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教師職業的魅力為何很大?

摘 要：有關教師職業魅力的調查表明，德國教師在民眾之中享有很高的社會聲望，而且教師對其職業的滿意度也很高。這一調查結果不禁引發我們對德國教師職業為何如此富有魅力的思考。文章分析表明，德國教師職業的魅力一方面得益于德國提高教師職業地位和待遇的措施，如教師是公務員，工資待遇高，工作時間短，休假時間長；另一方面則得益于德國教師教育的高質量以及旨在促進教師專業發展的制度安排，如教師入職支持、系統的教師評估、教師定期進修與繼續教育。

關鍵詞：德國教師；德國教師教育；教師法律地位；教師專業發展

根據德國民意測驗研究所（Institut für Demoskopie）2012年4月發表的一項有關教師職業魅力的調查，德國教師在民眾之中享有很高的社會聲望，而且教師對自己職業的滿意度也很高：71%的中小學教師表示他們的工作能夠給他們帶來快樂；52%的教師認為他們的職業富有吸引力，這一比例接近醫生對自己職業聲望的評價。此外，從選擇教師職業的動機來看，內傾性動機（對教師工作的內在認同）是教師們擇業的主要動機：81%的被調查教師表示“能與孩子們在一起學習”是其主要的擇業動機。其他重要的擇業動機依次為：教人學習知識（72%），基于對所教專業的興趣（60%），靈活性和可以自由地安排備課時間（40%）。我們通常首先會想到的選擇教師職業的重要動機，如工作穩定（29%）、每年有長假期（20%）、高收入（12%）等，卻意外地沒有被多數被調查者提及。[1]

筆者認為，這一調查結果并不表示德國教師不關注物質層面的待遇，恰恰是因為德國政府保證了教師職業的穩定性和高收入，才使物質層面的待遇成為一件不需要在擇業時考慮的因素。因此，未來教師可以在擇業時完全遵循自己的興趣和動機。從以上的調查結果來看，德國創設了一種讓教師樂業的工作環境，擁有一支對教師職業具有高度認同感的教師隊伍。德國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呢？本文將從教師的地位和待遇、教師專業發展這兩個方面對德國教師隊伍建設的基本經驗進行分析，以期為我國的教師教育發展提供一些有益的啟發。

一、德國保證教師地位和待遇的政策措施

德國教師通常是由各州文教部統一選拔和聘用的。教師教育專業學生成功通過第二次國家考試暨完成見習之后，就可以申請公立學校的教師職位。視聯邦州的不同，畢業生可向州文教部或者相應的學校監管機構提交申請。通常情況下，文教部根據申請者的資質統一做出決定。在特殊的情況下，例如，當招聘崗位是為了滿足某一特定學校的需求時，該所學校也會參與選拔。對于這類崗位，畢業生通常可以直接向該校提出申請。不過，聘用與否的決定并不由學校做出，而是由文教部或其下屬的主管部門做出。[2]

（一）德國教師的身份與法律地位

通過選拔的申請者通常先被任命為試用期公務員。試用期的長短根據教師崗位的級別而有所不同，高級崗位（gehobener Dienst）教師的試用期是2.5年，超高級崗位（h?觟herer Dienst）教師的試用期是3年。根據具體情況，試用期可以相應縮短或延長，但最長不能超過5年。設置試用期的目的在于考驗教師是否適合被聘為終身公務員。作為雇員身份被聘任的教師的試用期是6個月。在柏林、梅克倫堡-弗頗曼和薩克森三個聯邦州，教師只能以雇員身份得到聘用。[3]

在原西德地區①，公立學校的教師大都是公務員②。教師分為兩個工作崗位級別，小學教師、主體中學教師、實科中學教師的崗位屬于高級崗位，文法中學教師、職業學校教師的崗位屬于超高級崗位③。特殊學校教師的崗位級別在各州有所不同，在原東德地區（勃蘭登堡州除外），大部分教師是作為雇員得到聘任的[4]。2009年，75.1%的德國教師是國家公務員，除非出現特殊情況（如放棄德國國籍、嚴重瀆職、被判刑等），否則作為公務員的德國教師很難被開除[5]。因此，德國教師的工作十分穩定。

（二）德國教師的工資待遇

在2006年聯邦制改革之后，包括教師在內的公務員的工資待遇由各州制定及支付。各州通過《公務員工資法》（Beamtenbesoldungsgesetz）對此做出規范。對于那些以雇員身份得到聘任的教師來說，他們的工資標準依據的是《聯邦雇員工資協定》（Bundesangestelltentarifvertrag，BAT）。《原東德地區聯邦雇員工資協定》（BAT-Ost）規定，作為雇員受聘的教師的工資標準參照公務員類教師的工資標準。鑒于原東德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和財政狀況，原東德地區教師的固定的基本工資相當于原西德地區同級別教師工資的92.5%。[6]

