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倉健：生命的悲傷

演員高倉健的生命被宣布定格。2014年11月10日，83歲的他在日本東京因病逝世，留下來的是皇皇205部電影，縱跨近一個甲子。一直以來，中國大眾最熟悉的日本男影星，毫無疑問是高倉健，別無他選。他是我們父母輩心中永遠的“男神”，也具化了許多人理想中的暮年風華、終極魅力。

日本電影《追捕》1978年在中國內地放映，它的出現宛若開辟鴻蒙，高倉健飾演的“檢察官杜丘”擦亮了國人的眼睛，帶來了一個“全新的男子”。他比好萊塢硬漢更早進入我們的視野，也更符合東方民族對男子的審美與情感需要：俊朗分明的五官，刀刻般的冷峻，緘默的唇角，微蹙的眉峰，含蓄的感情表達。當時，還沒有流行“酷”這個詞，但高倉健的臉已經明晰地告訴人們：“男人要沉默。”并不是只有微笑與健談才能獲得異性的好感。

高倉健原名小田剛一，1931年生于日本福岡。他自述年少時憧憬“大海那邊有幸福”，可大學商學科畢業后沒能從事理想的外貿業，混跡東京一段時間后，進入東映公司受訓當演員。首次主演電影《電光空手道》時，他獲得了“高倉健”這個藝名。

高倉健出道的時代，日本影壇流行的是“手里握著刀，背部滿是文身的武俠電影”。作為著名的美男子，冷面的他演過不少時裝“黑幫片”，早年成名作是《日本俠客傳》與《網走番外地》等日本游俠片。而脫離那些時髦賣座片，大器晚成的高倉健個人風格，一直要等到他步入中年后才得到強化體現，那已經是拍攝《追捕》之后了。

1977年，高倉健主演了山田洋次執導的電影《幸福的黃手帕》，這是他轉型的開始。北海道真是日本人的精神故鄉，出獄的好男人，帶著猶豫和深情，回到好女人的家。電影獲得巨大的成功，這以后，高倉健和山田洋次、倍賞千惠子屢度合作，反響甚佳，被譽為“最佳三重奏”。細膩深邃的《遠山的呼喚》就是高倉健在此階段的又一代表作，深受中國人的喜愛。應該說，他拍攝那些代表作的時代，恰好與中日文化交流的黃金期重疊，由此為中國人留下了一個日本影人、日本男人的完美形象。

幸運的是，作為演員的高倉健擁有鮮明的影壇標記，是“日本最后一位堅持本色演出的明星”。2005年，步入老年的高倉健應中國導演張藝謀之邀，主演《千里走單騎》，延續的還是寡言堅毅的硬派男人風格。他在中國有多受歡迎？連張藝謀的母親都出來當群眾演員了。

雖然人們都知道高倉健已是耄耋老人，但誰也沒想到他會在此時離去。去年，高倉健還被日本政府授予文化勛章，山田洋次贊譽他是“日本品格”。有人分析高倉健的“核心魅力是‘生命的悲傷’”。生命之所以充滿悲傷，恐怕就在于消逝無常。

晚年的高倉健已然是國寶級的巨星，給人的印象依舊是沉默隱忍，千言萬語都壓在心里。1999年降旗康男執導的電影《鐵道員》，完全是對他既有形象的再一次深化。北海道小鎮茫茫風雪中，穿著制服恪守職責的老站長孑然一身。可木訥不愿說話的人，內心也不是全然空白的。電影中響起的那首《田納西華爾茲》，正是高倉健前妻、女歌手江利智惠美首張唱片里的成名曲。兩人相愛于青春，分手于糟心的中年，江利智惠美45歲酗酒而死，葬禮當天正是高倉健生日。此后，高倉健沒有再結婚，但馬不停蹄地演了差不多150部電影！

很多年前，就不斷傳言高倉健將息影。但年過八旬的他，2012年又出山主演了降旗康男導演的《致親愛的你》。他在九州的旅途上追憶亡妻、體悟永別。不如這樣理解，或許，他用這部電影向我們告別最合適不過，一如電影里的這首詩歌凄凄言訣別：

漫漫人生路，行行復行行。

今日吾亦往，重走此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