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與孔乙己的“悲”

趙建琴

【中圖分類號】G633.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3089（2014）01-0090-02

魯迅曾被毛澤東稱贊：“魯迅是中國文化革命的主將，他不但是一個偉大的文學家，而且是一個偉大的思想家的偉大的革命家”（《新民主主義論》）。五四時期，魯迅第一個舉起反封建大旗，他的第一篇白話文小說《狂人日記》揭露了吃人的封建社會的本質，讓人讀了拍案叫絕。《孔乙己》是繼《狂人日記》之后的第二篇白話小說，小說通過封建末世科舉制度的殉葬品孔乙己的典型形象的塑造，深刻地反映了他一生的悲劇的根源、冷酷的世態和腐朽的社會，是又一篇討伐封建制度和封建文化的戰斗檄文，再一次抨擊了封建科舉制度和封建黑暗社會。

魯迅先生曾說，在他所作的小說里，自己最喜歡的就是《孔乙己》。《孔乙己》這篇不足3000字的短篇小說，的確是一篇精悍的杰作。作品通過孔乙己在追求功名利祿的道路上，花費了近乎一生的精力，結果“連半個秀才也沒撈到”，落得個窮愁潦倒、毫無尊嚴、悲慘終身的遭遇。讓讀者領悟到科舉制度對人們毒害，暴露了當時的社會問題。小說的藝術特色頗為精到，其中的貫穿作品始終的“笑”的安排，有力地增強了孔乙己的悲劇的深刻性。

下面試就小說中幾種人物的“笑”略作分析。

一、眾酒客的嘲弄的笑

“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都看著他笑”，總有人拿他尋開心、打趣。“孔乙己，你臉上又添上新傷疤了”，他辯解說“憑空污人清白”，有人就說他“我前天親眼見你偷了何家的書，吊著打。”生活窮困，免不了干些偷竊的事，偷些書籍之類。有人撩逗他“孔乙己，你當真認識字么？”他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當有人問他“你怎的連半個秀才都撈不到呢？”這是他一生中最為可悲的事，這話正戳痛了他心靈的傷疤，所以他立即顯出頹唐不安的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嘴里說些話全是之乎者也之類，掩飾自己內心的空虛，難堪。

孔乙己一直想讀書做官，追求功名利祿，妄想在科舉制度的階梯上一步登天，結果到五十多歲，胡子都花白了，也有沒有任何收獲。他思想迂腐，認為自己讀書人，高人一等，總是穿著那有臟又破作為讀書人標志的長衫，不肯放下自己是讀書人的架子。他身材高大，原本有用體力謀生的條件，可是由于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思想的支配，輕視勞動人民，好逸惡勞，沒有經濟來源，弄得自己最后境遇悲慘，窮愁潦倒，成為人們的笑柄，做了封建科舉制度的犧牲品。

二、小伙計的解脫的笑

作者用第一人稱進行敘述，從小伙計“我”的視角，向讀者展示了孔乙己悲慘的一生。小伙計在咸亨酒店的當差的情況介紹，讓讀者了解到當時社會人們的勢利冷酷，對穿長衫的有錢有勢的人要周到地侍候，對短衣主顧窮困的做工的人能欺瞞則欺瞞。“掌柜是一副兇臉孔，主顧一沒有好聲氣”，世態人情就是這樣，孔乙己的生存環境可想而知。孔乙己到店，大家都對他取笑。店里的氣氛變得活躍，是建立在對孔乙己的開涮上。眾人哄笑的時候，“我”附和著笑，掌柜是不予責備的，壓抑的情緒這時得以釋放，心靈得到一時的解脫。

孔乙己在酒店沒法和酒客說話，只好跟小孩子說。教小伙計寫茴香豆的“茴”字，把“回”字有四種寫法當作學問來炫耀，在教小伙計怎樣寫“茴”字時說：“這些字應該記著。將來做掌柜的時候，寫賬要用。”跟十二歲的小伙計說話，說小伙計將來做掌柜，可見孔乙己自己心中一心想著的就是讀書做官， 說明他遭受封建教育的毒害很深。說明他不知道自己悲劇的根源在于科舉制度。

