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牛回家

李志昌

于秀梅也是一個美麗動人的姑娘， 由于命運的差錯，偏偏生在一個農民的家里了。她常常抱怨沒錢不能夠講究打扮，樸樸素素的衣料和一日三餐的粗茶淡飯使她終日苦惱，這些在別的跟她一樣年齡的女孩，也許不會掛在心上，然而她卻因此痛苦，因此傷心。但她卻聰明好學，在十八歲的那一年就考上了大學，可是家里窮，沒錢念，準備和同學到深圳去打工，臨走的那幾天，一個偶然的機會，傍了一個科長，供她上了大學，但大一還沒上完，便隱姓埋名藏進一所高檔小區成了人家的情婦。

當初，她是堅決不情愿的，但在一次酒后，就同意了。于秀梅心有不甘，因為她有個很疼愛她的心上人，那就是她的鄰居——小學到高中時的同學阿祥。阿祥的家和她一樣，窮！但人卻老實本分，自小就很喜歡于秀梅，可是阿祥沒有錢，不能供她上大學，所以，于秀梅最終還是狠下心來拋棄了阿祥。

于秀梅被藏進一套裝修精美的單元房里，什么都好，就是悶。原因是科長有個家，老婆管得嚴，他每次都是上班后偷偷來的，頂多兩三個小時，完事后丟下一大把錢就走，想留都留不住。因此，于秀梅有花不完的錢，她的貓狗比一般人吃得還好。

可是，她常常在想，這樣下去名不正言不順的，總不是個事兒，于是，就想了一個絕妙的辦法，最終才是科長離掉了結發之妻，和她圓了夫妻之夢。起初，科長的母親知道這件事兒后，拼了老命去阻止兒子休掉賢妻和她結婚。——后來，又喝了兩次農藥，上了一次吊，還是沒能阻止了兒子和于秀梅結婚。

于秀梅的老公，——在當科長之前，人緣好，能力強，工作投入。他能將一切事情做得非常好，令上司十二分滿意;假如領導要開一個教育干部如何做好本職工作的大會，一定會叫他站出來講講經驗的。然而，隨著地位的變化，背地里的壞毛病是日復一日地多起來了，因此，錢也賭了，酒也喝了，情人也越多了……，后來，竟然變作一個非常歹毒殘暴的男人了。

有一天，他哭喪著臉突然向于秀梅說：“我實在是沒法了。這樣下去，將來恐怕就要斷子絕孫了……還是想想別的法子吧……”

“什么法子？……”于秀梅坐在頭層牛皮的真皮沙發上低聲問丈夫說。

“我想……在外面找個女人，來延續香火……”

“你說，什么？！”于秀梅幾乎暈了過去。

……

許多的功夫過去了，他又厚著臉皮，對于秀梅說： “其實……女人，我，我早都有了;三天前，她又來糾纏了半天，實在是沒法了，我只好親自送她回家的……，在返回的路上，走到秦家山的崖邊，我想再也沒臉做人了，可是，坐在那棵爬上去一跳，就能掉進萬丈深淵的桃樹下，想來想去，總是沒有勇氣爬上去，再跳下去……，最后，只好放棄了輕生的念頭，往前走了幾步，又遇見了柳樹洼的“百事精”，她問我，為什么愁眉苦臉的，我就實話告訴了她，請她代我出主意，想辦法，免得那女人三天兩頭像瘋狗一樣來煩我，可是“百事精”向我笑了笑，說：“你呀，真傻！事到如今，何不回去給賢妻做做思想工作呢？你有的是錢，明一個，暗一個，只要把三個人的關系處理好了……”

“我低著頭，站在面前沒有說話，她又說，‘兒子呢，不論哪個女人生的，都是你的親生骨肉……”

“我當時想，莫非她是想叫我……？”科長在于秀梅的臉上看了半天，又把后面的話給咽到肚子里去了。

……

“‘如今，另一個女人又為你生了你想要的兒子，為你延續了香火;防止她丈夫回來鬧事，唯一的辦法，只有給她把辛苦費掏了，接黑牛回家……，這些天來，我也一直在責怪自己，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也沒臉對你說……”過了一會兒，他又對于秀梅解釋說：“幾年前，陪領導一塊兒去舞廳喝酒唱歌，遇到一對年輕夫妻，是進城打工的。她的丈夫，本是忠厚老實勤快人，高中畢業考上了大學，可是，他的初戀情人被人包了，使他的精神受到了打擊，所以，大一還沒上完就退學了，整天好吃懶做混日子。婚后，為了生計問題，他每天晚上領著妻子到舞廳去陪客人喝酒唱歌跳舞，靠妻子掙的幾個小費來養家糊口……，那天，我見她的丈夫抱著未滿百天的嬰兒在舞廳的一邊候著，他的妻子在包廂里陪客人喝酒猜拳唱歌跳舞，等到喝完幾瓶酒，跳完幾曲舞后，出來給嬰兒喂一次奶……后來，他的妻子陪我喝了幾次酒，跳了幾次舞，就，就有了那事……”說到這里，科長低下頭去，脆弱的聲音幾乎停止了。

