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創傷”與“復雜快感”

范亞男

本文受2014年南京理工大學出國合作研究項目資助

摘 ?要：本文以伍爾夫的《達洛維夫人》為創傷書寫的研究對象，闡述了小說在促使人們反省戰爭的殘酷的同時，也描述了對創傷反復沉思而產生的“復雜快感”。作者認為小說用細膩的時空交錯的意識流手法為人們展示了戰爭帶給人們的精神創傷，并對書中賽普蒂默斯的戰爭創傷以及創傷解脫失敗的原因進行了深層研究。

關鍵詞：《達洛維夫人》;創傷書寫;“復雜快感”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32-0-02

《達洛維夫人》描述的故事發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不久，當戰爭的硝煙逐漸散去，而戰爭留給普通民眾的心理創傷卻一時難以癒合。這天是達洛維夫人的生日，她在這一天之內準備生日晚會以及舉辦晚會的過程中，穿插回憶了一生中的重要事件，期間幾次碰到退伍軍人塞普蒂默斯。塞普蒂默斯在戰爭中遭受精神創傷患上“幻聽癥”，總是在恍惚中又重新置身于炮火紛飛的戰場，反復逃離戰場，又不斷自責，最終以自殺的方式在想象中戰死在沙場，完成了成為英雄的壯舉。

1. 創傷文學與《達洛維夫人》

創傷文學是一種表述各種創傷文學形式，通過殘酷的創傷描寫，以及被創傷人的真實內心探究，帶給讀者心靈的震撼，引導人們思考如何避免創傷的再次發生，具有良好的警示、感染、觸動、教化和引領作用，這是創傷文學獨具風格的特點，也是其他類型的文學敘事無法企及的高度。

《達洛維夫人》是伍爾夫最成功的一部作品之一，除了女權主義、存在意識等解讀角度，作品揭示的傷痛以及由此而產生的“復雜快感”昭然若揭。 在《達洛維夫人》中，塞普蒂默斯是戰爭的英雄，但也是戰爭的受害者，最終造成了其選擇自殺來逃避或升華生命。作者伍爾夫的心靈創傷和塞普蒂默斯有著驚人的巧合，最終選擇了相同的解脫方式，令人唏噓不已。

2. 賽普蒂默斯的戰爭創傷及解脫

作者在小說中并沒有對賽普蒂默斯經歷的事情進行詳細的表述，只是通過賽普蒂默斯戰爭之后的種種創傷表現片段以及在戰爭之后恍惚的精神狀態來展現戰爭對于正常人的摧殘。創傷對一種突如其來的心靈打擊，給人造成的傷害是持續性的，并造成受害者出現幻覺，賽普蒂默斯在戰爭結束后的四年后患上了神經官能癥，在其大腦中對于戰爭的場面保持著持續性的記憶，并且戰爭的記憶完全破壞了其正常的思維方式。

達洛維夫人一直試圖幫助賽普蒂默斯從創傷的陰影中解脫出來，不幸的是他最終選擇的創傷解脫辦法是自殺，在作者看來，醫生是當時社會當權者的形象，也是造成賽普蒂默斯戰爭創傷的根源。

賽普蒂默斯經歷了那場殘酷的戰爭，也是戰爭的受害者，因此，他有權利指責戰爭的發動者和受益者，賽普蒂默斯在幻覺中涌現出來的戰死戰友的形象，不斷提醒著作為戰爭幸存者的責任和義務，就是要把戰爭的真相公之于眾，再者而言，賽普蒂默斯的戰爭創傷也需要通過傾訴來緩解其病癥，這是創傷解脫的最有效的方式。賽普蒂默斯在戰爭之后的責任就是把戰爭的殘酷性和戰場上所發生的一切告訴公眾，但是他深陷于戰爭創傷之中，對于戰爭事實有傾訴的愿望，但是在其內心當中，他又極力地避免去觸碰這些另起出現幻覺的回憶，這種矛盾的心理加劇了其精神創傷。

在當時的現實社會之中，賽普蒂默斯所要講述的戰爭事實得不到公共社會的認可，因為心靈創傷永遠是身在和平中的人們不愿意觸碰到部分，同時這種戰爭事實的講述不可避免的會引起社會的動蕩，因此，引起了當權者的極力反對。當戰爭結束之后，所有人都在努力驅散這場戰爭帶來的陰影，在這樣的背景下，賽普蒂默斯的心靈創傷注定得不到有效的解脫，當賽普蒂默斯的傾訴欲望和公眾的和平的生活方式格格不入，也得不到人們的重視，正如在故事的開頭處，達洛維夫人在清晨的早上輕松愉快地走在大街上，享受著平和的生活，同時在達洛維夫人的宴會上，當聽到賽普蒂默斯自殺的消息后，達洛維夫人的第一反應是“這是一種勇敢的解脫”。因此，社會的現實是阻礙賽普蒂默斯戰爭創傷愈合的一只無形的手，逐漸地把賽普蒂默斯推向了自我解脫的絕路。