一個十二歲的小伙計，受封建社會等級觀念的影響，也非常鄙視孔乙己，“我想，討飯一樣的人，也配考我么？”說明孔乙己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是怎樣的低了。這里，作者用少年的心態來反映社會現實，更讓人看到當時的社會對孔乙己這樣的不幸者的冷漠乃至冷酷。

三、小孩子的天真的笑

小孩子一般是那里熱鬧就到哪里去，聽到笑聲都來湊熱鬧，圍著孔乙己。孔乙己社會地位極其低下，在人們的心目中，他什么都不是，只有被嘲弄的份。孔乙己不能和大人們說話，只好跟圍上來的鄰舍的孩子說話，孩子們因為小肯定是純真無邪，甚至貪吃。孔乙己分給他們一人一顆茴香豆吃，小孩子吃了還是不散去，眼睛還望著碟子。孔乙己生怕孩子吃了還要著了慌，伸開五指將碟子罩住。在孔乙己罩住碟子生怕小孩再要他的豆時用《論語》里的話，說“多乎哉，不多也。”在這樣的場合，實在是不合時宜，迂腐。

經濟困窘，有錢怎至于只買一碟茴香豆下酒？這樣的情景描繪，讓讀者看到孔乙己的窮困，不能和大人說話，被大家戲弄的窘迫。我們從小孩子的天真無邪的笑聲中，可以想象，當時社會的大人們對于孔乙己這樣的弱者沒有一點同情心。這完全是封建文化教育、封建科舉制度導致人們逐漸喪失良知和愛心，大家都冷漠無情。試想，孔乙己如果那一天真的爬上官位，肯定也會像丁舉人那樣隨意欺壓弱小，封建科舉制度、封建文化教育，使人們的凌弱怕強的本性無限地放大，甚至使一些人喪失了人性。

四、店掌柜的冷酷的笑

相對于眾酒客對孔乙己這樣的弱者缺乏憐憫之心，總是拿他開玩笑而言，短衣幫的酒客都是麻木不仁、冷漠無聊，而咸亨酒店的掌柜則顯得十分的冷酷和卑劣。他結賬發現孔乙己還欠十九個錢的時候，才想起孔乙己已好久未來酒店了，在他得知孔乙己是被丁舉人毒打并打折了腿的情況下，說話的語氣結賬的神態竟然是那樣的平靜。在孔乙己最后一次出場，腿折了不能走路，行將死亡的最后時刻，掌柜見到孔乙己的第一句說的話就是“孔乙己么？你還欠十九個錢呢！”在孔乙己可能已死去的較長的一段時間里，幾次提到孔乙己還欠十九個錢，而一點也不去關心一下甚至只詢問一下孔乙己的命運，只惦記著自己的十九個錢，可見他是多么的唯利是圖、冷酷無情。

孔乙己斷了腿，不能走路，用蒲包放在地上，肩上用草繩掛住，坐在上面最后一次挪來酒店喝酒。封建文人好喝成性固然可鄙，但最后的境遇是如此之慘，掌柜見到孔乙己，仍然像往常一樣笑著取笑孔乙己“孔乙己，你又偷了東西了！”這時的笑，簡直就沒有人性了，實在是太冷酷！

縱觀整篇作品，出現了十多次的“笑”的描寫，“笑”可把它看作是這篇小說的又一條線索。“笑”似乎給作品增添了些許活躍的氣氛，但我們更會從“笑”的背后領悟到孔乙己命運的悲慘。大家都笑孔乙己，他的可笑之處主要在于，他一生追求功名利祿卻沒有一點收獲，最后弄得連最起碼的生活也不能維持，成“討飯一樣的人”，還死不悔改，至死不悟。作品的深刻含義在于，孔乙己這樣的下層知識分子，深受科舉制度的毒害，直至臨死還不自知。作品以“笑”來襯悲，這種“笑”的藝術手法的巧妙運用，更增強了作品中人物的悲劇性，顯示作者批判筆鋒的犀利性，揭示作品主題的深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