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罕見：朱元璋如何重刑反腐

黃袍加身之后，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也沒有忘記他的苦出身。十七歲時，還被人叫著朱重八的他便失去了父母和兄長，過著乞討為生的叫花子生活。正是這樣“接地氣”的經(jīng)歷，使他對貧民百姓的疾苦感同身受，對貪官污吏恨之入骨。朱元璋深知，曾經(jīng)叱咤天下的前朝大元，之所以那么快土崩瓦解，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官吏普遍貪污腐化。因此，朱元璋在明朝建立之初就特別重視廉政建設(shè)。

戴著枷鎖的王朝

明初的官場，充分貫徹了“治亂世，用重刑”這個基本原則。對于犯下貪污罪行的官員，朱元璋嚴厲懲處絕不手軟。由他親自主持制定的《大明律》中，特別將有關(guān)贓罪條文單獨列出，并且明確規(guī)定，官員受贓數(shù)目達到八十貫（一貫相當于銀一兩），就要處以絞刑。他還頒布了具有法律效力的《大誥》三編和《大誥武臣》，開列了一些從重懲治貪污官員的典型案例，讓大小官員以此為戒。

完善且行之有效的監(jiān)察體制對約束官吏起到了較好的作用。在中央，有都察院負責糾劾“壞官紀者”，還有獨立于都察院的六科給事中以稽查百官之失。地方上，既有提刑按察使司對地方官員進行監(jiān)察，又派出巡按御史考察府州縣官。此外，國家還賦予地方士民直接進京陳事或?qū)⑽：Φ胤降呢澒傥劾裟盟椭辆煹臋?quán)利，并規(guī)定地方不許阻攔。

這一系列政策措施，從很大程度上保證了明朝在開國年間吏治較為整肅廉明。然而，隨著農(nóng)業(yè)和手工業(yè)的逐步恢復(fù)發(fā)展，商品經(jīng)濟日趨繁榮，人們不再滿足于糊口度日，開始追求現(xiàn)實的享樂，并向往奢侈安逸的生活，整個社會攀比之風盛行，拜金主義大行其道。與此相應(yīng)，官場中的風氣也每況愈下。為保住官位和謀求升遷，下級對上級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送禮行賄，公然進行。在平時，官員特別是京官，盛行將葉子金夾在書冊中賄送，美其名曰“書帖”、“書帕”，往往于相見揖讓時，“口敘寒暄，兩手授受”，人稱“世風日偷，如江河日下，不可止矣”。另也有學(xué)者指出，明代官員的俸祿標準較低，正一品官員的年俸祿只有1044石，正七品知縣的年俸祿只有90石，為官員貪婪腐化提供了借口。

漸漸地，朱元璋悲哀地發(fā)現(xiàn)，他一向推崇的酷吏重刑法寶不再有效，血雨腥風中，十五萬顆貪官的人頭落地，卻依然擋不住他的官員“前腐后繼”。殺到后來，京官上朝前，皆像赴死一樣和妻兒訣別，囑托后事。下班回家，慶幸又多活了一天。最盛時，官員戴枷坐堂，面刺金印，堂外剝皮楦草，前任貪官的皮囊在風中搖曳。

這樣戴著枷鎖的王朝豈能長久？郁悶的朱元璋，瓦刀臉上掛滿了問號。

出淤泥而不染

到了明中后期，官場已徹底成為貪污的淵藪，腐敗的巢穴。此外，由于法網(wǎng)日弛、監(jiān)察失效、考課舞弊等原因，使得明初嚴密的監(jiān)察體系逐漸失去了效果，貪污腐化的趨勢愈發(fā)不可逆轉(zhuǎn)。大明王朝，已經(jīng)走過了富有朝氣、蓬勃向上的壯年時期，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敗。

然而，也有那么一些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人，保持著一身清廉之氣，希望以一己之力挽狂瀾于既倒，拯大廈之將傾。

