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草原

One

去內蒙那天，你恰巧飛往南昌，如此便是我獨自出發，其實我知道即便那日你在北京也不會在七點出現在我面前，長久以來我們之間最默契的就是在冷戰時誰也不肯先退讓一步，這無疑是最讓我無奈的吧，沉默有時可以是無聲的安慰，有時是一把傷人的劍。

地圖上說北京到烏蘭察布的距離是三百五十三公里，車程不到五小時。路過堵車嚴重的居庸關，穿過一條山中隧道，看著一座座相連的青山，半途扛不住困意來襲就靠在座位上小睡，蒙眬中聽到車上有歡呼聲，睜開眼就看到了深藍如洗的天空，仿佛伸手可觸的大片大片的云朵輕輕地墜在半空，正午的陽光在云層上灑下一層金色的光，輕飄飄的好像下一瞬就會落在草原上，那樣猝不及防的震撼瞬間把所有的睡意趕跑。

一望無際開滿野花的草原，高高樹立在草原各個角落的風車、奔跑的馬兒、純凈的空氣，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都容易讓人歡喜讓人滿足，何況是我這種在帝都幾月都看不到藍天的，可是我知道，惟獨缺你，所以這次行程于我而言注定不那么圓滿。

到了蒙古包下車的那一刻涼意忽然襲來，好在來之前聽說草原氣溫低備了外套。吃過飯往兜里揣上奶豆子開始徒步去附近最高的那個山丘等著看日落。在草原上走怎么能不帶零食呢，明明一眼就可以望到的山丘，要翻過一個小山丘又一個小山丘呢。

路上邊走邊采野花，用二三十種野花編成兩個花環，偶爾踩到干馬糞就會下意識地跳起來跑開，等爬上目的地的山丘時已然將近日落，烏蘭察布的草原遠沒有呼倫貝爾聞名于外，因此寬廣的草原上游人極少，步行一路回頭，看到的可能也只是被拉長了幾倍的影子，掏出手機在空間編輯說說，我說“在烏蘭察布輝騰錫勒草原，哼一首歌等日落。可是從來沒有哪一刻，我是這樣想念你在身邊。”看到你QQ在線，可是你依舊不理我，于是就把后面那句一字一字刪掉了。

獨自坐在一尺多高的草叢中看落霞逐漸褪去，看落日藏到山后，余燼散去，溫度也隨之而去，單是薄薄的針織衫已經不足以御寒。

Two

你知道一個旅行者最大的悲劇是什么嗎？是路癡。

按照來時的路線返回，為什么會走到另一個蒙古包呢。蒙古大叔像個裁判，無比肯定地說：你走錯了，你住那個蒙古包在山丘的另一邊。在心里喊一聲蒼天，我默默地沿著大路走回去。我想都怪你擾亂我心緒，不然我怎么會迷路呢，可是這依舊改變不了路癡迷路的事實。

天幕越來越黑，無數個星星點點在天空亮起，路過的蒙古包逐次放起了煙花，而孤寂恐懼突然無邊的黑夜般襲來，寥寥可數的幾座蒙古包散在這般廣闊的草原，而我所能做的只是攥緊手機，只是選擇繼續前行。所幸在半路被出門尋我的蒙古包的主人撿回去，那一刻忽然有落淚的沖動，或許是為了在異族他鄉能遇到的善良可敬的人，或許是慶幸沒有半夜凍死在草原上。

點起篝火時，我已經穿上了風衣，抱著一碗溫熱的奶茶，站在一邊笑著看同一個部落來自不同城市的人們手拉著手圍著篝火唱歌，期間被一個蒙古姑娘拉進了圈里跳了兩圈，恍然感覺手機在震動忙退了出來，可是沒有，電話、短信什么都沒有，原來不過是幻覺。

午夜過后氣溫越來越低，蒙古族的姑娘們都睡了，而前來游玩的猶不盡興，于是隨便坐在草叢中圍成圈，開始彈吉他唱歌，從一首《童年》唱到《朋友》、《水手》還有些不知名的老歌，一箱烈酒就這樣輪流被十來個人喝完。猶記唱完《朋友》時彈吉他的少年說，雖然離開這里之后，我們這些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相見，但是此時此刻我們能坐在一起喝酒放聲歌唱，就已經是莫大的福祉，為了我們能相遇，干杯。

你看，我們能在人海中相遇，相知，相愛，又是攢了多少運氣呢。

Three

我們都有一個錦繡江湖的夢，仗劍走天涯抑或策馬奔騰在草原。

“腳尖放在馬鐙上，上身稍微傾斜……”教我騎馬的蒙古小姑娘在上初中，她說她騎那匹馬是她從小養大的，棕黑的鬃毛每天梳整，所以很光亮，她的馬兒在馬幫中跑起來是最帥氣的，說這些時黝黑的臉上一副自豪的模樣。她在前面騎馬，手中同時牽著后面的我騎這匹馬的韁繩，慢悠悠地走著，讓我適應馬背上的感覺之后開始奔跑起來，然后我覺得初學騎馬者奔跑太痛苦了，因為掌握不好馬奔跑的速度與自身應起伏的規律，只能被顛得七葷八素。

一整個上午都在馬背上顛簸，期間走過一個叫做黃花溝的地方，下坡處有成片的白樺林，尋一處草勢茂盛的地方，躺著小憩一會兒聽蒙古姑娘唱草原上的歌。返回馬幫的路上看到并肩騎行的情侶，男生忽然對著空谷喊了一句：我愛你，我們要一直在一起。突然就心生艷羨，是不是因為年少，所以可以毫無顧及地用力去愛。在他聲音之后，我也輕輕地說，我愛你，L。可是聽到的也只有風吧。

坐在蒙古包后面的草叢中我忽然覺得旅行的意義，也許就是在行走的過程中會重新認識自己，從而不斷地成長，同時也會發覺自己心里最留戀最想念的人事，是的，在這碧空如洗的天空下我忽然很想回北京，很想見到你，什么冷戰，什么吵架，都不足以讓我停止去想念。

“我要去看最藍的天，爬最高的山，路過最大的草原，聽到最澎湃的海聲，才有資格說在這個世界上，我最想呆在你身邊。”我站在距離你之外的千里之遙，把這句以前在網上看到的話一字一字編輯發給你，然后收整行李打道回府。

返程的半路上收到你回復的短信，你說，等到風景都看透，一起去看細水長流。

我走過很多地方，溫婉江南、海邊聽濤、孤山聽禪，可是只要你在，哪里不是風景如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