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
我們不會刻意去迎合“社區法律服務”的這種定位,比如說在社區設個點,結果幾個月才去一次,這種行為沒有任何意義。
在西直門國二招賓館的三層寫字樓里,北京市李曉光律師事務所是有名的“釘子戶”,從2002年落戶此地后,從來都沒有挪過窩。
作為2002年北京第一批試點個人律所之一,李曉光律師事務所已經成立整整12年。律師事務所主任李曉光回憶說,律所成立之初只有兩個人,他做律師,還有一個行政人員,固定的企業客戶只有兩家。目前律所已有7名專職律師,1名行政人員和1名 財務人員。辦公面積也在擴大,常年企業顧問單位已增加到12家,每年辦理的訴訟案件有兩三百件,標的額也很大。律所的總收入是從第一年的三四十萬元增加到第二年的七八十萬元,第三年已經突破百萬,目前穩定在三百萬元左右。
“我現在有個想法,就是在保留個人律師事務所的同時,再和所里幾位資深律師一起成立一個合伙所。”李曉光為了自己的個人律所苦心經營了十二年,在這個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個人律所日趨穩定之時又萌生了創辦合伙所的念頭,讓外人頗感疑惑。
“有時為了律所發展,不得不向現實屈服。”十二年的個人律所管理經歷讓李曉光深刻地感覺到個人律所有著自己獨自的發展優勢,也有著突不破的瓶頸。
1991年,剛從中國政法大學畢業的李曉光被分配到了最高人民檢察院,在高級檢察官培訓中心擔任團委書記,專職負責團務工作。但他并不喜歡這份寫發言稿、整理各種文字材料的工作。于是在1996年辭職當起了律師。
出走合伙所
進入律所擔任全職律師后,李曉光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學習經濟法的他尤其擅長經濟訴訟類案件,由于工作業績突出,他很快開始負責這家合伙所訴訟部門的工作。
在合伙所里工作了一段時間后,李曉光就發現了一些問題,他認為合伙所里存在一個不可避免的弊端,就是低能與低效,即便是一件小事都能討論很久。“每個律師執業水平不同,認識的客戶不同,有些時候在辦理某些案件時可能會產生一些費用,這費用還需要律所出,這時大家都會有想法,哪怕是花2000塊,都能開會議論很久,這種效率實在太低。”
除此之外,讓李曉光更頭疼的是律所的制度,包括律師待遇制度、收接案制度和檔案管理制度等等。“當時的合伙所可以算得上是集體所有制,合伙人僅僅限于最初創辦律所的三個人,還沒有分級合伙人的概念,這里面有一個關鍵問題就是沒有普通律師的進階機制,比如說讓普通律師成為初級、二級合伙人,以及每個等級相對應的權力和待遇。”
2002年3月的時候,李曉光為此特意制作了一整套進階機制方案,提交給了律所的一位領導,結果是這套方案當場就被這位領導否定。
讓李曉光更想不到的是,這套方案也沒有獲得另外一位律所領導的支持,這讓他有些發蒙,而在此時,他特別敬重的一位律所同事離世,讓李曉光的心情降至低谷,他選擇離開。
離開那一天,李曉光無處可去,便沿著西二環一路向北,盲目地走著。在經過國二招賓館的時候,賓館外一張醒目的出租廣告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拔腿便進入溜達了一圈,等他出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這里的租客。
“當時真的沒想好要做什么,就想著有一個落腳的地方,這里環境不錯,沒多想就租了下來。”李曉光當時以2萬元一年的價格租下了這里一個面積不大的單間,讓他自己都沒想到的是會在這里一直辦公到現在。
那時李曉光想的就是一件事,把自己的工作關系盡快從之前的合伙所里轉出來,他聯系一位當律所主任的老朋友,掛靠在了這家律所名下,同時在國二招的寫字樓里里掛上了“李曉光法律工作室”的招牌。
“雖然那段時間沒去辦太多案子,但當時有兩家固定的企業客戶一直跟著我,好歹解決了房租和吃飯的問題。”李曉光就這樣度過了一段平靜的時光,直到2002年6月份,原來一位要好的同事給他打來了一通電話。
同事的這通電話讓李曉光十分興奮,因為這時他才得知司法局正在北京市弄個人律所的試點工作,李曉光覺得這個個人律所特別符合自己目前的狀態,便準備了自己所有的相關材料,馬上送到西城區司法局去審批。
