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講故事到看歷史

為了紀念鄧小平110周年誕辰，央視播出了電視劇《歷史轉折中的鄧小平》。

一般來說，我排斥現代偉人作為電視劇主人公，也許是因為自己在中央文獻研究室工作了16年，見過不少真的東西，本能地認為凡是電視劇，都和假掛得上鉤。清以前的歷史劇就不說它了，反正很遙遠，當個故事看，而看現代劇，總要從自己的腦袋檔案庫里搜尋真實檔案，結果常常是自尋煩惱。

所以，電視臺播這部電視劇時，我從來不看。

雖是不看，議論聽了不少，有人叫好，有人卻挑出毛病來。也有朋友問我的看法，因為他們知道，我多少對鄧公有些了解。最開始的幾集主要是兩個史實問題，一是華國鋒說，粉碎“四人幫”是毛澤東主席的生前部署，很多人認為，這怎么可能？我認為這不是問題，華國鋒當時為了證明粉碎“四人幫”的合法性，一定會請出上諭，“矯旨”很正常。所以，不要看做這真是毛澤東有這個部署，只要知道這是華國鋒的一個說法，就釋然了。

第二個問題是電視劇中鄧小平聽說粉碎了“四人幫”，他表態，我還能再干二十年。大家知道的歷史是，當時鄧小平說，我可以安度晚年了。這個也不是大問題，據我的了解，這句話鄧小平確實說過，無非是時間點有了差距。1972年，在林彪事件發生幾個月后，毛澤東決定解放鄧小平，回京之前，讓小平在江西考察。在一個工廠，小平要登上一個鐵樓梯上二層樓頂看工廠全貌，同行者勸他不要上，因為樓梯陡，小平年紀也大了。但鄧公執意要上，這時說了一句：我還能再干二十年！

說來很有意思，1972年到1992年黨的14大鄧公宣布退休，正好二十年。

把不同時間地點說的話移植過來，在文藝作品中也還是說得過去的。

因為眾說紛紜，倒是吊起了我的胃口，于是，我下載了這部電視劇，每天看一點，現在已經快到30集了。最近還是有不少人在議論這部劇，在我看來，這也是一種成功，比無人問津要好得多。不過，說句實話，這部電視劇從藝術性上來說，乏善可陳，傳統的手法，老套的情節，除了幾個主要演員，其他角色的演技平平。可盡管如此，我還是堅持在看。

為什么呢？因為我從講故事中看到了歷史，又從歷史中看到了今天。

就說當年的思想解放運動。鄧小平第三次復出之后，局面非常嚴峻，其中很重要的是思想的禁錮，代表的理論就是“兩個凡是”。在十年文革中，毛澤東成為了神，以至于他辭世之后，凡是他的指示，凡是他的思想，還是有至高無上的地位，這樣，就不可能掙脫身上的枷鎖大步向前。鄧公是有勇氣的，他剛剛復出，不怕第四次被打倒，沖破重重阻力，指導和推動了這場轟轟烈烈的思想大解放運動。如果沒有三十多年前的那次大討論，也許我們今天還在精神的枷鎖里生活。而這樣的討論其實還沒有結束。

當然，現在有人批評鄧公當年還不夠堅決和徹底，我不這樣認為，那時的情況也很復雜，他遇到的掣肘不是我們完全知道的。再說，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不能指望前輩把事情都做完。

鄧小平當年去日本，電視劇濃筆重彩寫就。鄧公坐日本新干線時，講的那些話，完全是原話照錄，而他講到，中日兩國這么近，沒有理由不友好相處，似乎話音還未落，而今天的中日兩國態勢，已經劍拔弩張。我在想，如果說因戰爭而產生的仇恨，應當是時間越久會越淡，小平訪日時，距戰爭結束不過三十多年，而現在已經七十年了，為什么裂痕反而深了？是鄧公錯了，還是我們有問題？

我看這個電視劇時，心情有點糾結，一方面，我知道不能當做真的歷史看，因為畢竟是文藝作品，另一方面，我在看故事時，卻不斷閃回歷史，又不斷閃回今天。

我想，有這樣的感覺，在我的角度，就不能算這部電視劇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