通常來說，公務員教師的工資由基本工資、家庭補助、津貼三部分組成。教師的基本工資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逐步增長。教師剛入職時的工資級別是3~5級，之后先是每兩年，然后是每三年或四年上調一個級別。除了工齡之外，教師工資級別的提升也會考慮工作成績。德國教師在50~55歲時，其基本工資會達到最高級別。家庭補助的金額根據教師的工資類別以及家庭狀況而定——視結婚與否以及子女數量分為不同的等級。如果教師擔任管理職務，還會得到額外的津貼。[7]

除了上述內容外，一些教師的工資的組成部分還包括一種特殊報酬（Sonderzahlung）。這種特殊報酬可以每月或者每年撥付，2011年，其額度占月基本工資的30%~65%。這種報酬也可以是一個具體的數額，在640歐元和1000歐元之間[8]。有些州取消了這類特殊報酬，將其納入了基本工資。對于作為公務員的教師而言，他們須繳納收入所得稅，但是不用繳納各類社會費用（養老保險金、醫療保險金、失業保險金等）。而作為雇員的教師，除了繳納收入所得稅之外，還須繳納上述各種社會費用[9]。教師的工資會隨著社會經濟以及國家財政狀況的改變而定期地得到相應調整。

就具有15年工齡的教師而言，德國教師的工資在經合組織（OECD）國家中位居前列[10]。表1列出了德國中小學教師在剛入職時的起始工資、工作15年后的工資以及該類教師的最高工資（各州平均值）。

表1的工資包括了津貼和特殊報酬，但是不包括家庭補助。換句話說，表1的參照群體是未婚且無子女的教師，已婚及有子女的教師的工資水平要高于表1所列數字。

（三）德國教師的工作時間與休假安排

德國教師的工作時間包括授課時間和完成其他工作任務的時間（如備課、修改作業、參加會議、學校郊游、家長會談）。教師的授課時間在不同的州以及不同類型的學校之間有所不同（見表2）。

此外，不同學科教師的工作時間也有所不同，如音樂課和實踐課教師的工作時間偏長一些。如果教師承擔學校的行政管理工作（如擔任校長或副校長）或者承擔其他的工作（如教師培訓、排課、管理學校圖書、擔任班主任等），可以申請減少授課時間。年滿55歲之后，教師還可以以年齡為理由要求減少1~2個小時的授課時間。[13]

德國教師的休假時間包括在學校的放假時間之內。學校的正常假期為75天，加上各類節日和周末，德國中小學的假期共有177天，上課天數（Unterrichtstage）為188天[14]。德國近60%的中小學都是半日制學校，上課時間為7:30~13:00，或7:30~14:00[15]，因此，德國教師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實際上是非常多的，要遠遠多于普通公務員的假期。按照規定，教師要將多出的假期用于備課、培訓和繼續教育。

二、德國保證與促進教師專業發展的制度安排

（一）高質量的教師教育

德國教師教育針對不同的教育階段和不同類型的學校開設有不同的教師教育課程，具有很強的針對性。目前，除了巴登-符騰堡州還有師范院校之外，德國其他各州的教師培養工作皆在綜合性大學或應用科學大學進行。教師教育主要包括兩個階段：大學學習階段與見習階段。大學學習階段主要是在高等學校學習專業學科、教育科學和教學法方面的理論知識，同時通過實習獲得初步的實踐鍛煉。大學學習結束后，教師教育專業的學生需要參加第一次國家考試或碩士考試。只有通過第一次國家考試或獲得碩士學位的學生才有資格進入第二階段的見習期。在見習階段（為期12~24個月），學生在見習學校進行實踐鍛煉的同時，還要在教師培訓機構進行理論深化和反思。見習階段結束后，教師教育專業的學生要參加第二次國家考試，只有通過第二次國家考試方可獲得教師資格證書[16]。國家考試對整個國家的教師教育起到一定的標準化作用，使得全國的教師教育基本水平大致相同。

德國教師教育的質量一直以來深受國內外專家的認可和好評。教師教育混合委員會（Gemischte Kommission Lehrerbildung）在1999年公布的研究報告《德國教師教育的前景》中的評價今天看來依然有效：德國教師教育所培養出來的教師有著很高的專業水平，教師教育的制度框架（其特點為：由綜合性大學負責培養教師，由理論學習與見習組成的雙階段培養模式，以及與此相應的兩級國家考試制度）設計合理。[17]

