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煮時光鎖流年

① 姐上輩子在月老那里當差

寧笙偷偷摸摸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左手舉著臺燈在熄了燈空無一人的教室里和一道圓錐曲線題奮力廝殺，背后幽幽地傳來一聲“有——空——嗎？”嚇得我直接就把手里的臺燈扔了出去，看著明晃晃的白光在空中做起曲線運動再“啪”地一聲親吻大地。

還沒回過神就聽見背后那貨的笑聲，不用猜我就知道這么不靠譜的打招呼方式也只有寧笙做得出來。

我心疼地撲向亮光撿起我的寶貝臺燈，對著寧笙黑暗中笑得扭曲的臉照去。

臺燈的光照得寧笙的臉一片雪白，寧笙“啊呀”一聲拿手遮住亮光，急急地說云藍云藍，我找你有事！

我“啪”的一聲把臺燈放桌上坐下翻白眼說，這大晚上的，瞧你這偷偷摸摸賊頭賊腦摸進我們班，是想劫財還是劫色啊？

寧笙坐在對面的凳子上在臺燈的照耀下和我一起翻白眼，云藍你不要這么自戀好嗎？劫財本少爺不缺錢，劫色……嘖嘖……寧笙搖晃著腦袋上下審視我一遍像在看不爭氣的莊稼。

我正準備還擊，寧笙又如變臉一般嚴肅地抓住臺燈說，云藍，下個月就是符穎的生日了，可是吧，我又不知道送什么……

我愣愣地看著他一張一合的嘴唇，突然剽悍地抓起筆繼續那道題目頭也不抬地說，想讓姐準備吧？放心，姐上輩子在月老那干過差事，包給你來一份浪漫又實惠的生日禮物。

寧笙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笑得像朵野花似的說謝謝謝謝那不打擾你了啊，樂顛顛地退出了教室。

寧笙的腳步聲消失了之后，我放下手中的題撐著下巴看黑漆漆的教室，然后又看向黑漆漆的窗外。我不知道我此時的45°仰角夠不夠標準夠不夠憂傷夠不夠非主流，反正是把經過教室門口的姜致遠給震驚了。他抱著他的化學課本認真地跑到我面前問，云藍，你是在表演燭光里的媽媽嗎？

我繼續望著窗外，低低地說，姜致遠，寧笙叫我幫他給符穎準備一份生日禮物。

姜致遠沒有說話，默默地把臺燈向他那邊挪了挪，索性攤開習題冊開始做化學。我轉過頭看他移動的筆尖。分子晶體原子晶體離子晶體金屬晶體，晶胞規則又復雜，晃啊晃啊模糊了我的眼。

②他問我，你有喜歡的男生嗎

放月假后我一整天都蜷縮在電腦椅里逛淘寶，一大堆各式各樣的“創意生日禮物”看得我眼花繚亂。我起身泡了杯咖啡繼續揉著眼睛盡職盡責地翻動著頁面，電腦旁的鏡子里映出我發紅的眼睛，像一只煩躁的兔子。

我看上了一顆蝴蝶形狀的鑲著水鉆的發夾，照片上別著發夾的模特兒對著鏡頭笑靨如花，一頭黑發傾瀉而下，小蝴蝶在頭上閃閃發光。

我很自然地想起了近日網上正流行的“待我長發及腰，少年娶我可好”的句子，然后腦海中又很自然地浮現出符穎的樣子。符穎的長發雖不及腰但也過肩，走路的時候長發在后頸邊蕩啊蕩啊，蕩得滿世界春暖花開。

物流很快，不出幾日就收到了那只漂亮的蝴蝶。我打開那纏著綢緞的粉色小盒子，取出發夾站在鏡子前小心地把它別在自己曾被寧笙形容過“像狗啃了一樣”的短發上。蝴蝶在我枯黃的頭上像被噴了殺蟲劑似的萎靡不堪。

我嘆了口氣扯下發夾，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幾根頭發被拉扯下來，頭皮生疼。

我現在很后悔知道“寧笙喜歡符穎”這個秘密。

那還是上個暑假閑來無事上QQ的時候，突然發現寧笙的小頭像亮著。我鬼使神差地點開寧笙的對話框說寧笙，我們來交換秘密好不好？

寧笙回復得很快，說好啊。緊接著發來一句——“你有喜歡的男生嗎？”

這一行字像一枚炸彈炸得我七葷八素。我咽著唾沫看著電腦屏幕，覺得小心臟都快爆炸了。我覺得我的手指都快自動翻飛敲擊鍵盤告訴他我喜歡的就是你啊，但理智還是占了上風，我求救似的點開姜致遠的QQ說寧笙問我有沒有喜歡的男生，我怎么回答啊？