路迎就是這樣一位清官。路迎是山東汶上人，正德三年（1508年）進士。他在湖廣襄陽知府任上，嚴格約束衙門中的胥吏，并堅決打擊地方上對小民作威作福的豪強，治績?yōu)楫敃r人所稱道。后來，路迎又先后出任松江知府和淮安知府。淮安地處南北要沖，南北往來官員的接待費用以及運輸北上物資所需的各項雜費，都向當?shù)氐拿癖姅偱桑@些款項的很大一部分，都落入了衙門書役以及驛站官員的腰包。小民負擔沉重，苦不堪言。路迎裁革各項浮費，節(jié)省了許多有名無實的開支，減輕了當?shù)匕傩盏呢摀；窗踩嗣窀卸鞴Φ拢瑢ｉT建立祠堂為他祈福。

由于治績突出，路迎被升為浙江按察使。嘉靖十三年（1534年），路迎到嘉興府視察，知府照例向他饋送銀兩。路迎不但將饋贈原封不動地退回，還在嘉興知府的禮單后寫道：“此物奚從來，奈何污我？”該知府隨后也因為考績?yōu)椤安恢敗倍涣T免。同年，路迎升任都察院僉都御史，巡撫邊境重鎮(zhèn)宣府。當?shù)剀娛框湙M，往往虛列名籍，冒領(lǐng)、侵吞邊鎮(zhèn)錢糧。路迎仔細核對軍士名單，嚴厲打擊將領(lǐng)克扣士兵錢糧以及冒領(lǐng)、貪污軍餉的行為，不到兩年的時間，邊政肅清。

最有名的清官

要論明代的清官，最有名的當然是海瑞。

海瑞，字汝賢，海南瓊山人，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舉人。他幼年生活困苦，深悉民間疾苦。在擔任浙江淳安知縣時，海瑞只吃粗米，且命老仆在官署空地自種蔬菜以供日常食用，為母親過壽，他特意買了兩斤肉，以至成為傳遍街頭巷尾的“重大新聞”。萬歷初，首輔張居正特意派巡按御史查察當時賦閑在家的海瑞，御史只見粗茶淡飯，居舍蕭然，不由得嘆息而去。

海瑞馭下甚嚴。他嚴令下屬不許以任何形式貪污受賄。在淳安任知縣時，就曾立下規(guī)矩，如果有人用錢物到衙門打點關(guān)節(jié)，無論數(shù)額多少，行賄者和受賄者都要被處以枷號兩個月的處罰。超標招待過境的官員和使節(jié)是當時危害甚大的一種行賄方式，海瑞則力圖整治這一風氣。還在他擔任淳安知縣時，巡鹽都御史鄢懋卿出巡，此人表面上要求地方一切從簡，其實所到之地，極盡搜刮之能事。在即將經(jīng)過淳安時，海瑞特地上一稟帖說：“傳聞所至與憲牌異，欲從憲牌則懼招尤，欲從傳聞則恐違憲。下邑疲敝，未知所從?！臂稠湟姷椒A帖，一笑置之，最終繞道而過。

他還將嘉靖朝以后官場貪污盛行、民生凋敝歸因于懲處貪官污吏的刑罰太輕，為此他上疏懇請萬歷皇帝恢復(fù)太祖時枉法八十貫論絞的祖制，甚至認為應(yīng)該對貪贓枉法之徒重新使用剝皮楦草（明初酷刑，剝下人皮，用草填充之）的酷刑。

海瑞的所作所為，對于當時貪污、奢侈盛行的風氣，還是起到了一定的震懾作用。隆慶三年（1569年），海瑞以右僉都御史巡撫應(yīng)天。因為忌憚海瑞的威嚴，當?shù)赜胸澑盂E的屬吏大多自行辭職離開。在當?shù)乇O(jiān)督織造的中官甚至因為海瑞的到來而減少了自己出行時的仆從，平時生活講究排場奢華的豪強將朱紅大門臨時涂成黑色。

最為人稱道的是海瑞卒于官署后，遺物只有俸金八兩，葛布一端，舊衣數(shù)件，靠朋友們湊錢才為他入殮發(fā)喪。目睹這一切的時人朱良感慨道：“披鱗直奪比干心，苦節(jié)還同孤竹清。龍隱海天云萬里，鶴歸華表月三更。蕭條棺外無余物，冷落靈前有菜羹。說與旁人渾不信，山人親見淚如傾?！?/p>

