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能穿越草原到天空的距離

王小毛

一

崔曉未跟著他的車隊去火爐城市做高溫試驗，這一行要20天。臨走前，他和從前一樣，抱著我說：“寶貝，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哦。”

我點頭。

當你選擇一種生活、一個人時，就必須要接受因這種選擇而產(chǎn)生的附屬品。頻繁的雙城生活，就是我選擇崔曉未的附屬品。

崔曉未在一家國內(nèi)知名的汽車公司做研發(fā)工作，出差是家常便飯，他的工作性質(zhì)直接影響了他的愛情生活。我前前后后共談了三場戀愛，被歷練得能在感情世界里如魚得水，而于崔曉未而言，我竟是他的初戀。

沒有幾個女生能忍受這種分開多于團聚的愛情生活，但我能。我們并未因長時間的分離而產(chǎn)生任何陌生感，冥冥之中的默契，讓我在這條多半孤單的愛情路上走得平靜而堅定。

二

崔曉未離開后的第二天，我出事了。

那天中午，我和閨蜜藍藍一起去吃飯，結(jié)賬時，一腳踩空從二樓直接滾下來，左腳扭傷，身上多處軟組織挫傷，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我如衰神附身般，各種不如意，先是患了重度感冒，一直發(fā)高燒，被公司強行放假隔離在家，而后大姨媽提前造訪。藍藍說，一個捂著肚子、瘸著腿去買退燒藥的姑娘，是這座城市里最別致的風景，她到底是有多么缺愛，才會淪落至此？

最后，她終于說到了重點：“你不如再考慮考慮我哥哥藍生吧。”

藍生是我第二個戀人，也是戀得最久的一個，甚至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結(jié)果，藍生為了一個公派出國深造的機會放棄了我們的戀情。

我曾經(jīng)很愛很愛他。我說我會等他。但是藍生不肯。我為此傷心許久，直到一年后，我得知他已在國外開始了一段新的戀情。那時我才明白，并非是我不能等，也不是他不舍得讓我等，而是在藍生的心中，我們的未來撲朔迷離，他對他自己沒有信心，因而不想讓我等，以免給自己套上道德的枷鎖。

我整整單身了四年。不為藍生，因我自己。在這四年時間里，我努力把自己做到最好。在這樣的現(xiàn)實里，誰又能保證誰一直陪在誰的身邊呢，唯有自己，才是永恒。

藍生回國的那一年，和他在國外的第二任女友分手，原因與同我分手一樣。藍生回來后，得知我一直單身，甚是感動，便試圖聯(lián)系我，他給我打第一通電話的時候，我剛好在和崔曉未相親。

最后，我告訴藍生，我要和崔曉未在一起。

三

崔曉未得知我的情況很擔心，但他不可能拋下那邊的工作回來照顧我。這與愛與不愛無關(guān)，我也早已過了無理取鬧求呵護的年紀。我讓崔曉未安心，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事實上，無論生活多狼狽，我都能照顧好自己。

那天早上，藍生來看我。

分開這些年，他變化很大。我?guī)缀跽J不出。他給我?guī)Я诉^去我很愛吃的各種東西。見我如此狼狽，臉上的表情很悲傷。看到桌面上我和崔曉未的合影，他憤怒地質(zhì)問：“他為什么不來照顧你？”我很平靜地回答：“他在出差，要工作，不可以請假回來。”藍生更加憤怒：“自己的女朋友已經(jīng)這番光景，就不能放下工作嗎？工作難道還能比你更重要？”

四年的國外生活只給了藍生一副成熟的皮囊，卻沒想到他的心智還停留在多年前的層次，看著他義憤填膺的樣子，我覺得很好笑。

藍生說，他以后都不會再離開了。從國外回來后，公司很是重用他，給他安排了一個很好的職位，他將來準備在這座城市里安家終老。

接下來便是長久的沉默，我與他，實在是沒什么可說。

藍生似乎很閑，以一個老友的身份日日都過來照顧我，給我做飯，打掃衛(wèi)生，日日在我耳邊吹邪風，見縫插針地說一些對崔曉未不滿的話，起初我并不在意，但慢慢地，我覺得藍生這樣做很不好。