我在這邊等得心急如焚快抓狂的時候姜致遠才慢騰騰地回復，你告訴他你喜歡他啊，笨啊你。

我看著姜致遠的回復熱血沸騰，懷著滿腔激情打了兩個字——“沒有。”

寧笙在電腦那邊說也對，你這個女漢子也不會喜歡男生的吧。

我瞬間感到無比失落。對，我不喜歡男生，但喜歡寧笙。

而就在我郁悶的時候，寧笙淡淡地說了句，你覺得符穎這個女生怎么樣？

郁悶的心一下子被這句話撕扯得生疼。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頭一下子很痛也很空，心口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

符穎這個女生我是知道的。暑假剛開始，寧笙被我硬拉著去陪我補習我那爛得跟餃子餡似的物理，而符穎就是坐在我們右前方的女生。當時我還指著符穎那頭可以去給飄柔打廣告的秀發跟寧笙說看哎看哎氣質型美女！于是寧笙就這么聽話地看上了。

什么叫“引狼入室”、“玩火自焚”、“自食其果”我算是深刻領悟到了。

③他說云藍，你懂嗎？

雖然“幫喜歡的人給情敵準備生日禮物”這件事讓我感到很受虐，但我還是懷著一顆仁慈之心一邊在心底詛咒“有情人不成眷屬”一遍笑得如陽光般溫暖把盒子交給寧笙，甜蜜地說加油哦，姐姐跟月老打過招呼了幫你們開后門牽紅線哈。

姜致遠站在寧笙身邊一臉鄙視地看著我自主虐心，哀嘆地拉著寧笙走了。我看著他們和諧的背影又看著自己投下的陰影，未加修飾的短發連影子都是張牙舞爪。

“喂，云藍。”正在對著影子面目猙獰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叫我，我抬頭就看見姜致遠正一臉“何棄療”的表情注視著我。

“被自己感動了？覺得自己這樣很偉大是吧？”姜致遠突然很生氣，捉起我的一只袖子一路把我拉到一家理發店。

我環視了理發店一圈特沒出息地磕磕巴巴盯著姜致遠怒氣沖沖的臉說哎哎哎，那啥我生活費什么的不夠啊，你是想理發然后把我扔在這里打工抵債嗎？

姜致遠停下來特鄙夷特高傲地向我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一把把我推過去沖里面叫道，師傅，給她修一下頭發！

于是我就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被強行壓在椅子上任師傅處理我的頭發，而姜致遠就一直特霸氣地站在一旁。

我被理發師按著的腦袋還是飛速運轉。我一直在思考如果要被留下抵債我是要向右邊跑比較快還是向左邊跑比較快。過了一會兒從鏡子里瞥見霸氣十足的姜致遠，像過去到奴隸市場隨手一指說一句“這丫頭我買了”的少爺。想到這里我不由得閉上眼睛狠狠在心里給了自己一耳光——有這么比喻自己的嗎？

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理發師傅已經揭開了我身上的圍布。我那亂糟糟的短發硬是被師傅弄成了一個小巧的蘑菇頭，略黃的頭發竟讓鏡子里的自己帶有點“俄羅斯姑娘”的味道。

我對著鏡子真是對理發師這個職業感激涕零，丑小鴨變天鵝的故事真心存在啊，真的是“發型決定一切”啊。

姜致遠他揚了揚瞬間瘦身的錢包說云藍，你看你其實也可以很漂亮。

我感動得熱淚盈眶，拉著姜致遠的袖子激動地說你真是黨的好兒女啊，然后特大氣地決定請他吃一碗酸辣粉。

姜致遠就蹲在路一邊“呼哧呼哧”吃粉一邊瞪我說你就這么用5元一碗的粉把我這個重塑你的恩人打發了？

我笑瞇瞇地摸著頭發點頭。

姜致遠突然抬起頭很認真地跟我說，你干嗎不告訴寧笙你喜歡他呢？

我注視著地上我的影子，頭發是很規矩的一個圓弧，很乖巧的樣子。

姜致遠突然站起來跟我說，我知道你喜歡寧笙很多年了，你為什么不早告訴他呢？他之前也一直喜歡你但卻不敢告訴你，直到遇到符穎這家伙才“移情別戀”你知道嗎？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說不出話。還有比更狗血的事嗎？

姜致遠臉上閃過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他說云藍，女追男隔層紗，一捅就破，男追女隔座山，翻都翻不過啊……你懂嗎……

④盡管她喜歡別的男生看不見她身后的我，我都喜歡她

國慶放假的時候接到寧笙的電話，他說云藍云藍，我準備向符穎告白了，約在博雅KTV包廂里，你來給我撐場子吧兄弟？

我閉著眼睛說哦。

晚上我如約到了博雅。寧笙正在和符穎坐在沙發上拿著麥合唱許嵩的素顏。符穎黑亮的長發上別著我在淘寶網上精心挑選的發夾，蝴蝶在燈光下展翅欲飛。我摸了摸自己的短發，雖不再亂糟糟，但自卑感如潮水一般涌來。姜致遠本來在和另外幾個朋友玩撲克，見我垂頭站在門邊急忙把我拉進來。

