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迷宮中的求索

摘 要：美國后現代主義作家約翰·霍克斯以其不動聲色的筆觸，再次將讀者帶入了一個充滿荒誕、夢魘、恐怖、暴力卻難以逃離的黑色迷宮之中。本文以沃夫爾岡·伊瑟爾閱讀理論為基礎，并結合后現代創作技巧，淺析霍克斯小說《食人者》中的空白藝術。

關鍵詞：空白藝術；非線性敘事；黑色幽默

作者簡介：楊麗娜（1986.7.12-），性別：女，籍貫：黑龍江省牡丹江市，學位：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學，年級：2011級。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11-0-02

美國后現代主義小說家約翰·霍克斯（John Hawkes）以其大膽，反傳統的創作風格著稱。二戰期間，霍克斯曾參加美國戰地勤務工作的經歷為其創作提供了豐富的靈感和素材。這段不同尋常的痛苦經歷在霍克斯不動聲色的筆觸下奇跡般的轉化為各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力量，將二戰帶給人類的心靈創傷表現得淋漓盡致。1949年，霍克斯以二戰后廢墟德國為背景發表了第一部長篇小說《食人者》。夢魘與現實如同電影中的蒙太奇般隨意的切換，恐懼中夾雜著荒誕的笑，幽默中又飽含著不寒而栗的淚。閱讀這部小說就如同行走在充滿荊棘和故事的黑色迷宮中，愈是掙脫，愈是深陷，唯有置身于其中，才能體會其中滋味。一直以來對于文學作品的研究大多停留在作者主導，讀者被動接受的層面上。讀者反映批評代表人物德國批評家沃夫爾岡·伊瑟爾認為，未經讀者再創造的“作品”，只能稱之為文本，讀者完全可以通過作品中的“空白”與作者一道參與到作品的再創作中，賦予文本鮮活的生命力，使之成為一部完整的作品。所謂“空白”，是指文本自身為未言明的部分，需要讀者根據自己的想象加以揣度、填充的空白區域。“空白”大多被讀者忽略，然而讀者與文本交流的機會就潛藏在這里，這也就是為什么說“有一百個讀者就有一百個哈姆雷特”。

一、非線性敘事下的空白藝術

在敘事策略上，后現代文學作品普遍打破了傳統的線性敘事，采用更為靈活多樣的非線性敘事。作為實驗性小說代表作品，《食人者》也將非線性敘事運用到了極致。不置可否，時空并置，鏡頭閃切的確使得作品十分的晦澀難懂，但也正是文本所呈現出的時空混亂，情結零散為讀者的再創造提供了更廣闊的空間。

1. 時空并置

作為實驗小說家，霍克斯敢于向傳統的文學創作成規發起挑戰，并希望由此將作者從讀者的期許中解放出來，將更多的空間交給文本，交給讀者。與傳統的按照事件發展的時間順序進行敘事的線性敘事不同，《食人者》采取了將過去與現實時空并置的敘事策略。小說是以對二戰后廢墟德國的一個叫做斯皮岑的小鎮里一棟破舊不堪的收容所和以巴拉米爾為代表的精神恍惚四處游蕩的精神病人的描寫展開敘述的。廢棄的收容所、僵尸般饑餓的精神病人、斯諾夫人的陰暗的出租房、以性度日的佳塔、整日醉酒的美國監察員、躲藏在黑暗處吹號的獨眼教師斯汀茨、頹靡的鐵路信號員、大眼怪物般的無能市長，正當讀者還沉浸于二戰后德國滿目瘡痍之時，一戰前的華麗畫面似乎又帶著讀者穿越到了年輕時的斯諾夫人引吭高歌的大廳里；而前一秒鐘的歡愉即刻被第一顆打開這個國家大門的炸彈炸得粉碎，敘述再一次被推到了一戰。敘事不再是簡單的平面幾何，而是將一戰和二戰變成兩個獨立的空間并列放置。小說開篇手拿藤條的變態公爵不斷的追著佳塔的兒子，他們帶著讀者穿越了二戰后的廢墟，見證了一戰前的繁華，經歷了一戰的痛苦，又跑回現實的陰暗，不斷穿越時空的公爵和小男孩這似乎成為讀者在這時空迷宮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2. 鏡頭閃切

