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煒,江蘇省大豐市人,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在《詩刊》、《詩選刊》、《詩林》、《星星》、《少年文藝》、《綠風》、《揚子江》詩刊、《雨花》、《上海詩人》等發表詩作。作品入選《2008年網絡詩歌年選》、詩刊社《 2000年度最佳詩歌》、人民文學《2004文學精品詩歌卷》、央視《中外抒情詩歌欣賞》、《觸動大學生心靈的101首詩》等。多次在詩刊社組織的詩賽中獲獎。
他的身體,始終朝著故鄉傾斜
他說的故鄉,不是一個國家
一個省,甚至不是一個鎮
一個村。他說的也不僅僅是面積
或者,平方公里
一個,一事無成的人
到了五十歲,才出了趟遠門
他對故鄉的愛,只是一個比想家
洋氣一點的說法
他的心思不大,有著農民的
狹隘與膽怯
不足以,把故鄉愛得多么遼闊
充其量,也只夠愛一棵樹
一只鵲巢,一片長了草的小瓦
一塊剝蝕了青春的青磚
或者,一扇被桐油與豬血
油漆了無數次的窗子
窗外的桃花,與梨花
它們每年都開一次,謝一回
就像是村莊的紅白喜事
早已司空見慣
他愛小河,就是愛家門口
淘米洗菜的水碼頭
他說的故鄉,不是一個國家
一個省,一個鎮,一個村
他說的就是一株麥子,在針屁股大的地方
生長,揚花,抽穗
從不貪心。他愛故鄉,就像愛母親的乳房
妻子的紅唇,或者僅僅是被人忽略的
故鄉頭發上的一粒草籽,下巴上的一顆美人痣
住在故鄉老墩子上的人
隨著村,鎮,省,國家,漸漸縮小
直到變成眼中,眺望的瞳仁
他說的故鄉,很小
只是他住旅店時,衣服上拍下的一粒塵埃
飛在窗口的光線里
那上面,有他熱愛的親人和鄉親
他把它握在掌心,好像他的手就是一個國家的版圖
那粒被他喚著故鄉的塵埃
就坐落在生命線與愛情線
交匯的十字路口
他的身體,始終朝著故鄉傾斜
只要天一黑,除了他
誰也不會輕易發現
風吹開繁密的灌木叢
我聽見蟲鳴光線一般穿過身體
10萬億個細胞的寂靜,是多么遼闊的孤單
讓我的心,有了沙漠的荒蕪
按下黑夜的琴鍵,黎明一動不動地跳了出來
在夏季,它更像是一只綠色的青蛙
風吹開繁密的灌木叢,蟲鳴明顯高了幾個音階
并且陽光般耀眼,無法分辨
山頂上,長滿了高大的松樹
偶爾會有一兩聲鳥鳴,高過昆蟲的領地
但層次分明,并不影響彼此求偶
或者,尋找失散的親人
我爬上山頂,像一棵松樹迎著夕陽站了一會
然后獨自下山,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天黑了下來,身體里蟲聲大作
我側了一下身,就像風吹動了山頂的松樹
聽腳下的灌木叢,蟲鳴聲咬破了夜色
就好像是孤單,點亮的小油燈
我寧愿相信是母親搬走了樹下的麥草垛
我寧愿相信自己還在池塘邊的桑葚樹上沒有下來
池塘里的魚,為爭一粒桑葚驚動了一池的水
我寧愿相信是母親搬走了樹下的麥草垛
用炊煙在天空寫滿了我的名字
而不知道,我就在樹上
像一只三喜子一樣,對著她不停的嘰嘰喳喳
我寧愿相信,自己是在桑葚樹上下不來了
跟著春天越長越高,一直長到伸手就能摘到月亮
用月光換一換母親被太陽曬黑的皮膚
被時光揉皺的臉頰。一直長到能摘到星星
放在母親納鞋底的油燈里,把火捻大
不再傷母親的眼睛,才肯與春天一起
與另一個自己匯合
我寧愿相信,我離開故鄉的路只是一根樹枝
我上蹦下跳,偶爾唱支歌
都能讓故鄉的心跳加速
我在異鄉,熬夜寫詩
或者,只是為了讓心中的故鄉
不要像年邁的母親那樣,那么容易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