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石屹 我給鄉親賣蘋果

我出生在甘肅天水，歷史上這個地方叫秦州。我們村是西北農村最窮的地方，村口有一棵大槐樹，樹下有一口井。我家住在三河交匯處，三條河分別是渭河、牛頭河和東柯河。那些年渭河灘有很多鳥兒，我曾在渭河灘上捕到一只很大的受傷的天鵝。

我的親爺爺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爺爺的弟弟，我也叫他爺爺。一天爺爺被村里的民兵抓走了，家里人讓我給爺爺送饃去。到了大部隊門口，民兵班長用槍口對著我，質問我干什么。當時我還沒有上小學，可能是五六歲多一點。我嚇哭了，但不敢哭出聲來，看到爺爺坐在一間黑屋子的地方。爺爺很慈祥地說：“是我孫子給我送饃來了。”我這才被放進去。見到爺爺就大聲哭了出來。這樣，在我的記憶里最早有了“槍”、“基干民兵”、“學習班”的概念。

稍大一點，我問爸爸，為什么要把爺爺抓起來。爸爸跟我講，縣委書記提出要貫徹“以糧為綱”的政策，要把在地里生長了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樹都砍掉。你爺爺反對，就抓起來了。小時候地里的參天大樹從此再也不見了，但村里的糧食并不見多，反倒一年比一年少，逃荒要飯，跑到陜西關中平原的人越來越多。

2013年，我去了歐洲，到了法國。在美麗的藍色海岸，我走訪了海岸邊上幾乎所有的城市，并到了普羅旺斯的小山村。那里美好的景色和對歷史的尊重讓我很感動。

今天家鄉的荒涼與眼前法國小山村里郁郁蔥蔥的景色形成很大的反差。后來我們在二鍋頭酒廠原址上要建現代城，1號、2號樓之間有一棵大樹，我曾關照讓工程總監李虹保護住。經過拆遷、鋼筋、水泥、塔吊的摧殘，不知它是否還活著。后來我去看過，盡管傷痕累累，但那棵樹還活著，活著就好。

最近幾年，我每年回老家兩三次，每年回去發現，種糧食的人越來越少，種蘋果的人越來越多。這里晝夜溫差大，蘋果變得很甜，夜里的低溫凍死了害蟲，（蘋果）可以不打農藥。

蘋果是父老鄉親的主要收入來源。與童年時的小伙伴一起聊天，他們三句離不開蘋果，但是他們都很發愁，因為豐收的蘋果他們賣不出去。

我能幫他們做些什么呢？我開始義務代言家鄉天水的蘋果。網上很多人罵我，說我（代言“潘蘋果”）賺了不少錢。我的代言、捧場完全是義務的，我沒有賺錢，我還貼了錢。

上次回家時我在山里遇到了種蘋果的潘永生，我小學的同桌，跟我同歲。人生是一連串的偶然。我有99%的可能是種蘋果，只有1%的可能是今天的我。如果我的人生中沒有一連串偶然，我就是今天的潘永生。我可能還沒他做得好，因為他比我做得好，比我勤奮。

幫他們在城里吆喝著賣蘋果，這是我發自內心想做的事，也是我內心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