“三字經(jīng)知縣”徐九思

《明史·循吏傳》記載了這樣一位深受百姓愛戴和傳頌的地方官代表，他就是句容縣知縣徐九思。

徐知縣是江西貴溪人，雖官位不高，但剛正廉潔，愛民如子。在徐九思剛出任應(yīng)天府句容縣知縣時，有一個狡猾的縣吏，拿一份空白文書來偷蓋縣印，徐九思發(fā)現(xiàn)后，要依法對其予以重懲，衙門里的眾官員為其求情，但他秉公執(zhí)法，不為所動。從此，句容官場風氣為之一變。

徐九思到句容不久，同僚及當?shù)匕傩站椭饾u了解到他的“愛民三字經(jīng)”，即“勤、儉、忍”。“勤”，就是勤于公務(wù)，為避免縣吏在征稅催賦、僉派徭役時營私舞弊，徐九思先是了解鄉(xiāng)民的貧富狀況，然后再依據(jù)實情分配徭役，平衡賦稅的輕重，查實豪強隱占的賦額，不再轉(zhuǎn)嫁到貧困戶頭上。

“儉”，就是節(jié)儉裕民。徐九思要求自己“不嗜肉，惟啖菜，佐脫粟”，他在縣衙的園圃里種上蔬菜瓜果，飼養(yǎng)了家禽，還把園中的水池改建為魚池。園中的收獲不僅改善了縣吏的生活，而且節(jié)省了縣衙的招待費。目睹當時貪腐盛行、奢靡成風的情形，食不甘味的他苦思冥想，居然想出了這樣一個創(chuàng)意——命人在縣署前的石屏上刻畫了一棵青菜，居中題詞：“為吾赤子，不可一日令有此色；為民父母，不可一日不知此味。”兩邊配上一副對聯(lián)：“方丈石墻為戶屏，一絲畫菜為官箴。”以此自勉也警示他人。這塊被稱作“菜銘碑”的石屏與立于衙署大堂前的戒石碑，赫然成為句容縣衙獨特的風景線。

“忍”，就是忍讓不爭。徐九思告誡自己安于清貧，不爭名利，不與貪官同流合污。但是他的忍是有原則的，他對自身的名利可以“忍而不爭”，對于百姓的利益，則絲毫不忍不讓。句容曾遭大旱，官府開倉發(fā)糧賑災(zāi)。按照舊例，應(yīng)當將救濟糧全部平價出售，糧款上繳。徐九思認為，災(zāi)年中真正受難的災(zāi)民早已無錢，平價之糧對于他們猶如市價，而有錢的豪民富戶卻乘機搶購囤積。為此他向上官據(jù)理力爭，并根據(jù)實際情形進行改革，將撥下的救濟糧，一小部分以市價出售，以歸還官倉；其余大部分糧食，他親自監(jiān)督，在縣衙前施粥，救助饑民，使有錢者無空子可鉆，無錢者卻能真正受惠。

榮膺“三字經(jīng)知縣”稱號的徐九思，在句容知縣任上整整九年。離任時，每天都有大批民眾前來與他道別，致使其行程延遲了一個多月。全縣民眾自發(fā)為他建立生祠，將他當作神靈來供奉崇祀。“方丈石墻為戶屏，一絲畫菜為官箴”這幅對聯(lián)也流傳至今，成為清正廉潔的格言。

大明歷經(jīng)276年，不乏這樣清正廉潔的官員，雖然受時代和政治體制的限制，他們無法也不可能改變其時政治腐化、吏治敗壞的大局，然而，他們與腐化風氣相抗衡的錚錚傲骨以及對當時和后世社會的警醒卻是不容忽視的。在中國的傳統(tǒng)時代，法令制度發(fā)揮效用的空間相比于今天要大大壓縮，而且已有的法令制度又受制于皇帝的主觀意志，并依其需要隨意變更。這樣，就給社會治理帶來了隨意性、主觀性和不穩(wěn)定性。官員個人的人格品質(zhì)、能力和意志等，就很大程度決定著國家政治和地方管理的好壞。因此，清官們在社會治理、社會穩(wěn)定以及為百姓謀利方面功不可沒，僅以封建制度的衛(wèi)道士來評價他們是有失公允的。

當然，清官絕不僅僅意味著不貪污、不愛錢，這只能稱為廉吏。察吏安民，興利除弊，謀求百姓的利益，推動社會的進步，才是官員的基本職責。那些歷史上流芳百世的“清官廉吏”，在自身奉公守法、安貧樂道的同時，更為人看重的是為官一任，有所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