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 （組詩）

你干干凈凈離去

似乎是一種征兆一種暗示

你離開人世的前一天

竟獨自離開醫院去了理發店

理了發，回床位又更了衣

幾個時辰后凌晨一點

你干干凈凈駕鶴悄然西去

你是位農夫，又是位泥瓦匠

一輩子不知蓋過多少樓宇

泥是污泥，水是濁水

困頓時，淚水汗水也攪和在泥里水里

一身從沒今天這么潔凈

僅給兒孫就蓋了三幢屋

一磚，一瓦，一梁，一檁

一生的積蓄都在陽光下矗著

你以這種方式辭世，是想留下

干凈——這條不違的祖訓

你這輩泥里水里

你干干凈凈離去……

一籮油菜籽

在你家偏屋

我見到一籮油菜籽

仿佛看見，故鄉毎年清明

滿田畈流著金色云霞

你在嗅生命最后一茬菜花嗎

蜂兒嗡嗡，蝶兒翩翩

我看見你在田埂上走來走去的骨架

一位八十一歲農人辛勞一世

一下就被這籮菜籽濃縮概括——

下種——開花——結籽——榨油

剩下油餅，也要去肥沃莊稼

唯有生命清香綿延

歸了子孫肌膚毛發

關于鴿子

你一向身板硬朗

誰料第一次住院就闖天國門禁

兒媳送來一只燉好的鴿子

燉得不爛，抑或是牙口不好

你硬是撕扯后囫圇吞下

雖是一份晚輩的孝心

匆匆辭行，來不及慢嘗細品……

你在腳手架上見過

多少飛來飛去的鴿群

你當然無法陪伴這群自由的精靈

當兒孫們先后統統飛出山鄉

你獨守老屋，耳聽聲聲鴿哨

自足，淡定，嘴角掠過一抹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