with somebody-else’s pork pie！ Stop him！” “ Holloa， young thief！” 皮普當時只是個孩子，而且僅僅是偷了家里的豬肉餡餅，并且不是為了給自己吃，按理說可以心安理得的，可是這大霧卻暗示了孩子內心的恐懼、迷惘、自責和無助，皮普兒時的單純、可愛表露無遺。這正是作者匠心之所在：小說伊始，盡情展示少年皮普的淳樸善良，為后文描述成年皮普的忘恩勢力做好鋪墊。

這里，作者表面上是用這黑沉沉的迷霧暗示主人公的心理，但是縱觀作品，我們更感受到作者的深意：這叫人看不清、摸不著的大霧，給我們的主人公的未來的一切蒙上了一層陰影，預示著皮普的“遠大前程”恰似這來無影去無蹤的迷霧般虛無縹緲。同時，濃霧彌漫的場景，也奠定了作品傷感、壓抑和凄涼的基調， 襯托了了當時社會背景的黑暗。另外，罪犯馬格韋契在本章出現后就杳無音訊。皮普是在去了倫敦很久以后才知道，自己的“遠大前程”竟然是掌握在這樣一個“罪犯”之手。作者在小說中設置了許多這樣的懸念，故事的展開撲朔迷離，好似一切都籠罩在朦朧的霧中。因此，小說伊始的這段大霧描寫，蘊含了極其豐富的意義，對整部小說情節的發展和主題的揭示都起到了預示作用。

第二次出現的大霧，是在第十五章，（Great Expectation Chap.15. P159）皮普要離開家鄉去倫敦了，走之前，去沙提斯莊園看望郝薇香小姐和心上人誒斯黛拉，可是他沒能如愿，誒斯黛拉已經走了，郝薇香小姐告訴他，“Abroad”，said Miss Havisham； “educating for a lady； far out of reach； prettier than ever； admired by all who see her. Do you feel you have lost her？” 語氣里充滿了幸災樂禍。皮普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沙提斯莊園，回家的路上，夜黑如漆，大霧彌漫，又濃又濕：“It was a vey dark night when it was all over， and when I set out with Mr Wopsle on the walk home. Beyond town， we found a heavy mist out， and it fell wet and thick. The turnpike lamp was a blur， quite out of the lamp’s usual place apparently， and its rays looked solid substance on the fog.”在這里，作者再一次描寫了又濃又濕的大霧，而且是在漆黑的夜晚，讀者不難聯想到皮普沒有見到心上人的沮喪和失落，還有受到郝薇香小姐奚落的郁悶和消沉。夜晚的沉沉大霧，使得整個場景氣氛沉悶壓抑，陰冷凄涼，讀者充分體會了作者想要表達的人與人之間的冷酷無情。另外，漆黑的夜晚，也讓人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正是在這個夜晚，皮普的姐姐遭到奧力克的襲擊，命喪黃泉。黑暗帶給人們的永遠是不祥和悲哀，僅僅從這一幕人間悲劇，我們就可以管中窺豹，想象到當時的社會環境下，正在上演著多少悲劇，有多少貧苦的人在遭受欺壓，有多少生命被黑暗的社會吞沒！此處被大霧籠罩的黑夜這一意象，似乎就是陰森恐怖的十九世紀的英國社會的縮影。

大霧第三次出現，是在小說的第十九章結尾。（Chap.19，P216）皮普即將告別喬和比蒂，去追尋自己的遠大前程：“And while I was occupied with these deliberations， I would fancy an exact resemblance to Joe in some man coming along the road towards us， and my heart would heat high—As if he could possibly be there. We changed again， and yet again， and it was now too late， and too far to go back， and I went on.” 此時的皮普，滿心憧憬著不久的將來就要實現的紳士生活，對前途充滿了無限的期望，遠大前程就在前方等著他。但是，要離開從小就呵護自己的姐夫，還有善解人意的比蒂，有難免有些許的留戀和惆悵— “路越走越遠，再要回去已經來不及了。于是，我只得繼續往前走……”“朝霧已經消散，那花花世界就在眼前……”這里的晨霧，不再是又濃又濕的，而是輕輕薄薄的，讓我們感受到皮普對家鄉，對親人的眷戀，遠遠不如對遠大前程的一片憧憬，對紳士之夢的滿懷向往，他對喬和比蒂的留戀就像那朝霧一樣，很快就消散殆盡了。

小說中第四次描寫到“霧”，是在小說的結尾，第五十九章。（chap.59 P637）皮普在經過十多年的風雨滄桑之后，重新來到沙提思莊園，并意外地遇到了誒斯黛拉：“I took her hand in mine， and we went out of the ruined place； and， as the morning mists were rising now， and in all the broad expanse of tranquil light they showed to me， I saw no shadow of another parting from her.”.經過歲月的洗滌和人世的磨難，皮普終于又回到了喬的身邊，他的“遠大前程”沒有了，他的紳士之夢破滅了，然而皮普卻重新找回了一度被自己拋棄的彌足珍貴的友情和親情；誒斯黛拉也不再是那個驕橫跋扈冷漠無情的空心人了，此處消散的大霧含義頗為復雜。根據狄更斯的道德觀，道德低劣者不會夢想成真，而道德高尚者即使犯過錯，如果經過挫折和磨難，能夠悔悟，人物的命運仍會柳暗花明。因此，在這里，大霧既象征著皮普紳士之夢的幻滅，也象征著改過的皮普擺脫了昔日追逐名利的陰影。

狄更斯在《遠大前程》中運用了豐富的寫作手法，其中意象的運用使小說充滿象征色彩和詩意的氣氛。尤其是“霧”的意象，多次在小說中出現。深刻理解這一意象的運用，有助于讀者更加深刻的理解這部作品，從而更全面的了解十九世紀的英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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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Great Expectations—Charles Dickens Apabi Document.電子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