一曲《素顏》剛好曲終，寧笙轉頭也看到了我，滿臉欣喜地說兄弟兄弟快進來。我垂下頭跟著姜致遠走到角落里。

被寧笙找來“捧場”的朋友們故意把氣氛搞得很high。我只要一抬頭就看見寧笙深情款款注視符穎的樣子，那樣子似乎在看著他的全部世界。我沒來由地想，當我還不知道寧笙喜歡我的時候，寧笙是不是也這樣注視過我？

而話題也不知道怎么就進行到動物身上，后來又過渡到牛的反芻。在場的幾個女生連說好惡心，嚼過一次的東西還要去嚼第二次。然后我聽見寧笙在旁邊說，自己嚼過的和喜歡的人嚼過的，都不算臟吧？

我看著寧笙那柔情的目光飄啊飄啊又飄向符穎，心里惡心得快把晚餐都吐出來。我突然端起面前的杯子，站起來喝了一口又吐回去說，可是，這樣自己還是會覺得惡心不是嗎？

氣氛一下子變得相當詭異，我眼神復雜地注視著寧笙，沒有人說話，只剩下單調的音樂聲，辛曉琪很應景地唱著“多么痛的領悟，你曾是我的全部……”

突然我手中的杯子被人奪走，我驚訝地轉過頭，看見姜致遠毫不猶豫地仰頭喝下。姜致遠的臉在燈光照耀下一片潮紅。他說，我，我不覺得惡心。

我有些氣急敗壞地推了一把姜致遠說你干什么啊。

姜致遠突然抓住我的手臂，聲音低沉，一字一字咬得很清楚，他說云藍，你不是和寧笙玩過交換秘密的游戲嗎？我也想玩一次好嗎？我告訴你我的秘密，我自始至終都喜歡過一個女生，盡管她不淑女，盡管她時常神經大條，盡管她總是喜歡著別的男生看不見身后的我，可我一直都好喜歡好喜歡她。她是你啊，云藍。

我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姜致遠亮晶晶的眼。我笑了起來，拍了拍姜致遠抓住我手臂的手說兄弟你開玩笑呢吧，不好笑的。姜致遠慢慢松開手。我故意不去看他的表情，乖乖到座位上坐好，若無其事地玩弄著面前的杯子。氣氛很快又恢復正常，今天的主角畢竟是寧笙和符穎，怎么會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幾家歡喜幾家愁呢？

⑤ 我的身邊總會有姜致遠，而他的身邊卻從未有過云藍

我那句“找月老開后門牽紅線”的話一語成真，寧笙對符穎的告白獲得圓滿成功，而我和姜致遠之間的關系變得怪怪的。

學校并不大，以前總是偶遇的姜致遠現在卻不曾遇見過。偶爾在食堂遇見寧笙和符穎坐在一起吃飯我還會笑瞇瞇地打一個招呼，可每次看見寧笙很自然地將自己餐盤里的菜夾給符穎的時候鼻頭還是會不爭氣地發酸。以往每當我傷心時，身邊似乎都有姜致遠在旁邊沉默。雖不曾對我說安慰的話，但他的存在總是讓我覺得很踏實。

突然很想姜致遠。學校這么小，不可能兩個人一直遇不到。

我這樣想著就紅著眼眶去姜致遠的班上找他，姜致遠班上的同學看見我很奇怪地說：哎，姜致遠已經不上學了啊？

不上學了？什么意思？我抓著那個同學的胳膊著急地問。

那個同學白了我一眼說，姜致遠要去參軍啊。

腦袋“嗡”的一下，依稀記起以前姜致遠似乎問過我如果他去當兵我會不會想他。當時我隨口說去就去唄大驚小怪什么。

我昏昏沉沉地回到教室，意識到我將會很久很久也見不著姜致遠了。

⑥今夕何夕，青草離離

日子沒有姜致遠也過得很快。寧笙在和符穎“轟轟烈烈”一段時間后也快速分手，我的旁邊還是走著寧笙，我的身后卻沒有了微笑的姜致遠。

我還是會時常和寧笙以兄弟相稱，那次去理發店剪的蘑菇頭因為長時間不修剪又恢復成張牙舞爪的樣子，如同我繼續活得如漢子一般囂張。

但我卻常常想起姜致遠抓住我手臂說話的樣子和如星光的眼。而這一切一切都將變成回憶，耳邊只剩下郁可唯柔柔的聲音：“今夕何夕，青草離離，明月夜送君千里，等來年秋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