于秀梅簡直傻了似的，丈夫的話，她一句也沒聽進去。許多的時間過去了，他又繼續嘮叨著：“昨天，‘百事精找人已將日子定了，這一月的初八接黑牛回家，也就是兩天以后……”

這時，于秀梅如五雷轟頂，流著淚問丈夫說：“你為什么不早說呢？好歹，也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吧……”然后就蹲在地上嗚嗚地大哭起來了。

“昨天，在你的面前轉了幾圈，張了幾次嘴，總是感覺不妥，說不出口，……不過，我細細想了想，如今，除了給你做思想工作，再也沒有別的法了;那女人就像一條瘋狗，纏得我已是筋疲力盡了，看在我們夫妻的情分上，你總不能見死不救，眼睜睜地看著那女的去告我，法院判我重婚罪，單位免去我科級職務，再開除公職吧……這樣……對你也不好……”科長說著，突然跪在了妻子的面前去。

……

“日子，定了？”于秀梅腫著眼睛，抖著嘴唇問丈夫說。

“只待給人家付費了。”

“往后推幾天;讓我的心靜一靜，再說吧。”

“不行，那男的馬上就釋放了;再推，可就要出大事了……”

“要給人家多少錢呢？”

“我請了幾個朋友，說了幾天，人家才從二百萬降到一百萬，最后又降到十萬了……”科長說到這里時，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好像自己撿了一個大便宜一樣。

“罪孽呀！罪孽呀！你怎么能背著我這樣去做呢？……”過了好大一會兒，于秀梅哽咽著問丈夫說：“再也沒有別的法可想了？”

……

“這事，說出去，真夠丟人的，也夠倒霉的;平時和那個女地在一起時，我都挺小心的;那天喝多了，就忘了，結果，結果，她，她就有了……，直到她把黑牛生下的時候，我才知道的……，事到如今，只有你能幫我……”

“你也想到過那個女人生的娃么？他只有兩歲多一點啊，沒有了娘，他怎么好呢？”

“黑牛回家后，我帶他，——我是他的親爸爸……”于秀梅的丈夫說到這里，又有點得意的成就感，抿著嘴一笑，出了門。

這時，于秀梅突然想起婚后，兩年多發生的一件事。

那時，她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嬰，剛落地，就“瓜娃，瓜娃”的在叫，腳手在亂蹬，臍帶還連在她的身上，她很想掙扎著起來看看她的寶寶，可是，她的頭剛抬起來，身子卻像黏在了床上。這時，她看見她的丈夫，這個兇狠的科長，鐵著臉，一把提起女嬰的小胳膊，準備在床頭上往死的摔，她用盡最后的一點力氣，向她的丈夫撲了過去，一把抓住她的寶寶，聲嘶竭力地喊著：“你干什么呀……”但是，沒過幾天，這個認為妻子生下的是一個野種，又是一個女嬰，又要絕后的極兇狠的男人，趁著她熟睡的機會，將女嬰掐死后藏進了大衣柜……，當她打開大衣柜，看到殘忍的一幕時，像似剜去了她的心，突然昏了過去……，想到這里，于秀梅的眼淚像下雨似的往下流著……”

她的丈夫突然進來了，一只手提著一條布袋子，一只手比劃著，笑嘻嘻地說：“錢，準備好了，整整十萬，一次付清，就接黑牛回家，免得那個女人再來糾纏我……”

這一晚，于秀梅沒吃一口飯;她的丈夫也沒有去勸她。一晚上，四室三廳兩衛的大房子里是冷清極了，只是到了后半夜的時候，淅淅瀝瀝的落起了雨。

第二天，奧迪牌臥車載著于秀梅的丈夫，一早就到了司月霞的家門口。可是這個女人，也是一夜不曾睡著。她先將兒子的幾件衣服整理好，再將他的玩具一一裝起來，移交給他的親生父親，然后又轉身對她的兒子說：“黑牛，跟爸爸去，過好日子去吧，到了那邊，要聽爸爸的話……”