終于，那天，在飯桌上，藍生向我表白。

他說：“我們能不能重新在一起，我現(xiàn)在工作很好，以后也不會再離開，會好好照顧你，聽藍藍說你現(xiàn)在的男朋友經(jīng)常出差，你找一個這樣的人結(jié)婚以后會很痛苦的，你有什么事他都不在身邊，什么都要你自己做，就像現(xiàn)在一樣，那你找他作什么啊？”

我沉默了。

四

20天以后，崔曉未沒有回來。

崔曉未在電話里告訴我，他接到公司通知，直接去一個供應(yīng)商那里談一些新的零部件產(chǎn)品的問題，兩周后才能回來。

我有一些傷心。這意味著我們不能一起過七夕節(jié)，也不能一起過我的生日。原本，我們說好要一起去城郊的薰衣草莊園度假的。

藍生今天一早便過來，此時正在廚房里賣力洗碗，回想起和崔曉未聚少離多的日子，我的心難免有些動搖。

于是，我默認了藍生對我的好，也算是對他所作的考察。藍生的確經(jīng)不起距離的考驗。

可是他以后也不必經(jīng)受距離的考驗呀，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穩(wěn)定了。

我心里的天平漸漸向藍生這一面傾斜，就在這時，領(lǐng)導找我談話，她說，我們公司將在北京設(shè)一個辦事處，公司初步?jīng)Q定讓我去做那里的負責人，請我做好思想準備。

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意外狀況。踟躕再三，我首先把這件事情告訴了藍生，藍生當時正在幫我做飯，一聽這個消息，直接把一罐子胡椒粉都倒了進去。他顫巍巍地問我：“那你要去多久啊？”我說：“不知道，也許幾個月，也許幾年吧。”藍生就再也不說話了。

第二天，藍生沒有出現(xiàn)。一個星期后，我在他的空間里看到他更新的說說：“哥也開始走上相親的漫漫長路了。”

我瞬間什么都明白了。

我在電話里把這件事告訴了崔曉未，他說：“你自己做決定吧，這其實是一個不錯的機會，無論你去不去，我都支持你。”我問：“那我們呢？我去了北京，我們倆怎么辦呢？”崔曉未莫名其妙地反問：“你去北京和我們倆以后有什么關(guān)系呢？咱們想辦法往一起調(diào)啊，如果不行就一個人辭職重新找工作啊，多簡單的事情。”

五

最終，我沒有去北京。公司里有一個男同事長期和在北京的老婆分居，領(lǐng)導們覺得他更適合這個崗位。

我沒去成北京的事情被藍生知道，他竟然再次跑來和我表白，就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我說：“抱歉，我不會和一個承受不住任何風吹草動的人過一生。”藍生的回答讓我覺得好笑，他說：“我的工作很好，不能輕易換掉，我也不能接受長期的兩地分居，會影響感情的。我只是想找一個各方面條件都合適的人結(jié)婚，我有什么錯？”

人人都有選擇一種生活的權(quán)利，這一點，藍生沒有錯。只是，我覺得他不配擁有愛情。因為四年的分離，他拋棄了我，并站在道德制高點擺出一種為我著想的姿態(tài)。在這四年時間里，我始終堅持一個人生活，因為我就是想知道，我是否能為一份感情堅守四年，事實證明，我可以，我能；而藍生，在這四年時間里，他并未因失去我而有過一天的悲傷，他迅速找到了他的安慰，從未孤單過。

在面對分離時，藍生想的是因分離而產(chǎn)生的種種不穩(wěn)定因素，是否會給他的生活帶來負面影響；而崔曉未想的是，如何無限度縮短我們之間的距離，而不是分開。我要的是一個在任何時候都不會放手的男人，而不是只想著如何才能更合適的男人。

幾日后，崔曉未終于回來。面對我在這段時間承受的一切，他表示很抱歉，同時請求我的包容，他說這是他的工作性質(zhì)，他身不由己，只能盡力改變。他不希望因為頻繁的分離而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

我告訴他，我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愛情不是你放棄自己的草原去追尋我的天空，而是兩個世界的共存。我若愛你，就會為你變得強大。我從未奢求朝朝暮暮，我只愿結(jié)伴前行，不離不棄。

（摘自《愛人》2013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