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吉他

余婭

她

我不懂父親為何會有這樣的改變，從我拿起吉他那天起，他的臉就變了。

無論我如何努力地告訴他，我愛音樂，愛唱歌，愛彈吉他，都無濟于事。

父親是愛我的，他總說，他別無所有，我是他的一切。可是我總覺得，我與父親之間總有一層隔閡，而我并不知，那到底是什么。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一個人待在自己的房間，心里就會糾結得厲害。閉上眼睛，頭腦里出現的是我和父親相依的情景。我說不清那是什么樣的感受。某天整理房間時，我在衣柜夾層翻到一把木吉他，就問父親這吉他的由來，父親沒有回答。而父親對我的關心和愛，似乎從我發現那把吉他起，越走越遠。

他

阿雅，她發現那把吉他了。是的，我說的就是她，小吉發現那把吉他了。她彈得很不錯，她很適合彈吉他，你留下的那把吉他簡直就是為她準備的。可是阿雅，我該怎么辦？小吉彈吉他的模樣像極了你，我不知該怎么說，我好像看到你高中時的模樣了，阿雅。我再也面對不了她了，每每她彈起吉他，我的思緒就飄到過去回不來。我應該告訴小吉真相了對嗎？她已經長大了。阿雅，你說話。阿雅，你告訴我。

她

父親還是不說話，他從未正面反對我彈吉他，只是我一彈吉他他就走開。他的臉上沒有厭惡卻有恐懼。我希望和父親面對面討論彈吉他這件事。無論結果怎樣，我都不會放棄音樂。我想父親會被我的堅持打動。可惜每次我一談到這個話題，父親就不說話。他的沉默，是對我最大的打擊。終于在那個暑假，我決定離開家，去追尋我的音樂夢。臨走前一天的晚上給父親寫信，我才發現，對他，我是多么習慣用“父親”這個詞，“爸爸”這樣的稱呼，似乎太過親昵。我小時候他就一直讓我稱他“父親”。我問他：“為什么別的小朋友都叫父親‘爸爸，我卻要叫你‘父親？”他答：“因為你沒有媽媽，自然也就沒有爸爸了。”長大后，我一直想叫他一聲“爸爸”，卻怎么也開不了口。

我對“媽媽”這個詞并不敏感，可能是母親離我而去的時候我還太小，沒有太多記憶。只是偶爾看到那些母女牽手走過時，心里會涌起一陣小小的酸楚。這種失落感隨著年齡增長越來越強烈，直到有吉他陪伴，我的心里才得到那么一絲安慰。

他

她走了，背著你留下來的吉他。25年前，你就是這樣離開我的，背著這把吉他。7年后，你回來了，帶著她。你沒和我解釋很多，而我只是覺得，這等待值得。可回來后，你很快又走了，而且是永遠地走了，只留下這把吉他和她。我不敢奢望她叫我一聲“爸爸”，我怕我承擔不起這個責任，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解釋，她的爸爸和媽媽究竟去了哪里。于是，一聲聲“父親”伴隨她長大。還記得，你走時說：“請把我的吉他埋藏，我的孩子不需要它。”可是畢竟，她幼時是聽著你的吉他聲成長的。從那天回家看到她抱著你的吉他坐在沙發上時，我就知道，一切都會重演。阿雅，祝福她吧，她有一個愛她的媽媽，和一個愛她的父親，盡管，媽媽和父親，最終沒能走在一起。放手讓她去追她的夢吧，就像那時候，我放手讓你走，我也沒后悔不是嗎？可能，這才是青春吧。我想小吉會找到回來的路的，只是不知道，這一次我又要等多久。阿雅，祝福你和我的女兒吧，你的女兒，也是我的女兒。

她

原來，我真的沒有爸爸。

可是，爸爸，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