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錢的代價

陳平

每次回國，在法蘭克福的機場免稅店，都會見到成群成批的國內游客，手拿肩扛地徜徉在免稅店里，同胞們幾乎人人手中都會有幾個甚至十幾個免稅店的袋子，買得可謂酣暢淋漓。

我有個朋友，在德國開了一家旅行社，年代不短了，聲譽不錯，生意也做得不錯。慢慢地，國內來的團隊越來越多，自由行的，參觀考察培訓的，五花八門的名目，最后無不要求到巴黎去，到名牌店去，大肆消費一番。

有一次，朋友接待了一個來自國內西部的團，按照計劃，也就是說至少是按照來德國的辦理商務簽證的理由上的日程，第一天應該是參觀德國的著名企業，跟公司主要負責人座談，聽取未來的合作計劃和方案。

這幾位客人在整個會談過程中不停地打著瞌睡，心不在焉，甚至還有發短信打電話的，他們毫不在意德國人的認真和敬業，德國人為此十分反感。中途幾次停下演講，希望對方能重視自己的發言。作為翻譯的她，非常尷尬。她清楚地斷定，這些人根本就不在意這次考察和訪問的內容。

第二天，從科隆大教堂開始參觀起，這些人急急忙忙在大教堂門前照了幾張相片，就要求盡快走人，同時提出，要修改后面幾天的行程。

他們說，教堂沒什么看頭，德國也沒什么意思，要直接去巴黎。

我朋友急了，說按照行程的安排，要先在德國境內待三天，然后才到巴黎。因為巴黎的酒店是三天以后入住。

對方不答應，堅決要求離開德國，并說德國太沒勁，沒什么可看的。

朋友只好取消各種參觀行程，重新預訂了在巴黎的飯店和活動。

到了巴黎，他們在埃菲爾鐵塔和凱旋門照了幾張相片，提出要去看紅磨坊的演出，還要去買偉哥，我的朋友耐著性子幫助他們解決了。

最后他們要去名牌店購物。

到了名牌店，這些人立刻活躍起來，激情四溢。每人都買了五六個路易威登包，上百萬的手表，無數的香水和名牌西服，還重新買了大皮箱。

然后，他們令人難以置信地提出，要求改簽機票早點回家。說巴黎也沒什么意思。

我的朋友差點崩潰了。

最后，經過商議，達成了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協議，這幾位答應在巴黎繼續住下來，但前提是，我的朋友必須找或者買兩副麻將牌來。

朋友氣得幾近發瘋，對我發誓，以后這樣的團再也不接待了，再有錢也不干了。

無獨有偶，去年我去法國參加加納藝術節，一個以贊助商身份跟隨著國內的演出隊伍一起來的男士，也是出手闊綽，一下飛機就要求陪同前往名牌店，一出手就是15萬買了塊卡地亞腕表。

陪同他的小伙子是個法國大學生志愿者，因為在中國留過一年學，中文不錯，利用暑假來幫忙做義工。

看到這位大款出手豪放，小伙子以為這位大款看錯了價碼，連忙解釋，這是十五萬，不是一萬五。

這位大款眼皮都不動，比劃著告訴店員，包起來，就是它了，然后問小伙子還有沒有比這更貴的。

小伙子嚇得目瞪口呆。

當他得知，這支演出隊伍并沒有得到這位仁兄的真正贊助時，他開始鄙視他，他說，如果我是他，我會給這些演員們發點補貼讓他們到法國四處去看看，而不是把錢用到一塊表上面，它代表不了什么。我也不想再為他服務。

我認識一位在法蘭克福一家很大的旅行社做導游的女孩子，她對我說，有時候她帶著國內來的團出去參觀，他們的舉止和行為讓她無地自容，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她說，那一刻，我真不想承認我也是中國人！

有一次，我的朋友來海德堡一帶玩，我去幫他們預訂我家附近的一個酒店，酒店不大，但很有名氣，因為十分干凈而且價格合理。

老板娘對我說，不瞞您說，我不是很喜歡接待中國的旅行團，他們早上總是吃飽以后還要帶走很多的面包和水果，甚至黃油和奶酪，來晚的客人就沒有吃的東西了，他們還在房間里大聲吵架或者說話，甚至還用我們的床單擦皮鞋。所以我很不愿意接待團隊，特別是來自中國的團隊。她特別強調了一下。

她看出我的尷尬，連忙說當然也許不是所有的中國人都如此。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中國人有錢了，真的有錢了，可是我們卻失去了什么。

尊嚴，勤勉，內斂和溫和。這本來是我們中國人千年文化中最重要的精華部分，溫良恭儉讓，節約本分，溫潤如玉，淡如溫水，無欲則剛……

我們本來是誰？現在卻成了誰？

毫無疑問，我們只是新一代的暴發戶。

寧可花幾萬塊，把孩子送去參加一些騙人的境外互動，也不會帶著孩子利用假期去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知道一下自己的祖先和文明。

家長們何曾想到，孩子們應該先去把中國的文化精髓書法學好，漢字寫清楚、搞明白，再去讀英語，考八級。

家長們趨之若鶩，把孩子送去學鋼琴，學小提琴，卻不想讓孩子先去聽聽古琴，了解一下昆曲、皮影、秦腔、京戲。

孩子連自己的文化都不了解，他們如何能自信和熱愛自己的民族？

尊嚴不是花錢能買來的。有錢，也不是用來炫耀的。

文化沒了，教養沒了，傳統沒了，廉恥也沒有了，我們還剩下什么？

我們不能窮得就只剩下了錢。

燒錢和揮霍的時候，想想你的責任和義務，或者想想你自己的形象和尊嚴。

（摘自《時文博覽》2013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