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方讓人愛恨交加

□大胖

那地方讓人愛恨交加

A Place You Both Love and Hate

□大胖

碩士畢業后，我進入四大之一，拼過，笑過，哭過，甚至離開后又回來過。可是，這里終不是久留之地。畢竟，于我而言，除了工作，生命中還有更多美好的東西。

興奮緣于新鮮

帶著滿滿的希望和憧憬，老宋、大妞還有我，懵懵懂懂的加入了四大【注】之一的某大，天真地認為就此踏上了職業發展的快車道。依稀記得培訓時的興奮，每天穿著職業裝準時趕到公司，儼然已經加入了白領麗人的行列。

那時我們經常在網上討論銀行存款的審計程序，認真而熱烈，就像幾個學生在爭論一道數學題。兩年后再看，這些東西我們閉著眼睛都能做出來。

我入職后的第一個項目，是東五環外的一個玻璃廠，客戶奇爛，但我覺得新鮮，心中滿是一種作為專業人士的自豪感和優越感。無論多忙，晚上也要和老宋、大妞聚在一起語聊，說一些所謂的專業問題，鄙視一下客戶的無知，兩個人合伙攻擊一下第三人。老宋還專門建了一個群——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曾經以為這個群是我們的精神家園，只是現在，它變冷清了。我偶爾會打開看一眼，卻有一種相顧無言的落寞，不是大家的感情淡了，而是我們在跌跌撞撞中學會了成熟，學會了獨自面對。

四大是培養職業人士的搖籃，它會采取拔苗助長的方式，讓你迅速成長。跳槽時你就會發現，其工作經驗的含金量非常高。然而，很多人知道四大，是因為它曾出現過勞死。的確，在四大，女人當男人使，男人當牲口使。會計里有個詞叫“加速折舊”，四大的生活也會加速折舊你的青春。

2008年經濟危機，四大的生意都不好。12月的公司大會上，老板宣布要給我們放160個小時的無薪假。當時覺得天都要塌了，一個月沒有收入，這讓居住靠租，出行靠走的我在北京怎么活？

危機中懂專業

那時我手里還有一個項目，在遵化，剛剛去了兩天，客戶就發生安全生產事故，只得暫停了年審，這意味著我5個星期的準備工作全部白費，等待我的就是漫漫無薪假！在回北京的汽車上，我閉上眼睛裝睡，但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離開象牙塔的生活如此殘酷，曾經的光環瞬間化成泡影。都說莫斯科不相信眼淚，四大同樣不相信眼淚，這里是職場，也是戰場。

老宋和大妞那段日子同樣難過，記得大妞那時跟我說：“作為一個名校畢業的研究生，我一個月的稅后工資竟然不到3000！”我們開始質疑和彷徨，我們不知道知識的價值在哪里，看不到出路，甚至不知道所謂的一線城市之于我們的意義。曾經，我們斗志昂揚，相信四大可以讓我們大展身手，不必拼爹。身邊有一群比你更牛更努力的人，你可以不知疲倦地奔跑前進。縱然沒有時間看韓劇美劇，縱然沒有時間談戀愛，縱然沒有時間探望父母，可你會比其他人更快擁有一座房、一輛車，還有未來價值極高的專業資本。但那時，我知道，童話都是騙人的。

很慶幸，這段痛苦的日子最終還是過去了。在這場經濟危機中，我們最大的收獲不是堅持和信念，而是同舟共濟的友誼。在沒有加班費的情況下，我們依然加班到深夜，在對公司有種種不滿的情況下，依然兢兢業業地做完項目。我開始理解所謂的專業，它不是外化其表的西裝革履，而是內化于心的敬業精神！

當一次回鍋肉

后來的日子有點兒平淡無奇，大家對公司的抱怨越來越多。我終于碰上了一個忍無可忍的爛項目。我第一次產生辭職的想法。我對大妞和老宋嚷嚷辭職有一個月了，都沒有真正行動，老宋卻無聲無息地給大家發了告別信。再后來，我也離開了，一想到不用再受某項目的摧殘，覺得那是一種怎樣的輕松啊！現在明白，皆因我性格有缺陷，做人做事缺乏韌性。回過頭來看，很多事情真的忍一忍就過去了。

2010年4月，大妞順利拿到某局的錄用通知，老宋在某國企悠閑自得，我則在糾結中去了一家制造類外企。突然發現企業里的一切我如此不適應，我開始懷念四大的環境。我不止一次跟大妞和老宋說我要裸辭。她們勸我忍耐，但我始終找不到堅持的意義。性格決定命運，骨子里的不安分讓我沒辦法做一成不變的工作，所以我毫不猶豫地再次進入四大。

有人覺得我是自作孽，但我有著從未有過的輕松和釋然。不需要談什么職業規劃，很多時候，我們需要的只是簡單的堅持，報表是平的，人心是平的，世界也是平的。

大妞說自己工資太低，羨慕我年紀輕輕就月薪過萬。我淡淡地回了她一句：四大是一個你想來就能來的地方，而某局你錯過了，可能就再沒有機會。我當然也知道大妞斷不會為了薪水而放棄某局，畢竟對女生而言，公務員才是最好的出路。公務員和四大，就好比品牌機和組裝機，聚焦的點不同。品牌機性能穩定售后好，組裝機則要求性能最大化。無所謂好壞，選擇不同而已。

從心底厭倦

再次回到某大，我以為自己會從容淡定地加班，適應苛刻的上司，不再抱怨工資漲不過CPI。事實并非如此。某大還是那個某大，第一年讓你擰一個螺絲，第二年讓你擰倆，第三年讓你裝扇門。抱著最先進的手提電腦，在成堆的賬冊中抽取憑證，做著中學生就能勝任的核對摘抄工作；面對一張巨大無比的表，用一個個數字將它塞滿，兩邊若是平不了，再全部從頭重輸。

意外的是，我升職了。性格使然，我擺不平手下。她們做不好的，我重新做；她們做得好的，我期待更完美。終于，我一想到項目就有嘔吐感。

之前離開某大，我是一時氣盛，這一次，我決定離開，是因為厭倦。厭倦了工作即生活的狀態，厭倦了尖銳的人際關系，厭倦了望不到盡頭的晉升之路。我的女上司，她結婚了，與老公AA制生活，沒有孩子，養了一條狗。我曾經把她當偶像，但現在我不想和她一樣。

跳槽到這家國企，我猶豫了許久。人事部門極盡可能地為我爭取了不輸某大的工資。兩天的工作量我用半天就可以完成，但仍需坐在電腦前，哪怕開著QQ聊天。出差時不用急匆匆，那邊全程接待，好吃好喝。可是，說好的年終獎呢，怎么取消了？沒了年終獎金，幾千元錢的工資在首都顯得很是寒酸。我費盡心血的一個計劃，左一遍報告，又一遍匯報后，最終被一個完全不懂業務的領導斃掉了……

老宋告訴我：國企里有許多靠鉆營和裙帶關系，還有吹牛上位的。雖然你覺得和他們做同事是恥辱，但你已經回不去某大了……是啊，我戀愛了，結婚了，懷孕了。我的青春已經逝去，可我的小心臟撲騰撲騰，蠻有活力，也許我會去一家民企，幫它壯大，帶它上市。美好的，永遠在下一站吧！

【注】四大指世界上著名的四個會計師事務所：普華永道(Pw C)、德勤(DTT)、畢馬威(KPMG)、安永(EY)。

責編／永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