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北京的日子

楊利民

離開北京的日子

楊利民

《歲月》的朋友來信說：“書彰的三個中篇，二十期一起下稿，你說點什么吧……”

昨夜睡得晚，今晨未吃早飯，起床后胡亂地泡了一碗方便面便坐到桌子前。墻壁的本科生宿舍里，沒完沒了地放著那首歌：“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走在無垠的曠野中。……我只有咬著冷冷的牙，報以兩聲長嘯，不為別的——只為那傳說中美麗的草原……”是的，只為了那傳說中美麗的草原。

我是什么時候認識的書彰呢？記不起來了，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他，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或許就是為了結識他。他像古老的俄羅斯人，像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帶著真誠，帶著幻想，帶著淡淡的苦澀，生活在他的情感世界里。初次遇見他的人，也許不會對他有過多的好印象——他貌似粗魯，大大咧咧，說話傷人（因為是實話），但卻有一顆坦誠的，毫無防范的童心。

“十載風雨，兩番來去，大利難得，小欲何求。”書彰1978年考入中央戲劇學院本科，畢業后又考上藝術碩士研究生，從師著名學者譚霈生先生。他的學生宿舍一直掛著給他的條幅：“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每當我泡方便面的時候，我就想起他。十年哪！他是怎么熬過來的呀。一介寒士，清風兩袖，高墻外紅男綠女，紙醉金迷；高墻內苦讀寒窗，追求藝術。嗐！難怪有人說他傻帽。然而，就是這樣一位才華橫溢，為人忠耿，極重情感，有著非凡的藝術鑒賞力的碩士畢業生，終于打起行李卷回到了北方——那片無垠的大雪地、冰雪的搖籃。

記得要離開北京的那些日子，他總是用沙啞的嗓子哼唱著“……我曾是豪情萬丈，歸來卻空空行囊。那故鄉的風，那故鄉的云，為我撫平創傷……”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這么動人的歌，他使我落淚，使我無聲地哭泣。

什么都停不下來，一切都將過去，只有那褪色的記憶冷冷地攥在手里。他走了……帶著許多悔恨和遺憾走了。北京——這座中國的藝術金字塔在他的眼前模糊了，漸漸地遠去了。他還會回來嗎？他將以什么樣的姿態和面目回來呢？我多少次為他默默地祝愿：你，要回來，要帶著你的收獲回來！

我真的感謝《歲月》編輯部為我的朋友一下子推出三個中篇，這是令我怎樣激動的事情啊！或許，這個偉大的起點，將推動著書彰走向新的里程。將打碎他那溫柔的迷夢，讓他長大……

書彰有著北方大漢的寬懷和幽默；也有著女人般柔情似水的細膩。他出身名門望族，可卻有一身鄉土之氣；他滿腹經綸讀過大書，卻有著普通人的淳樸。書彰上過山，下過鄉，在劇團當樂手，在山野土地上做力工，生活磨煉了他，干啥都是行家里手。是的，長在巖縫兒里的青松才堅強；開在沙漠里的花朵才美麗。

這些年書彰發表、編輯了許多作品，《外國戲劇名篇選讀》（與人合作），論文《中國新歌劇》《對戲劇情境再認識》，歌劇劇本《鳴鳳》《北大荒婚禮》《茶魂曲》，譯著《女人的力量》等等。可有一點我最清楚：盡管他常對朋友談起他的幾部得意之作，但我看得出他是用這些掩蓋自己內心的空虛和不滿足。這好，用我的話說：“咱們心眼笨，多尋思一會唄！”安徒生的丑小鴨，最后還是以天鵝的姿態起飛了。

作為朋友，我不能不說書彰有一些弱點。他有才氣，甚至有著別人不能重復的天資靈性，可他有時缺少耐心，不敢于公開孤獨。他太重情感，太重友誼，總希望在朋友那里得到安慰和贊許。

十月初他匆匆來到北京，我倆一起坐在學院的停車場上。記不清那天的月亮是什么樣了，只聽他說：“我們可能是這個世界僅存的一批情感怪物。人類的情感已經走向死胡同了……”“可能別人比我們先進，可我們不能沒有情感生活。”作為新觀念、新名詞，他比別人清楚得多，鉆了十年的書堆嘛。可還是那么重感情……有時我想，他的弱點也許是他的優點。人，為什么要根據什么觀念重新塑造自己呢？讓他保留自己內心的一點不受侵犯的小天地吧。我們只有一個劉書彰！全世界只有一個劉書彰！

責任編輯 王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