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余華的長篇小說《在細雨中呼喊》通過回憶再現了主人公孫光林的痛苦與溫情交織的童年,呈現了一個充滿冷酷、無情的荒誕世界,而作為異質性存在的美好卻被一一吞噬掉,本文試圖通過以“美麗的被吞噬”分析小說的主題與人物。
關鍵詞:余華;孫光林;美麗;文革
作者簡介:范福琳(1988.11-),女,中國傳媒大學文法學部文學院中國現當代文學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思潮流派與作家作品。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24-0-02
小說中“我”可以說是一個邊緣人,他在六歲時稀里糊涂地被父母送給別人作為養子,可以認為是被父母拋棄,在養父母離他而去最終不得不返回南門之后,一場幾乎與他同時到來的大火讓他不僅沒有受到父親的歡迎,反而被父親視為不祥之物,后來的一系列事件更加使得他的處境愈發艱難,成了一個被所有人忽視的邊緣人。邊緣人的身份讓他得以有時間去觀察身邊之人,在這個充滿冷酷無情的黑暗世界中他發現了充滿異質性的一抹亮色,并使得他產生了美好的感覺:馮玉青、蘇宇和音樂教師成為了他心中美好的化身。
一
1、馮玉青——美麗之花的凋謝
馮玉青在“我”的心中是美的化身,這種美轉化為了“我”對女性的憧憬。然而這種美好卻被孫光平和王躍進破壞了。孫光平在一個夜晚將手“突然伸向了馮玉青的胸脯” [1](P20)導致馮玉青“大吃一驚,她怔怔地站在那里” [1](P20)、“不停地將垂到胸前的辮子向后甩去” [1](P20)當時的她是羞憤交加卻無可奈何。后來她被王躍進欺騙被遺棄,毫無辦法,只能在王躍進的婚禮上用草繩結了一個“能將腦袋伸進去的圓圈” [1](P27),這一舉動使得王躍進坐立難安,新娘則不斷的宣告“我要上吊”,馮玉青用自己柔弱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復仇。
美麗的馮玉青的命運就這樣被摧毀了,她將不會再獲得美滿的婚姻,只得選擇跟著一個四十多歲的貨郎離開了南門。后來與馮玉青的相遇則使得“我第一次目睹到美麗的殘酷凋零”一個柔弱的女人獨自帶著年幼的孩子生活,其艱難可想而知。美麗就這樣被處于強勢地位且不愿承擔責任的男性摧殘,并且一直為之摧殘。
2、男性——強勢卻毫無責任心
美麗之花馮玉青的凋零與男性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這些男性不僅對“配偶”(妻子)們不負責任,對自己的父親、兒子也不負責任,即對自己的家庭毫不負責,反倒是“配偶”(妻子)們在維系著家庭。
縱然生活艱難,馮玉青依然堅持撫養兒子,沒有像國慶的父親一樣隨意、無情地拋棄國慶。孫廣林是一個典型,他不僅背叛了自己的妻子與寡婦通奸,而且在父親摔斷腰不能勞動之后不愿意扶養自己的父親,還將自己的兒子送給他人,在復得兒子時不但不驚喜,反倒憤恨,更因為自己的欲望使大兒子丟掉了婚事。他毫無責任心,善于推卸責任。并且可以發現這種不愿擔責的惡劣行為在代代相傳,大兒子孫光平曾經打破了“我”的頭害怕擔責選擇誣告;“我”也學會了通過逃跑逃避懲罰;“我”的祖父孫有元在把碗打碎了時誣告了自己的孫子孫光明;再往上追溯,可以看到孫有元的父親也不愿擔責——在發現大橋建造失敗之后,他第一個悄悄地離開了,把恥辱留給了自己的兒子和徒弟。
這些毫無責任心的男性卻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威,他們追求這種權威:孫廣才可以隨意斥責家人,其他人只有膽怯;孫光平喜歡這種權威,享受充當孩子王的快樂;年幼的孫光明也喜歡這種權威并因之而喪命,蘇杭喜歡這種權威,不僅拿柳條抽打“我”,挑釁老師。這種權威其實就是一種控制他人的權利,縱然不能控制所有人,卻至少可以控制自己的妻兒,因此,女性再次被壓制在底層不得反抗。
這樣一種不堪的男性形象卻活的比女性瀟灑自在,原因就是他們擁有強大的力量和道德優勢可以壓制女性:女性本就柔弱,再加上女性一旦違反所謂的“性道德”將會得到和男性完全不同的命運。
二
1、音樂老師——成年的榜樣