而黑牛竟不知道他的媽媽，今天為什么要把他，突然交給這個從來在人面前不讓自己叫他爸爸，而叫他叔叔的男人，將他領走呢？他只是一個勁兒的 “嗯，嗯”著，突然高興起來了，——他想，這樣，他以后就不用再偷偷地叫他爸爸了。而他的媽媽這時在他的臉上輕輕地吻了一下，說：“黑牛聽話，到那邊去了，好好聽新媽媽的話……”

司機坐在門口的板凳上，抽著科長早上臨出發時慰勞他的一盒九五之尊南京牌香煙，說著他自己認為領導喜歡聽的一些無關緊要的廢話。不一會兒，“百事精”風風火火地趕到了。一個老婦人，洞悉世故，人稱“百事精，萬事通”的快嘴婆。她一進門，就拍拍身上的雨點，妖里妖氣地說：“下雨了，下雨了，細雨綿綿，福氣漣漣，黑牛回家不缺錢……”

這個老婦人在屋內旋了幾圈后，對黑牛的母親說了幾句話，意思是兒子是他的親生父親領走了，當母親的又得了報酬，實在是兩全其美的事。于是，她又開始催促黑牛的父親趕快動身，而且聲音異常宏亮：“一百多公里的山路，師傅要趕到家里吃中飯的，快些走呀！”

可是，黑牛的母親皺著眉頭，似乎在說：“我實在是不愿黑牛離開我！寧愿讓他餓死！……”

“百事精”似乎懂得了做母親的心思，走近她的面前，笑呵呵地說：“你真是一個不懂事的女人，留下他，后患無窮;你男人，回來了，我看你怎么給他交代呢？留下他，除了壞處，誰能給你一分錢的好處呢？那邊，又是有權有勢的人家，他爸爸的工資每年有十幾萬，再加上不明不白的灰色效益，經濟寬裕，四室三廳兩衛的大房子，經常有人白天夜里送吃的喝的來，又不短孩子的吃嘴;他的老婆，人又好，性子善，菩薩心……”

黑牛的母親拭一拭淚，極輕的說：“黑牛……我怎么能一下子拋開他呢！”

“你把心放狠些，不用再想黑牛了……”“百事精”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臉湊近她和黑牛說：“黑牛已經兩歲多了，可以離開你了。再說，你男人馬上就回來了，只要你肚子爭氣些，明年再生下一個紅牛或者白牛來，萬事都好了。”

師傅在門口再次催著起身。

“百事精”將黑牛一面從他的母親懷里拉去，一面說：“黑牛，快走。”

黑牛哇的一聲大哭了。

“百事精”終于將黑牛拉到大門外，塞進車里，等科長上車后，她自己也上了車，然后油嘴滑舌的對師傅說：“辛苦了，路上慢點，注意安全。”

一百多公里的山路，師傅第二次將車停下時，就到了。

傾盆大雨從剛打開的車窗玻璃飄進，淋濕了黑牛的衣衫。一個臉孔圓圓的，兩眼帶著淚痕的約摸三十一二歲的女人舉著一把雨傘來迎接黑牛。黑牛想，這肯定是新媽媽了。可是，他只向她滿面羞澀地一看，卻并沒有叫她媽媽。于秀梅很親昵似的將黑牛從車里拉出來，左鄰右舍的幾個女人站在自家的涼臺上，探頭張望著，議論著;于秀梅一步一步地將黑牛領上二樓后進了家門。

進門后，“百事精”看著于秀梅說：“你是生過孩子的女人了，黑牛……”

可是，于秀梅自己也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什么，她的心一時酸，一時苦，一時甜，一時咸的，半天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只好搭訕著走開了。

當晚，她的丈夫對她是十二分的疼愛、關懷和體貼，將單位里新近發生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兒一一告訴了她，其實，丈夫突然的親熱，不過是為了黑牛回家后不受太多的委屈，才向她討好罷了。

于秀梅一直坐在床頭，丈夫笑瞇瞇地問她說：“你給黑牛，另起一個名字呢，還是就叫他黑牛？”

于秀梅沒有回答丈夫的話，站起來準備走，丈夫卻搶先一步走在她的前面，用手去牽著她的袖子，再次笑瞇瞇地說：“你不要多想，黑牛雖不是你親生的，但他可是我的親生骨肉啊，他回家，剛好彌補了你不能生兒子的缺陷……”

這時，于秀梅聽見樓下有幾個女人，在大聲罵著什么人，可是，一時又聽不出他們是在罵誰，好像是在罵黑牛是野女人生的，一個沒有骨氣的賤女人，竟然把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種，當成了自己的兒子去收養？……

