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韓暗戰

David Kang

越來越多的人對這一點達成了共識：各種聯盟或曰集團正在東北亞出現，有的人強調中國與朝鮮之間關系的惡化，有的人看重中國與韓國之間關系的升溫，還有些人則關注著日本和朝鮮關系的轉暖。不過共同之處在于，日本與韓國之間的關系依然居于軸心地位。

威爾遜國際學者中心的一位國際關系學者在《赫芬頓郵報》上發表了一篇文章，表示現在的東北亞正處在后冷戰區域秩序的霍布斯式轉型過程中。這篇文章表達了對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訪問首爾的歡迎。有些人認為習近平訪問韓國意味著中國與朝鮮之間關系的降溫。這與東京—首爾關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因為自2014年年初以來，日韓兩國都采取了“遠離后院”的外交政策，將外交關系的重點放在更為遙遠的地方，而不是自己的近鄰身上。

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2014年五月至八月之間的行程再明顯不過地表明了這一點。尤為引人關注的是他在五月中旬與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的會面，這是以色列領導人六年來首次訪問東京。在承認兩國面臨來自核擴散（分別為伊朗和朝鮮）的共同危險，并重申將展開更大范圍的經濟合作之后，內塔尼亞胡表示，在以色列轉向東亞的同時，也希望日本將目光投向以色列；兩國的合作將令日本的技術更具價值。在訪問澳大利亞之后，安倍晉三又對拉丁美洲和加勒比五國進行了為期十天的訪問。自2012年上臺以來，他已經出訪了47個國家。

“慰安婦”陰霾

然而，不幸的是，韓國并不在這47個國家之列；不斷有報道稱，雙邊峰會的要求遭到了首爾方面的拒絕。韓國總統樸槿惠于七月末在青瓦臺會見了東京都知事，這是樸槿惠上臺以來會見的最高級別的日本官員；此外有關二戰期間日本軍隊中韓籍慰安婦問題的對話也于五月重啟；但安倍內閣決定重新審視1993年具有歷史意義的承認日本曾強迫韓國女性成為慰安婦的河野談話，這引發了首爾的憤怒。

除此之外，據韓國媒體報道，韓國政府計劃于2015年七月發表三卷本的關于韓籍慰安婦問題的白皮書。然而，當《朝日新聞》有關慰安婦問題的報道被指出存在事實錯誤之后，日本的許多其他媒體紛紛要求對相關報道進行更為嚴格的調查。

事實上，這些媒體中的許多家正面臨著自己的麻煩：《產經新聞》在韓國的主管在一個保守的韓國公民組織于八月份提起的誹謗案件中成為了被告。原因是該報電子版發表的一篇文章聲稱在四月份的韓國沉船事故中，樸槿惠之所以消失了七小時并未對此作出解釋，是由于她正在秘密地與一位離了婚的前助理會面。由于韓國民眾對于政府的危機管理能力心存疑慮，加之日本和其他外國記者都將首爾的上述舉動稱為對言論自由的侵犯，這起誹謗案件更加耐人尋味。

日本媒體同樣沒有放過反擊的機會，稱首爾的舉動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因為122名在1960年代和1970年代淪為美軍“慰安婦”的韓國女性將韓國政府告上了法庭。由于“慰安婦”這一標簽通常是與日本皇軍緊密相連，因此這一訴訟對于韓國而言十分尷尬，這不僅涉及日韓關系，更涉及美韓關系。韓國相關部門拒絕對這起訴訟進行評論，駐韓美軍則僅僅表示自己注意到了這起案件。

更加令人感到不安的是，一篇寫作于十年前的文章如今讀起來仍然十分貼近當下的局勢。這篇文章分別分析了兩種女性維權運動：第一種是韓國女性要求日本政府因二戰期間的行為作出賠償和道歉；第二種則是韓國女性要將在美國軍營中遭受的不幸公之于眾的努力。盡管這兩種運動的性質是高度相似的，但在獲得國際承認和同情方面取得的成功卻不可同日而語。