讓他沒想到的是,相關材料送到司法局后便沒了下文,直到2002年10月份,他聽到消息說司法局開始審批后,便直奔西城司法局詢問審批情況,結果律管處的工作人員告訴李曉光沒有他的審批材料。
李曉光當時就急了,馬上補齊了審批需要的材料,還特意找了政法大學的老同學,這樣才將材料遞了上去,北京市司法局很快公布了審批結果,在5家試點的個人律師事務所中,李曉光榜上有名,成立了西城區第一家個人律師事務所。
嘗試社區法律服務
2002年北京市個人律所試點工作開始后,司法局審批時給個人律所的定位是為社區提供法律服務,以區別于合伙所,李曉光并沒有接受這種區分。
“雖然司法局審批時給我們的定位是提供社區內的法律服務,但是我認為合伙所和個人所除了在所有制上有區別之外,其他的都應該是一樣,尤其是在業務定位上,在發展中我們根據實際情況重新給自己定了位,那就是既要面向社區、又要面向社會的需求。現在社會上需求量很大的是企業,特別是民營企業,他們對于律師和法律服務的渴求非常強烈。”
在提供社區內的法律服務上,李曉光有一個原則,如果附近社區內的居民到律所來咨詢或者尋求法律幫助,律所一定會熱情接待,但不會主動去尋找。“我們不會刻意去迎合‘社區法律服務的這種定位,比如說在社區設個點,結果幾個月才去一次,這種行為沒有任何意義。”
不過在“社區法律服務”的定位上,李曉光曾經做過一次嘗試,這種嘗試來源于西城區發改委和司法局聯合舉辦的一次活動,在這次活動中,他試圖在社區的基礎上凸顯出自己律所的經濟業務優勢。
這個活動是在2011年左右舉辦的,西城區發改委和司法局舉辦的一個中小企業法律服務團,服務團分為4個組,每個組里都有很多律所,而李曉光正是第四組的組長。
李曉光記得當時這個活動規模很大,活動開幕時,西城區區長都來參加,還有授旗儀式,開幕后,他便召集第四組的7家律所負責人開會,研究出具體怎么去為社區內的中小企業提供法律服務的方案,還做了具體分工,協調好了各個律所,安排好固定律師專職負責這項工作。
方案做好后,李曉光前后去了5趟西城區發改委,希望對方提供兩個便利條件:頒發中小企業法律服務團的聘用證書和列出一份轄區內的中小企業名單。“只有獲得這些,我們法律服務團里的律師們才有條件去和轄區內的中小企業接觸,為對方提供法律服務。”
對于這件事,李曉光很上心,不過發改委對此并不積極。“沒有提供任何一個便利條件”。李曉光因此很惱火,“服務中小企業的觀點很好,又舉辦這么大的一個活動,但不能深入做下去,最后卻不了了之,很多律所因此做了無用功”。自此之后,李曉光便放棄了類似的嘗試,開始專心處理自己律所的事務。
專職服務企業
律所租用的寫字樓地處繁華的西城區,該區分布了眾多商圈,商貿業發達,有很多國企和民企,加上李曉光在之前合伙所里專職負責經濟訴訟案件,所以新成立的李曉光律師事務所的業務也有著鮮明的特色,即以經濟訴訟類案件為核心。
李曉光的個人律所成立之初,就是兩個企業的專職法律顧問,這兩個企業是原來李曉光供職律所的客戶,由于和他保持了良好的溝通,便把合作關系轉到了李曉光的個人律所里,精通民商事法律訴訟業務的李曉光很善于和企業打交道,經過多年發展,22家企業成為了他的個人律所常年法律顧問單位,這也成了律所最主要的經營業務。
這些法律顧問單位涉及金融、房地產、外貿進出口、工廠生產、廣告、物業管理、物流儲運等各個經濟領域,而李曉光的律所提供的法律服務涉及面也很廣,包括代理談判、文書起草、修改合同和一般的訴訟案件。
很多法律顧問單位是因為一起單一的經濟訴訟案件而和李曉光的律所開始合作,由于律師處理案件很圓滿,所以便簽約成為顧問單位,北京地鐵運營有限公司便是其中之一。
當時北京地鐵永安里站的負一層被地鐵公司外包給一個企業,這個企業將負一層裝修成一個大賣場,賣場被格成200多個小鋪,小鋪主要就是賣一些假冒的名牌包具,而這個市場緊挨著秀水街,秀水街里的店鋪就會到這里來批發假貨,造成了很惡劣的影響,經過多方反映,北京市政府決定讓地鐵公司整頓這個賣場。
當時這個企業還欠著地鐵公司上千萬的租金,而且賣場出現了諸多問題,地鐵公司就想終止雙方合同,收回場地,希望律所派出律師處理這事。“當時這事非常棘手,因為終止合同只是面對這家企業,這處理起來沒太多問題,但是在收回場地時是面對200多個小鋪的租戶,可能產生新的官司,如果處理不當,引發群體事件,加上又是在地鐵站這么敏感的交通樞紐上 ,后果會很嚴重。”
