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典之亂

2015版《中國藥典》修訂結束在即，卻在尾聲中出了亂子。

8月12日，湖南省紀委預防腐敗室副主任陸群通過微博實名舉報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稱其與中國藥典委通過對《中國藥典》的修訂涉及權力腐敗，“為利益集團代言”“剝奪了中國南方地區千百年來對金銀花的品牌權”。

一次大張旗鼓的“舉報”，讓公眾注意到藥典背后的利益鏈條。

一字之差，五倍價差

陸群微博中所涉及的“南方金銀花”學名為灰氈毛忍冬，在2005年中國藥典的修訂中被“更名”后劃歸到了山銀花項下。

金銀花又稱“雙花”，早在《神農本草經》《本草綱目》里就有記載，已被全國認可。山銀花則是后來的品種，湖南等省市的地方性用藥，在全國范圍內并不被承認。金銀花、山銀花只差一字，藥效大體相同，價格卻差了五倍。這也是陸群和一些南方種植灰氈毛忍冬的藥農感到很委屈的地方。他們質疑，灰氈毛忍冬一直以來就是南方金銀花，為什么要更名將其變成山銀花？

中國中醫科學院研究員、藥典委員會特別顧問周超凡指出，金銀花是草本植物，山銀花是灌木，是兩種不同的植物，“分開是沒錯的”。

按照藥典委員會的公開回應，2000年前后，當地政府為解決貧困山區農民的致富問題，組織農民大面積種植灰氈毛忍冬。由于是地方習用藥材，其應用的地域范圍受到很大限制。為解決這個問題，地方政府決定積極推動灰氈毛忍冬上藥典。

沒曾想2005年，中國藥典第六次修訂。其中的一項改動就是將金銀花和山銀花作出了徹底的分類，這一度被藥典委認為是“最合理的分家”。而新入藥典的灰氈毛忍冬，劃入了他們不愿歸屬的山銀花之下。

在周超凡看來，矛盾一直存在，只不過現在因為價格過于懸殊，因此矛盾被激化了。為了挽回頹勢，2011年，湖南省隆回縣政府曾舉辦了一場有關“金銀花”的研討會，這時距離2005年版藥典出版已經過去了六年，在這六年中，隆回縣一直在為將灰毛氈忍冬歸屬于金銀花項目下而努力。

隆回縣政府出面召開論壇的目的很簡單，希望“南方金銀花”能夠獲得專家、學者的認同。那次會議，隆回縣政府花費了將近百萬元，請了全國各地兩百多名專家前往隆回。周超凡作為那次會議的主持人，感到當地政府用心良苦：“一個小縣城，距離長沙還有4個小時的路程，隆回派出了大小汽車來回地往長沙機場接送。”

在會上，周超凡明確表示支持當地山銀花的發展，中國工程院院士李連達等人也表示支持。“即便是今天，我們還是支持當地種植山銀花。”在他看來，山銀花仍然可以廣泛應用于涼茶的生產。

但對于隆回縣政府，這樣的回應顯然不是他們想要的，“正名”才是他們的目標。

“藥典經濟學”

《中國藥典》是由藥典委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品管理法》的規定，負責組織編纂《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及制定、修訂國家藥品標準，是法定的國家藥品標準，也是中醫用藥的權威參考書。

周超凡用“鯉魚跳龍門”來形容藥典內外的藥物之分。“不進藥典，就沒有國家的標準，只是地方標準，當然很多人不買賬。醫生開處方的時候，也會盡量開藥典上有記載的藥物，藥典上沒有記載的藥物，醫生不輕易開，怕療效不肯定，安全性不夠。”

一個藥物想要進入醫療保險，成為國家基本藥物，首先要看有沒有“身份”。而所謂“身份”，就是有沒有被藥典錄入。只有進入藥典的藥物，才有資格申報基本藥物和醫療保險的報銷品種。“沒有進，那就是地方標準，進不了醫保，也無法成為國家基本藥物，那賣給誰？只能賣給自費的病人。”

這就是為什么，各制藥廠家和藥材廠商削尖腦袋想讓產品進入藥典。

但是進入藥典之路漫長而曲折，前期的花費是必不可少的。此前，廣東省一家制藥廠，試圖讓自己公司生產的消炎利膽片錄入藥典，提出申請后，藥典委讓藥廠自己起草標準，結果這一標準不僅花了藥廠三年多的時間，還讓藥廠為此花費了近400萬元。

起草標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定高了也不行，定低了也不行。拿消炎利膽片來說，里面有一種藥物叫穿心蓮，如果把穿心蓮的標準定得很高，恐怕一些藥廠會達不到標準，進而引發矛盾。“所以這個標準的制定，既要多數藥廠能接受，也要質量達標才可以。”

標準起草好后，要先通過廣東地區藥檢所做核實，再要去省級藥檢所再次核實，最后報到中國食品藥品檢定研究院，這些都意味著時間與金錢，這些都需要藥廠來埋單。

但即使如此曲折坎坷，藥企依然樂此不疲。要知道，和這數百萬元的投入相比，每年上億甚至幾億元的產出，在商家眼里仍然是筆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出于類似的原因，湖南省依然在為“南方金銀花”的正名而努力。但從目前看來，2015版藥典的修訂中，灰氈毛忍冬依然是在山銀花項下，“藥典委不會妥協”。

然而全國金銀花市場需求量在2.2萬噸以上，北方的金銀花產量卻只有8000噸，這巨大的供需缺口，又導致了將湖南、貴州、安徽等地山銀花運至北方與金銀花摻雜出售的灰色鏈條，這恐怕也是藥典委所始料不及的。

吳桐根據《時代周報》、藥材天地網等綜合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