這篇文章的作者對形成這種差異的原因作出了解釋：“如果說前者的道德與法律重擔落在了日本人民和政府身上，那么后者的道德和法律重擔則落在了韓國人民、政府和美軍身上。正是由于這一點，后一種運動對民族主義的理解更加復雜。因為就后者而言，女性的壓迫者不僅僅是外國政府和軍隊，還包括希望獲得美國庇護的韓國前軍政府。”

韓國女性受到的來自美軍的暴行為日本提供了充足的彈藥，可以用來攻擊首爾政府只強調東京的過失這一“雙重標準”。然而，這些女性維權的運動卻因此成為了犧牲品，無法獲得足夠的關注和認可。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東京和首爾之間的僵局促成了日本和朝鮮之間關系的升溫。兩國于五月開始了官方對話，日本外務省負責亞洲與太平洋事務的長官與朝鮮駐日大使于斯德哥爾摩就朝日關系正常化問題進行了磋商。此后不久，朝鮮表示將重新調查日本公民被劫持的事件。這表明朝鮮徹底轉變了對此事的態度，此前朝鮮曾稱這一案件已經塵埃落定。

在習近平訪問韓國期間，媒體上出現了長篇累牘的對這次訪問的報道以及北京將冷卻與朝鮮關系的猜測。就在此時，安倍晉三宣布日本將放松對朝鮮的部分制裁。除了政府之間關系的緩和之外，體育外交也再度登臺。七月初有報道稱，一位摔跤手出身的日本政客正在與朝鮮的奧委會官員合作，準備在平壤組織一場國際摔跤賽事，屆時將有來自日本、美國、法國、巴西、中國和荷蘭的至少21位運動員參賽。

《日本時報》強調了這位日本政客過往的成就，例如他曾在海灣戰爭期間竭力促成了41名日本人質的獲釋。然而，與這些潛在的積極進展形成對比的是，韓國足球協會宣布今年韓國足球隊將不會與日本隊進行友誼賽，這再次表明這對宿敵之間的分歧日益加深。

對日本而言，與平壤的單邊談判取得的進展所帶來的喜悅總是伴隨著對近鄰韓國和盟友美國對此反應的擔憂。日本共同社于七月中旬報道，美國國務卿克里在電話中向日本外相表示，美國對于東京—平壤雙邊對話可能對美韓日在半島無核化問題上展開三邊合作的前景造成的影響感到擔憂。美國曾于五月初指出，只有在半島無核化取得進展的條件下，自己才會支持日本改善與朝鮮的關系。類似的，首爾也對日朝關系的緩和提出了警告。

政冷經亦冷

國際關系中一個反復出現的、令人感興趣的話題是，在多大程度上，政治會對經濟關系產生影響？

在大多數時候，無論日本與韓國之間的政治關系如何動蕩不安，兩國的經濟往來總是照常進行。然而近期的局勢可能表明，政冷經熱的局面可能難以為繼。

第一個令人擔憂的跡象來自于湯生路透于六月發布的調查結果。該調查顯示，日本和韓國的商業指數在過去幾個月中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下滑。兩國的企業都對成本上升、失業狀況沒有改善表示了擔憂。另一項民意調查顯示，三分之一的日本商業高管相信，日本與中國和韓國外交關系日益緊張對商業造成了不利的影響，導致了銷售額和員工數量均大幅降低。

八月末，又有一項調查表明，最近的動向可能會令公司的境況雪上加霜，并對雙邊關系造成更為深刻的影響。例如，該調查發現，近60%的日本企業深受勞動力短缺的困擾，這導致了雇用成本的上升，從而減少了利潤。日本步入老年化社會的現實加上極為有限的移民涌入，已經彰顯了日本勞動力的短缺問題；2011年大地震災后重建的迫切需要更是令這一問題愈發嚴重。日本的鄰居面臨著同樣的問題：韓國目前的生育率是1970年以來最低的。與此同時，日本對于韓國儲蓄市場的統治也令韓國人倍感擔憂。

不過，目前還沒有跡象表明日韓之間的政治緊張局面對日本公司在韓國金融和借貸市場上的表現產生嚴重影響，這也許有助于緩和愈發憂慮的商界情緒。然而如何在未來打破政治上的僵局，避免東北亞經濟的進一步震蕩，依然是兩國政界和商界面臨的共同難題。對此如果感到過于樂觀顯然是不明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