進入21世紀后，為了提高德國教師的專業化水平，同時保證各州教師教育質量的相對均衡，德國相繼出臺了《教師教育標準：教育科學》（2004）和《各州通用的對教師教育的學科專業和學科教學法的內容要求》（2008）。這兩個標準明確規定了教師教育專業學生在畢業時需要擁有的知識、能力、態度，全面覆蓋了教育科學、學科專業和學科教學法三個教師教育學科領域。德國教師教育專業只有滿足這兩個標準的要求才能通過評估和認證[18]。教師教育標準的出臺在內容和組織結構上對德國傳統的教師教育進行了創新，有助于進一步提升教師教育的質量。

（二）入職支持措施

在入職之初，年輕教師往往需要得到各方面的支持。德國教師教育混合委員會建議加強對年輕教師在入職階段的支持和幫助，通過繼續教育和輔助措施幫助他們逐步發展職業能力。如果年輕教師遇到教學法方面的問題，可以向師范學院的培訓教師或者教師培訓機構的工作人員尋求幫助。如果新入職教師在和其他教師的合作或者在和學生的交往中出現問題，教師可以找學校領導解決。與其他教師出現矛盾時也可以找主管該校的人事委員會（Personalrat）解決。除此之外，與學生的矛盾也可以通過該校的家長理事會（Elternbeirat）或者主管該校的學校委員會或教育局領導解決。學校心理咨詢師（Schulpsychologe）負責幫助教師解決與其個人性格相關的問題以及職業倦怠問題[19]。 這些入職輔助措施有助于青年教師更好地適應教師工作，并保持其對工作的滿意度。

（三）定期而系統的教師評估

在試用期結束之后或者在得到升職之前，教師們通常都會受到系統性的評估。在有些聯邦州，教師平時也會定期地受到評估。各州的文教部都針對教師的評估出臺了相關準則，對教師評估主管機構、動因、時間、形式以及結果處理做出細致的規范。評估報告包括評估的依據（如與教師的談話、校長的鑒定報告、聽課）以及評估的內容（如專業知識、工作成績、工作行為表現）。除了對當前的工作成績做出評價之外，評估報告還會對教師未來的職務任用提出建議。這種教師評估針對的只是作為公務員得到聘用的教師。以雇員身份得到聘用的教師不一定會定期得到評價，因為目前還沒有相應的法律要求。[20]

（四）教師進修和繼續教育

1999年，教師教育混合委員會針對德國教師教育的前景提出建議，要求更加重視對教師的在職培訓和進修。2006年，由德國文教部長聯席會議、教育和教師工會發表的聯合聲明《資助與促進——對教育政策、父母、學校和教師的挑戰》，再度強調了教師進修和繼續教育的重要性。此后，各州的文教部均致力于提供系統的教師進修和繼續教育項目。[21]

多數聯邦州都以法律的形式確定了教師進修的目標，所有聯邦州都通過法律明確了教師參加進修和繼續教育的義務，同時也規定了各州文教部有義務為教師提供合適的培訓項目。為此，各州都成立了“教師進修所”，負責統一組織全州的教師進修和培訓。這類進修所隸屬文教部，名稱并不統一，包括“國立學院”“州立研究所”“教師進修科學研究所”等。[22]

除了州層面的集中組織之外，地方教育局以及學校也有相應的教師進修和培訓項目。通常來說，學校內部培訓項目的內容和時間需要通報給文教部，有時州立培訓所的人員會和當地的學校監管機關以及學校聯合提供校內培訓項目。此外，教會機構和私立的培訓機構也會提供一些教師培訓項目。在有些聯邦州，這些項目需要得到學校主管機構的批準或認可。高校也提供一些培訓課程和進修專業。[23]

有必要指出的是，教師進修和教師繼續教育的目標有所不同。前者的目標是保持和進一步發展教師的專業能力，使教師達到現任工作崗位的要求，實現學校的教育與教學任務。通過參加進修項目，教師在教育學、心理學、教學法和專業學科方面的知識能夠得到進一步深化和擴展。而后者的任務在于幫助教師學習并掌握新的工作領域的知識，從而使教師可以在完成現在的教學任務之外教授另外一門學科科目或者承擔額外的工作（如擔任學校的咨詢教師）。

進修項目通常是針對特定學校類型或特定層次的教師而開設的。教師參加的方式多種多樣，有的是教師自己報名參加，有的則是教育局或者學校點名要求教師參加。教師可以以參加進修項目為由向地方教育局或學校請假，工資不會受到影響。總的來說，參加教師進修和繼續教育有助于促進教師的專業發展，有時還可能會給教師帶來新的職業機會，使其獲得提升。[24]