于秀梅眼前直冒金星，一起身，一個趔趄倒在地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睡吧，睡吧，樓下那些女人，最近幾天神經有些不正常了，總是這么罵罵咧咧的。”丈夫一面往起扶她，一面安慰她說。

日子是一天天地過去了，樓上樓下的罵聲也漸漸地消失了，而眼前，這個聰明可愛的黑牛卻一天天地親近她，使她熟悉，要做的事情也是一天比一天的繁多。于秀梅知道這個科長是猜忌多心，總是說著一套做著一套，背地里喜歡偷腥的男人，外表雖則對她還算善良大方，可是他的心，整日里在監視著她對黑牛的一舉一動。有時，她在外面干活，因為忙，沒有領著黑牛一起玩，丈夫就疑心她有什么特別的想法，非在當晚，將她叫到自己的臥室去，狠狠地訓斥一番不可。“你應該稱一稱，你自己的賤骨頭有多重！自己生不了兒子，還看不起黑牛……”像這樣的話，于秀梅聽到不止一次了。因此，于秀梅領著黑牛在外面的時候，而旁邊或遠處有她的丈夫的時候，她就非得緊緊地拉著黑牛不可。但這種動作，于秀梅要做的非常自然，而且不能讓丈夫看出她是故意做給他看的，否則，他又要向她發怒了，說是于秀梅有意要在他的面前暴露自己當后娘的假親善等等。而且以后，竟找出許多雜務都堆積在于秀梅的身上，使她同一個女仆一樣。于秀梅還算是聰明的，有時婆婆換下來的衣服放著，她也給她趕緊拿去洗了，雖然她的婆婆說：“我的衣服怎么能要你洗呢？就是你自己的衣服，也可以叫我來洗的。”可是接著又說：“于秀梅呀，你最好是把你男人穿的衣服去看一看，為什么褲腿老是皺巴巴的，也不給他熨一熨的;讓他怎么出去做人呢……”

最近，她的丈夫卻很少和她同床了，獨自坐在一間臥室里，拿著手機和黑牛的母親整夜整夜地在聊天。

這時，于秀梅問丈夫說：“你又不去睡覺，還玩手機做什么呢？”

他卻摸一摸胡子刮得很干凈的嘴邊，說：“你先去睡吧……”于秀梅睡覺以后，他就對著手機大聲和黑牛的母親說起讓人害臊的一些話來。

這些事，在于秀梅的眼里是非常惱火的。她起初聞到丈夫和黑牛的母親還在暗中聯系時，她十分惱火地責怪丈夫，“死不改悔的花心男人……”丈夫也向她坦誠地表白，“以后，再也不會和她有任何的瓜葛了……”然后，山盟海誓，使于秀梅再次原諒了丈夫的過錯，可是，他只是想叫她停止無休止的嘮叨罷了，并沒有打算改變自己花心不死的做法。有一次，于秀梅因身體感覺不舒服，上吐下瀉，睡了整三天。她的婆婆呢，也愿意帶黑牛幾天，讓她歇息，表面上不時地問她病怎么樣了，要什么，藥吃了沒有？而內心卻著實地發怒，說她自從黑牛回家后，就高貴起來了，什么腰酸呀，腿痛呀，貴婦人的架子全都擺出來了;以前在娘家的時候，人多家窮，不會有這樣嬌貴的，而現在呢，因為黑牛回家了，三天兩頭裝病……

當晚，于秀梅沒有吃飯，聽了婆婆一整天的冷嘲與熱諷，她看丈夫回家了，一個人卻坐在黑的臥室里嗚嗚地哭了。丈夫坐在她的床頭，聽到母親在廚房里的罵聲，渾身透著冷汗，發起抖來。他很想過去勸勸自己的母親幾句，泄泄妻子一肚皮的氣，但不知怎樣，他似乎又沒有勇氣去這樣做，一邊嘆息著說：“唉，年齡大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嘮嘮叨叨個不停……”一邊向于秀梅耳語說：“不要哭，隨她說去吧！她早就嫌你，是生不了兒子的一只沒用的老母雞，讓她出出氣也好;假如你果真能養出一個男孩來，我給你買一只20克的金鐲子……”丈夫的話不知是安慰還是羞辱妻子，使于秀梅哭得更傷心了。

