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鄉的種植（二首）

文秘科

“從詩歌的人成為公文的人——”

在橋頭徘徊的書生

與清風明月灑淚相別

懷揣功名遠行

他在異鄉駐扎下來，文字

仍舊是他的盤纏。這個

曾經用文字搭建廟宇的人

現在和文字一道，被拆解

馴服，格式化，逐漸習慣于

在字里行間邁方步

四平八穩，字正腔圓

不排除有時候裝腔作勢

他來到紙上，如同

租佃者來到田畦

俯身大地，耕耘，施肥，除草

他沒有自己的土地，但照樣

在風和日麗中感受忙碌，快樂，恩澤

面對壞天氣交出青春，熱情，耐性

在權力的田園里，像莊稼一樣

淳樸，隱忍，暗暗使勁

這異鄉的種植，從此收留

一位前世的詩人。在文秘科

隨風起伏的稻菽，掩蓋了

流浪者的鄉愁

某次遺體告別儀式

那個躺在鮮花叢中的人，不是

我的上司，而是上司的上司的

上司。他生前太累了。因此需要那么多人

送他去一個沒有主席臺沒有排名順序

沒有繁文縟節的地方，送他回到平地

長眠或者安棲

悼詞像白花在低空舞蹈，這是另一場雪

飄灑在他撒手離去的原野。請原諒我的分心

我想，這次講稿應該未經本人審閱，不過也難說

在生前，他以嚴謹聞名，不允許任何人

篡改他的意圖。彌留之際，他有可能已經

對蓋棺論定的言詞簽字同意。但可以肯定的是

他無法再對悼詞表態，我注意到他

無論贊美多么熱烈，都一言不發

連嘴角也沒有翕動，更不要說鼓掌致謝

悼詞繞梁不絕，主角表情木然

沒有人能明白水晶棺內的孤單

必須承認今天他的表現太反常了。這個

從此不再醒來的人，停止一切指示，加入傾聽者

的行列。不過我明白，更反常的是我

他不認識我，但我必須參加他的追悼會

是什么力量支配著我？像無形的

鞭子。我低著頭，跟隨前面的送別者

踏著哀樂的節奏緩行，步履沉重

人生的結局原來如此千篇一律

他在一言不發中遠去，我在悶悶不樂中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