阻礙賽普蒂默斯訴說意愿的不僅僅包括民眾，社會當權者也在淡化戰爭帶來的創傷，從而在無形中壓制了賽普蒂默斯的戰爭傾訴，當權者把社會的安定統治作為其首要的政治任務，而對于戰爭的反思則是刻意回避，因此政府在戰爭結束之后邊拋棄了曾經為國賣命的士兵，對于其在戰爭之后的創傷癥狀極力否認，甚至可以隱瞞。當賽普蒂默斯絕望的呼救得到的只是醫生的回絕的時候，就注定了賽普蒂默斯的悲劇人生。在小說中布雷德肖爵士是一個印象深刻的角色，同時也是傳統秩序的維護者之一，他一眼就看出了賽普蒂默斯的病情根源，但是他卻采用了極端錯誤的治療方式，壓制了賽普蒂默斯傾訴的意圖，把賽普蒂默斯的精神創傷歸結于自我精神軟弱，這是一種對于戰爭后遺癥的推卸責任，也是對賽普蒂默斯更深層的精神創傷，從而剝奪了賽普蒂默斯通過敘述理解創傷經歷發生的意義從而治愈創傷的機會。最終賽普蒂默斯選擇了自殺的方式來尋求戰爭創傷的解脫，向世界宣告了對于戰爭創傷的控訴，總而言之，導致賽普蒂默斯悲劇的不是心理痛苦，而是無法意義化的痛苦經歷。

造成主人公賽普蒂默斯戰爭創傷的直接原因就是這一場殘酷的戰爭，但是通過深層次的挖掘，我們發現在導致賽普蒂默斯悲劇的背后有著更強大的推手，首先是社會公眾對于戰爭的回避，使賽普蒂默斯失去了戰爭創傷傾訴的空間。作者伍爾夫在《達洛維夫人》一書中，采用了創傷書寫的方式，最重要的是作者深層次挖掘出戰爭創傷的根源，并對于始作俑者進行強有力的批判，痛斥了戰爭對于普通士兵的精神摧殘，同時也對英國社會文化造成了難以彌補的創傷。

3. 賽普蒂默斯戰爭創傷經歷的“復雜快感”

造成賽普蒂默斯戰爭創傷不能愈合另一原因是源自賽普蒂默斯的內心的“復雜快感”。

卡如斯認為精神創傷是“由某一事件所引發的一種不斷重復的痛苦，但這種創傷又體現為從這一事件現場的不斷別離”（Caruth：151），黃宗英則認為這種“不斷別離”與華茲華斯描述詩歌產生時詩人反復深思的情感同根同源，構成了一種“復雜快感”，她認為這種“復雜快感”是在一種受所謂“精神創傷”傷害的狀態下對源發事件所進行的強烈沉思（1999：112），它與創傷本身一樣，在一種出乎意料、超越個人知識范疇的的狀態下，“以精確的印象不斷回光返照”（1999：114）

在小說中，賽普蒂默斯難以理解其戰爭創傷經歷，難以接受戰友幾乎全部陣亡，唯有自己是幸存者的事實，一遍遍在幻覺中重返戰場，如同華茲華斯描述的對強烈情感的一遍遍沉思，華茲華斯還認為這種反復體驗的沉思帶著各種喜悅，很微妙地構成了一種“復雜快感”。每當幻聽向賽普蒂默斯襲來，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象著重返戰場，這種重復既給他帶來了無法克服的恐懼，更給他帶了至高無上的英雄感，“復雜快感”油然而生，達洛維夫人得知賽普蒂默斯自殺后，贊嘆道他很勇敢，如同英雄母親為戰死沙場的兒子而自豪，這無疑也流露了伍爾夫本人因戰爭創傷而自發涌現的“復雜快感”。

4. 總結

總而言之，《達洛維夫人》一書是現代主義文學史上一部振聾發聵的作品，伍爾夫采用了記憶創傷的模式，在小說中表現為碎片式的意識流，亦即多種敘事共同進行的敘事方式，書寫著戰爭創傷。多種主線在小說中不斷穿插，仿佛是一系列記憶碎片的串接一樣， 通過伍爾夫獨特的歷史觀書寫出了主人公賽普蒂默斯戰爭創傷的原因，并對其戰爭創傷解脫的失敗進行了思考。伍爾夫在傳遞人文精神的同時，也對當時的英國現實進行了猛烈的批判，揭示了戰爭創傷的本質原因。在作品中，戰爭創傷書寫方式僅僅是一種敘事模式，真正的意圖是引發人們對于創傷的重視，呼吁構建和平的世界，表達了“創傷永不再來”的美麗愿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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