秋天來了，涼風嗖嗖地吹得秋葉在空中飄舞著。

黑牛長得是一天比一天可愛了，也離不開他現在的母親于秀梅了。科長呢，因為愛子的關系，突然向妻子說，他愿意拿出三千元，你將黑牛領到街上去，給你和黑牛買身衣服。

“你要給黑牛買衣服，我沒的意見;要給她買衣服，那你先給我一瓶敵敵畏，讓我喝了吧！”科長的母親聽見后卻說出這樣的話來。

科長聽到母親的話后，氣的只向鼻孔里出氣，許久以后，反兒笑著臉，對他的母親說：“你想想黑牛，秀梅整天的……”

他的母親將自己的臉轉向于秀梅看了一下，然后冷笑著用尖利的話對兒子說：“你說，我不好么？可是，于秀梅再好，也是小三！是狐貍精！是一只不下蛋的老母雞……”

這位讓人看上去，臉孔還算有些慈善而眼睛卻十分兇毒的婆婆，目光注視著于秀梅，十分惡毒地說：“還是早些做你的打算去吧，用你的本事再拆散一個家庭，過你的好日子去吧;黑牛又不是你親生的，你整天守著他做什么呢？……黑牛，是我的親孫子，我會養好他的，你還怕我害了自己的親孫子么？”

科長一聽，拔腿走開了。

而她的婆婆呢，又在得寸進尺的說：“這黑牛，是有福氣的女人幫我們家生的，續的是我們家的香火;你守著他，將來也是絕種！你趕快再去拆散一家吧，趁著自己風騷的年華，誘人的臉蛋，好好再風流上幾年吧，為什么卻要拼命地守在我兒子和我孫子的身邊呢？……”

婆婆似乎還有許多刻毒的銳利的話要說，可是于秀梅已經走遠了，也聽不見婆婆的話了。

前幾天，黑牛稍有些發熱，于是她的婆婆就領著孫子四處求神問卦，將弄來的藥給黑牛灌下肚里，反而使黑牛哭出了一身冷汗。于秀梅將黑牛吃了幾口的藥偷偷地拿去倒掉，于是，她的婆婆就大聲向兒子說：“你看，她不管黑牛的病，還說不要緊！昨天，又偷著把藥倒了，一看就是后媽，沒一點人心……”

于秀梅每聽到這樣尖刻的話，沒有和婆婆爭辯什么，只是暗自流淚，科長在旁邊的時候總是什么話也不說。

日子又是一天天地過去了，于秀梅也是一天天的瘦了，眼角失去了原有的光芒;而親戚朋友、鄰居的譏笑聲和責罵聲又不時地充塞在她的耳內……

慶賀黑牛回家的喜宴，因家族內意見分歧很大，所以，一直拖到他三周歲的時候才辦的。科長家備了五十多桌的酒席，客人也到了四五百，有送金的，送銀的，也有送紅包的，主人的表情，有如落日的云霞照在他們的臉上一樣燦爛。

可是在這天，正當艷陽高照，宴席熱鬧時，來了一個客，從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向主人，人們都注意到他——剃了光頭，衣服破爛的犯人。

這個人，正是于秀梅當年的初戀情人阿祥！

科長十分駭異地迎上前去，問他是哪里人，他咬著牙說：“接黑牛回家！”

客人，全都懵了！

來客十分兇狠地向四周看看，咬著牙，但他似乎又很仗義地說：“今天，我把面子給你足了……”

于秀梅的婆婆出來一看，十分生氣，但科長卻將“客人”已經招待到席上了，總管安排人端來了幾道下酒菜……，客人們又繼續相互私語著，高聲猜拳，大碗喝酒比賽著……

犯人離開桌子，到一個陰暗的角落時，遇見了自己的初戀情人于秀梅。

“你，怎么來了？”于秀梅用驚慌的語氣問他說。

“因為我沒有法了，才來的……”

“期滿了？”

“滿了。”

……

“那東西（毒品），你還吸嗎？”

“吸……”

那天晚上，科長忽然問于秀梅說：“我的那兩只足金戒指呢？”

“給那個犯人了……我怕他來鬧事……”于秀梅隨即向丈夫撒了一個早已編好的謊言。其實，她給阿祥送戒指和幾萬元的時候，她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么，是對當年拋棄阿祥的懺悔，還是對他現在這種處境的同情？

科長十分憤怒的對于秀梅大聲說：“你也不和我商量商量……，那個犯人趁我上廁所時，他將匕首頂在我的脖子上說，他帶了十幾個‘兄弟在外面等著，說我給他戴了綠帽子，要我再給他十萬元的‘臉面錢……，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就只好將十萬元的公款給了他……，可是，等我把錢給他的時候，他又說，黑牛是他親生的，他已做過DNA鑒定了，叫我明天一早親自送黑牛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