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松詩五首

早起的孤獨帶著一種秘密似的甜味

早起的孤獨帶著一種秘密似的甜味

天還黑著。從濱州到臨邑

我被窄窄的車燈牽引著往前行駛

我的心對周圍還處在黑暗中的事物

充滿著渴望

雖然我知道它們是原野，樹木和房屋

它們還沉睡者——多么安靜啊

這安靜就像大地古老的美德浸潤著我

而我并不確切地知道，光是怎樣降臨的

最早起自哪一棵樹，或樹上的鳥巢

而當周圍涌起淺淺的藍色

像嬰兒的臉——漸漸澄明并確定下來

以至于車內熒光扎眼的儀表

逐漸淹沒在車的整體中

我欣喜地聽見神在車頂上說：要有光

——事情就這樣辦成了

浩大的晨曦讓我想起，我必須到達臨邑

在，不在……

太陽在深淵里

星星的鉆石散落曠野

秋天在一筐桃子里

落葉在我的身體里追尋

塵垢彌漫在強光中

行將消失的事物就在眼前

書本上的文字是一層蟬蛻

精神已逃之夭夭

力量埋藏在大地深處

死去的人不在墳墓中

老鼠永遠在貓的追逐中

愛情只在夢里歌唱

寺廟在山上

佛祖已搬家

鐘表是時間的按摩房

我不在黃河五路518號

掌聲

是誰在鼓掌

是誰在不斷加入

是誰在誘惑青春的手掌

高高舉過頭頂

將掌聲送入明媚的空曠

掌聲驚飛漫天柳絮

掌聲撐破圍墻

掌聲向高處發展時形成云彩

——你要告訴他們呀

燦若桃花的面龐

在掌聲的洪流里漂浮

你要告訴他們未來的圖景

你要告訴他們

掌聲的隕落

和手應在的位置

這時候下起了大雨

掌聲淹沒在“嘩嘩”的雨聲中

夜雨

“嘩嘩”的大雨下在黑夜

洗劫。用去一萬頭野牛

我后退幾步離開窗子

恍惚中，房屋已被沖垮，我被雨亂箭穿心

——全都涌出來了，眾聲喧嘩

我聽出其中的呼喊、哭泣、坍塌和

一浪高過一浪的掌聲……

后半夜夢境大開

雨水一滴、一滴從房檐、樹枝上落下來

每一滴都是一個深不可測的淵藪

尖銳，帶來無邊孤寂

鎮定，如一個閱盡滄桑的

跋

致長跑者

早晨，在空空的體育場里

一個長跑者吸引了我

他跑了一圈又一圈

仿佛永遠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他的呼吸勻稱，步幅經過了深思熟慮

他跑著，因為專注

體育場周圍空空的座位上

好像一下子坐滿了為他加油鼓掌的人

他的腿部彎曲得不高也不低

仿佛里面安裝了精確的齒輪

我想象著他胯下的睪丸

一定像老座鐘的銅鐘擺一樣優雅

吸引我的

也許并不是這個長跑者本身

而是速度——它消失在速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