三、總結與啟示

綜上所述，正是德國在提高教師職業地位和待遇方面所采取的措施、保證教師教育的質量以及促進教師專業發展的制度安排讓教師職業在德國具有了很高的魅力。基于德國教師隊伍建設的經驗，我們可以總結出以下幾點啟示。

第一，德國教師的公務員身份和高收入既有助于保證教師隊伍的穩定性，也讓教師這一職業在民眾之中享有很高的社會聲望。這種做法有利于吸引優秀的中學畢業生選擇從事教師職業，從而保證未來教師的高素質。

第二，德國教師教育的質量很高，特別是在學科專業教育方面。歷來的調查都表明德國教師有著過硬的專業素質，而且每位教師都可以講授兩個不同的專業學科。另外，德國教師教育十分重視對學生實踐教學能力的培養。除了上學期間的短期實習之外，教師教育專業學生還要在通過第一次國家考試之后完成12~24個月的見習期。在見習期間，學生一方面要在見習學校接受實踐鍛煉，另一方面要在教師培訓機構就實踐中的問題進行理論方面的分析和反思。完成見習期并通過第二次國家考試之后，德國教師教育專業畢業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是一名經受過長期實踐考驗的年輕教師了。正是這種嚴格的兩級國家考試制度保證了只有那些在理論學習和實踐能力兩方面都優秀的學生才能獲得教師資格。另外，在學生選擇教師教育類專業之前，他們可以通過相關的專業測試來檢驗自己是否適合教師教育類專業的學習。

第三，教師教育標準的引入是德國提升教師教育質量以及教師專業化水平的一項重要舉措。德國教師教育標準覆蓋了教育科學、學科專業、學科教學法三個學科領域，并強調要更加緊密地將大學階段的理論學習、中小學中的見習和入職后的繼續教育④三個階段銜接起來，表現出系統性和全面性的特點。與之相比，我國2011年10月出臺的《教師教育課程標準（試行）》僅涉及教育類課程，并未對學科專業以及學科教學法課程做出規定，只是一個局部性的教師教育標準，有待日后得到進一步的擴展。

第四，德國重視科學的分析和預測教師需求及供給情況，并以此作為招生和招聘的導向，盡量避免出現教師短缺或教師教育專業畢業生過剩的問題。2003年，文教部長聯席會議發表了題為《聯邦德國教師聘用需求與供給》的報告，對德國2002-2015年的教師供需情況進行了分析和預測。報告每兩年發布一次，可以為各聯邦州教育決策提供導向和參考。例如，報告指出，德國未來將面臨教師缺乏的問題，因為大批的教師將會退休，而教師教育專業學生的現有數量不足以填補這一空缺。為此，各州采取了以下應對政策：加大宣傳力度；為完成見習期的教師教育專業畢業生提供更多的聘用機會；針對教師匱乏的專業，對現有的教師進行再培訓和繼續教育，以完成轉崗；采取措施便于教師跨地區進行流動；為非教師教育專業的畢業生成為教師打開渠道；優化聘用程序等[25]。德國這種科學地規劃教師隊伍建設的做法，有助于解決周期性出現的教師短缺或教師過剩的問題，也是對未來教師切身利益的保護，非常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

注釋：

①“原西德地區”是指兩德統一前的“德意志聯邦共和國”（BRD），“原東德地區”是指“德意志民主共和國”（DDR）。

②僅有部分教師獲得有限期的或者無限期的工作合同，這類教師作為病休或休假（產假）教師的代課教師得到聘用。

③主體中學（Hauptschule）提供基礎性的普通教育和職業預備性教育，包括五年級到九年級（在采用六年制小學的州是從七年級到九年級，在實行十年制普通學校義務教育的州還包括十年級），學生畢業后可獲得主體中學畢業證書。實科中學（Realschule）提供擴展的普通教育和職業預備性教育，包括五年級（或七年級）到十年級，學生畢業后可獲得實科中學畢業證書。文法中學（Gymnasium）提供深化的普通教育和大學預備性教育，包括五年級（或七年級）到十二年級（或十三年級），學生畢業后可獲得高級中學畢業證書（Abitur），即普通高等學校入學資格。總合中學（Gesamtschule）將以上三類中學結合在一起，學生可以根據自己的選擇獲取以上三類中等教育畢業證書。總合中學作為以上中學類型的合體只在少數幾個州存在，因此往往不受關注，這也是為何人們傳統上將德國中等教育體制稱作“三軌制”的原因。

④德國教師教育標準明確將入職后的繼續教育視為教師教育的第三階段，突破了傳統的兩階段式教師教育的理解，將教師教育看成是跨越教師整個職業生涯的專業化發展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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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許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