除將時空并置之外，《食人者》中還大量的使用了影視創作中的鏡頭閃切。正如霍克斯所說“小說的真正敵人是情節、人物、環境和主題”，頻繁的鏡頭切換跳躍將小說原有的情節連貫性打亂，傳統文本瞬間成了漫天飛舞的文字碎片。在小說開端牧師米勒的死就出現在資怎道夫的回憶中，而想要謀害美軍監察員利維的木樁也早早潛伏在黑暗的馬路上，然而二人真正殞命的一幕卻被其他無數的零散碎片穿插推延到小說的后半部分。“我”，資怎道夫，小說的敘述者和另外兩位人民衛士靠在粘土堤岸上等待截殺利維時，鏡頭被瞬間切換到對禿鷹上校的聯想、斯諾夫人照看“德國王子”巴拉米爾、患病的精神病人在跳舞、公爵追著小男孩跑到下水道等一系列畫面后，才最終將鏡頭切到了米勒和利維的死。

無論是時空并置還是鏡頭閃切都為閱讀設置了不小的障礙，按照傳統的接受模式去閱讀《食人者》近乎沒有一絲可能。霍克斯的作品向來以形散神不散著稱，因在閱讀的過程中讀者需要通過不斷地思考和想象，不斷參與到文本再創造中，為時空間漂浮的未定點的塵埃不斷的連線，找出這混亂表象下更深刻的意義。也許這只是簡單的時空并置，也許是對戰后混亂世道的深刻隱喻，也許是對歷史循環的思考，也許是對戰爭本質的探究，也許是對人性的一種思考和關懷，不同的人生經驗必然有著不同空白填補。

二、黑色幽默中的空白藝術

黑色幽默是后現代文學中另一種較為常用的創作手段，它不同于一般的幽默，而是以荒誕不經，玩世不恭的態度來諷刺生活中的陰暗，丑惡，痛苦，恐怖，使讀者在驚恐不安中發出苦澀的笑聲。《食人者》是一部以戰爭為題材的小說，在霍克斯這位語言天才的筆下，那些原本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意象都以一種不動聲色，波瀾不驚的幽默展現在讀者眼前，但卻深入人心，而這恰恰也是霍克斯在語言層面上為讀者留下的再創作空間。

1.“德國王子”巴拉米爾

如行尸走肉般，無精打采地閑逛于收容所廢墟之上的巴拉米爾是小說中出現的第一個人物。一個精神病院里的病人被莫名其妙的看成是德國的王子，然而這位王子不是神經兮兮地在空蕩蕩的街上閑逛，就是整日一言不發，跪在陰冷潮濕的地下室，由她幻想中的“母后”斯諾夫人來照看。巴拉米爾的種種病態令人作嘔，而在霍克斯的筆下卻成為戴恩河斯皮岑小鎮的王子，后面跟隨著幻想破滅的德國人。有關巴拉米爾的身份，到底是王子，是精神病人，還是病態德國人的縮影還有待讀者思考。

2. 精神病院暴動

精神病院發生暴動之時斯諾夫人帶領一群扛好棍棒的婦女們瘋狂的沖向精神病院，踩在死猴子堆上，來回奔跑亂砍亂打，精神病人們也因有猴子堆的保護才幸免被打傷。“其中一只凍僵的大猴子直挺挺地坐在其他小猴子的尸體上，尾巴蜷縮在脖子周圍，僵死的眼睛像月亮一樣昏暗，安靜，看著黎明的晨光。一直喊著黑暗孕育生命，黑暗，黑暗也帶來死亡”。這是霍克斯筆下兼具恐怖，滑稽的經典一幕，然而有關猴子口中的“黑暗”代表什么，婦女們又為何如此瘋狂都是留給讀者再創造的空間。

3. “食人者”的追逐

手拿藤條的公爵沒日沒夜追逐著孩子這條完整的情結雖被閃切為無數個細碎的鏡頭，然而依然是整部小說中留給讀者印象最為深刻的黑色幽默。更為荒唐的是公爵鍥而不舍的追逐了三四個小時后，將佳塔的兒子大卸八塊，為慶祝自己的“成功”，竟然邀請來了孩子的親姨來品嘗侄兒的肉，至此斯諾夫人也成了真正意義上的食人者。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樣兩位殘忍的食人者竟然成了新政府的重臣。在苦笑，驚嘆之后，更值得去探究的是戰爭的本質，這個民族的本質，人性的本質。

結語

時空混亂，情結松散，以及各種恐怖，荒唐，病態的意象使《食人者》這部作品如同一個旋轉的，充滿黑色力量卻令人難以逃脫的迷宮，讀者只有抓住霍克斯在敘事策略，語言層面以及其他創作技巧下的文本空白，在迷宮中不斷求索，積極地參與到作品的再創造中才能夠華麗的走出這迷宮，細細品味這黑色時空中空白藝術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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