為了這個事情,李曉光派出了最得力的律師去處理,這位律師采取的策略是首先就將200多個租戶進行了準確的劃分,哪些是可以稍加補償即可遷走的租戶,哪些是想乘機坐地起價撈一把的“釘子戶”,“對于那些‘釘子戶能不能采取停水停電的措施,對于遷走期限的設定,對于搬運貨物通道的安排,律師都要考慮。”李曉光要求這位律師把能想到的細節都考慮清楚,然后一一匯報后再執行。
即使是這樣,還是出現的問題。就在搬遷前一晚,兩名租戶將永安里地鐵站的中控室給占了,而且對外稱帶了一桶汽油,威脅要燒掉這里。“當時情況很危險,地鐵公司負責人就要求我們律師拿主意,因為他不知道哪些行動在法律允許范圍內。”雖然是經濟糾紛,但涉及公眾安全,當時律師就請求公安處理,公安最后將兩人制伏后,賣場搬遷才得以進行。
“有時候企業之間的經濟糾紛并不是單純兩方的事,可能會涉及很多方面,這就要求處理的律師熟悉相關法律業務,同時處理要果斷有魄力。”李曉光表示個人律所的律師只有這樣才能贏得企業信任,才會讓企業成為律所常年法律顧問單位。
另一個讓李曉光贏得老客戶信任的是他對業務的負責態度。“只要是我們律所的法律顧問單位,那么顧問單位的法律問題,即使數額再小,我們都應該全力去處理,保證客戶利益不受損失。”李曉光說。
北京富潤福德進出口有限公司是由北糧國際公司控股的,專門向餐飲公司出售中高端的食材,2011年左右,都太餐飲公司向富潤福德公司買進了一批食材,但是有6萬多元的貨款一直沒有支付,為了追回欠款,北糧國際公司將這事交予李曉光個人律所去處理。“案值不高,只有6萬多的欠款,律師費就2000塊左右,就是這么小的事情,律所仍然很上心,收集材料,提起訴訟,動作特別麻利,很快就把錢追了回來。” 北糧國際經貿有限公司綜合辦公司投資部副經理支健告訴記者。
再開一個合伙所
個人律所剛成立那會,整個律所就兩個人,李曉光自己帶著一個行政,十二年過去了,現在的李曉光已經不是“光桿司令”了,手下還有7名專職律師,即使是最后入職的一位律師,也跟著李曉光有7年了。
這7名律師在進入律所之前,沒有一位是執業經驗豐富的成熟律師,有些人甚至是到了律所之后才通過全國司法考試,拿到律師執業執照,對于這樣一群年輕的律師,李曉光幾乎是手把手地教會他們去獨立辦案。
李曉光的教學從該接什么樣的案件開始,制定了收接案制度,每位律師接回的案件必須填寫收接案件登記表,只有李曉光在登記表上寫上“同意”后,這位律師才能接下這個案子。“很多律所不管是什么案子,只要能掙錢就接,沒有考慮接案律師的能力,導致很多問題發生,投訴就是因此而來。”
即使接下了案子,李曉光還是會去頻繁地過問案件的進展情況,尤其是在關鍵環節,他甚至會親自出馬,有些時候,連該怎樣向客戶收費都要去教。“之前有位客戶的案子已經在北京市高院了,她申請再審,我們一位律師代理這案子,如果按照標的的1%來收費,就要30萬元,但關鍵問題是這個案子再不再審都不能確定,就向客戶收30萬,對方肯定不干,這時收費問題就難住年輕律師了,我就告訴他沒確定再審前只收5萬元律師費,確定再審后,收費另算,要是經驗豐富的老律師就不會出現這問題。”
手把手的教學讓李曉光疲于應對,除了自己付出心血外,律所花在這些年輕律師身上的成本也不少。他也很希望有成熟的律師來應聘,不過律所成立12年以來,來應聘的此類律師幾乎沒有,對于其中原因,李曉光心知肚明。“成熟的律師有著更高的目標,他們不僅尋求經濟利益,還希望能夠成為合伙人,從初級直至高級,但是現在外界對于個人律所有誤解,很多律師認為個人律所就是一個人的律所,進入后就永遠只能為這個人打工,不能成為合伙人。”
7個專職律師的規模在律所里維持了很久,李曉光并不滿足于此,他想擴大律所的規模,但是眾多律師對合伙人身份的疑慮讓他很難在個人律所上有所作為,他考慮成立一個合伙所,在這方面準備了很久,不論是合作的人選,還是注冊資金,似乎都已經妥當。“不是個人所發展得不行,相反個人所工作效率高,方便管理,不過要擴大規模,可能就要成立合伙所。”
在李曉光的心里,合伙人身份就是個人律所招人、擴張的最大瓶頸,為了突破這個瓶頸,他選擇向現實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