音樂老師是一個異質性的存在,他舉止優雅,是一個完美的化身,然而這個“成年以后的榜樣”卻被蘇杭侮辱了,在美與丑的對立中我們看到了美是如何輕易地被嘲弄。后來音樂老師因為與曹麗的私情而被揭發,蹲了五年監獄后被發配到農村中學教書,但是他依然保持了自己文雅的本色。
2、道德武器
曹麗因為欣賞成年男性的魅力而投入了音樂老師的懷抱,這本無可厚非。他們的被揭發只是因為他們沒有結婚,不符合與自己異質的世界的“道德觀”,其他老師則占據了道德的高地,拆散了兩個因愛而選擇在一起的人。同時卻內心卑污地翻看曹麗的檢查以滿足自己的偷窺欲,稍加判斷,孰高孰低,可見一斑。
王立強與自己的婚外戀女友也是道德武器攻擊下的犧牲品。當他們小心隱藏的一切被王立強的同事的妻子發現之后,事件就變得難以控制了。王立強的同事的妻子站在道德的高地,指責、揭發這兩個偷情者。王立強為了復仇錯將她的兒子炸死了,然而 “沒過多久,她就恢復了昔日自得的神態,”[1](P270)這種無情的態度令人咋舌, ‘炸死了兩個,我再生兩個。’”[1](P270),毫無心痛之態,其冷血令人震驚。
這樣一種女人豈能有資格批判別人呢?僅僅是因為她有著令人“無可挑剔的貞節” [1](P266),并以之視為自己高人一等,并且擁有權力去指責別人,這其實就是對男性道德觀的認同,無形中將自己劃入到了男性的行列,并以男性設定的規范規范自己、規范他人,并以完全遵守這一規范視為榮耀。馮玉青、音樂老師這些美的代表就是被這種不具有美的特質的人所戕害的。
三
1、蘇宇——父兄形象的替代
和“我”一樣遠離同學的蘇宇成了“我”的好朋友,蘇寧是“我”真正意義上的朋友,不像國慶和劉小青一樣背叛“我”,不像蘇杭一樣只是拿“我”作為一個小跟班并隨意抽打“我”。 蘇宇不僅僅是一個朋友,更像是“我”生活中的引領者,他比“我”高兩屆,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我”對兄長的想象:他送“我”回家,幫“我”疏導青春期的困惑。
2、親情的淡漠
孫光林在實際上是有父兄的,然而他得不到應有的關愛,只得將這種渴望投射到蘇宇身上。蘇宇更多的是在精神層面的關愛,而不是像孫光林幫助魯魯去教訓欺負魯魯的人一樣,也就是說他期待的更多的是精神層面的撫慰,這一切在孫光林的家庭中是得不到的。
蘇宇的家庭看起來要比孫光林的家庭更加充滿關愛,然而蘇宇之死卻讓一切暴露出來——蘇宇的家庭并不像孫光林所想象的那樣充滿關愛,至死蘇宇也沒有得到家人一絲關心,即便是身為醫生的父親也沒發覺蘇宇的異常,這就是親情的崩塌。
與蘇宇的死亡相類似的是劉小青的哥哥的死亡,他在插隊期間得了急性黃疸肝炎,然而他的父親“整天訓斥他,要把他趕回鄉下去” [1](P264),即便他“可憐巴巴的告訴父親,他一點力氣都沒有,不想吃東西,更不能干活” [1](P264),也不關心他為何如此,將他趕回鄉下并最終導致了他的死亡。
在小說中,我們看到很多家庭的實際上是破碎的,孫光林的家庭自不必說,魯魯的家庭只有母親與他相依為命,國慶被他唯一的親人父親拋棄,親情就這樣被漠視造就了一個又一個的不幸。
四
一系列美好的化身被吞噬,給年幼的孫光林造成怎樣的影響是難以估計的。美被不斷的破壞是一種荒誕世界的呈現,回憶無法完全還原原來的場景,真實只能比回憶更加殘酷。很明顯,故事的發生背景應該是文革期間,劉小青哥哥的插隊是佐證之一,另外根據作者余華的生年推算,其童年的記憶也是在文革當中,因此可以判定故事的背景是文革期間。對文革的書寫有著深刻的批判意味,整個世界的荒誕、溫情的消失都得到了淋漓盡致地體現。
另外需要補充的是,《在細雨中呼喊》中余華仍然采取的是一種暴君式的敘述,因此在表現人物時會令人產生不真實之感,進而產生對整個故事真實性的懷疑。他的敘述視角時常變換,有時采取限制視角,以“我”為敘述人;有時又采用全知視角,能夠透視所有人物的內心。正是這種敘述手段,使得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常產生不真實之感。例如魯魯在精神病院里時,有個“臉色蒼白的女人” [1](P125),她經常幻想有人要害她:“我”怎能知道別人心中所想?在養父王立強將死之時,“我”怎知他“突然感到剛才手上的胳膊疼痛難忍” [1](P270)?這是在閱讀的過程中一直存在的疑惑,也對余華的敘述手段產生了一些疑問。
注釋:
[1]余華著.在細雨中呼喊.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