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語流行的模因論解讀

何自然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 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研究中心，廣東 廣州 510420)

流行語流行的模因論解讀

何自然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 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研究中心，廣東 廣州 510420)

流行語作為語言信息，在人們之間不斷被復制成各種信息表征，在社會中被廣泛接受，成為流行語模因。我們過去對流行語模因的復制和傳播的方式做過比較全面深入的探討。現在我們要討論的是，為什么最常見的模因是流行語？語言模因具有什么樣的觸發機制？要選擇什么樣的語言信息來復制、傳播，使之成為語言模因？本文著重對以上問題進行探討，力圖從模因論的角度對流行語為何會是語言模因提出新的解釋，并討論流行語模因的觸發機制以及流行語在社會人群和媒體中間能被廣泛接受的各種因素；本文也討論模因宿主主體性在流行語模因復制、傳播過程中的作用。

模因論；語言模因；模因觸發機制；流行語；主體性

1.0 引言

學界對什么是流行語還沒有統一的認識，但按一般的釋義，流行語指在某一特定歷史時期在社會上或某一特定群體中廣泛流行的語言形式。它具有時效性強、使用頻率高的特點。流行語的表現形式包括詞、短語、句子、話語等。任何歷史時期都會出現流行語。不同歷史時期的流行語反映著不同時代的特點(崔蓬克，2012)。關于流行語形成和流行的原因，學術界大多是從社會語言學和心理學的角度進行具體分析和研究的。本文試圖運用語言模因論對流行語的流行提出新的解識，探討一下是什么東西觸發模因的復制和傳播？什么信息內容是模因復制傳播的選擇對象？為什么模因經常作用于這些稱作流行語的信息表征？本文力圖了解什么是語言模因的觸發機制以及流行語模因在社會人群和媒體中間能被廣泛復制和傳播的各種因素，討論模因宿主在模因復制、傳播過程中的主體性作用。

2.0 模因和語言模因

Dawkins(1976)在他的《自私的基因》中認為，基因是生物進化的基本單位，復制因子(replicators)是生命的祖先，它們之間通過競爭(不斷復制自己)而獲得生存，而人作為生物體，只不過是基因傳承和繁衍自身的“生存機器”。接著Dawkins在這本小冊子的最后一章猜想，文化領域也可能存在著類似基因的東西，他將這種東西稱作模因(meme)，是“文化傳播單位”，起著基因在生物進化中所起的相類似的作用。他說：如同基因庫中繁殖的基因，借助精子或卵子，由一個生物體跳到另一個生物體來復制、傳播，模因庫中的模因，也像基因那樣從一個宿主的大腦傳到另一個宿主的大腦來復制、傳播。模因與基因的區別在于其繁衍方式，模因是通過模仿而完成它的復制和傳播過程的。Dawkins(1982:109)后來還認為，通過大腦、書本、計算機、語言等媒介傳播的信息都是模因。按照這樣的理解，所謂模因庫，其實就是信息庫，模因的復制和傳播過程就是信息表征的變化、擴散過程。

以語言作為傳播媒介的模因我們稱之為語言模因。它連同它的變體其實是一系列信息表征。它帶著模因宿主的意圖，借助語言結構，以重復或類推的方式反復不斷地傳播。信息在得到復制和傳播之前，它的表征是不明確的，不能算是模因，只有帶著宿主意圖將信息在復制過程中形成的各種表征傳播出去，模因才算形成。

下面是模因和語言模因的幾個重要特征：

首先，基因和模因都是復制因子，但基因靠遺傳復制，而模因卻靠模仿來承傳。任何儲存于大腦的語言信息只要被復制、傳播出去，它本身以及后來出現的信息表征都是模因或模因變體。

第二，模因特別是語言模因，它的復制和模仿不是完全的“克隆”。它當然可以完全克隆，但往往只復制成形式或內容相同和近似的信息表征，其中有語言交際者的創造和改良，即模因利用宿主的行為來讓自己得到復制和傳播。

第三，模因像病毒般傳播，但病毒只會自我復制，而語言模因則是將復制權交給模因宿主，即語言交際者。它利用宿主的意圖及有關語境從甲宿主過渡到乙宿主，不斷變化著形態，戰勝其他較弱的語言模因而將自己表征的信息傳播出去。正是宿主意圖及語境的相互作用，產生了傳播力度不同的語言模因。

第四，語言模因的強弱，取決于它本身的魅力(即是否得到廣泛認同)、傳播的社會時空情景及宿主的心理意向。強勢語言模因源遠流長，永不衰竭或不被遺忘。但強勢的標簽并非永遠的，上述任何一種因素變化都會使它從強變弱，甚至永遠消失或成為歷史。(如：曾用過的舊說法和舊譯法、歷次政治運動使用過的語言、已過時的網絡流行語等。)

第五，語言模因的模仿能力很強，傳播速度也十分可觀，這是因為它與社會語用關系密切。在社會語境化過程中，網絡流行語的出現和它的動態發展使人們明顯地覺察到語言模因的存在和廣泛散播。流行語的流行與逐漸消失完全符合強勢和弱勢語言模因的消長規律。

3.0 語言模因的觸發機制

儲存在人們大腦里的信息是可能被復制和傳播的，但在被復制和傳播之前它們的表征即該信息在我們心目中的表現并不清楚，那時還不能說它們就是模因。只有當信息帶著人們的意圖得到復制、加工，并將復制、加工過程中形成的各種信息表征傳播出去，模因才算形成。

語言模因是靠什么觸發、怎樣觸發的呢？語言模因在觸發形成之前只是一些信息。要有某種特定的心理因素促使這些信息作為表征得以復制出來并傳播出去，那就是語言模因了。

觸發語言模因靠兩個條件，其一是存在于人的大腦中可能轉變為模因的信息。這些信息在沒有得到復制和傳播之前，只是一些具有模因潛勢(potential)的元表征信息，可以說那是潛在的模因,即只具潛在效應(potential effects)的模因(Distin, 2005:19)。其二是語境。能使那些具有模因潛勢的信息觸發出語言模因的語境是多樣的，它可能是一種情景語境，或者是語言語境、認知語境、社會語境；但不論是哪種語境，只要它與具有模因潛勢的信息相結合，就能引起潛在模因宿主(人)心理上的某種聯想，這個與語境結合的信息就會被復制而形成信息表征，當它傳播出去后不斷地被另一些宿主模仿、復制和傳播，原來的潛在模因也就成了真正的語言模因。可以這樣說，原來只具有模因潛勢的元表征信息，因語境的關系被說話人產生了心理上的聯想，從而使他將信息復制成或形式不同、或內容變異的各種表征；一旦這些信息表征傳播出去就成為語言模因或語言模因變體了。

語言模因的觸發、復制、傳播機制基于兩方面的動力：

其一是語言模因本身的生存、發展規律。它要千方百計地在宿主的大腦里存儲，并在遇上合適的條件時，就從一個宿主進到另一個宿主那里復制和傳播自己。

其二是語言模因宿主(人)的能動作用。當具有模因潛勢的信息順應特定的語境引起他心理上的聯想時，他就會讓信息帶著自己的某種意向形成一些信息表征，并加以復制、傳播。

4.0 語言模因與流行語

語言是模因的傳播手段。同時，語言只要說出來，傳出去，語言本身也是模因。媒體中常被提及的、娛樂節目的演員常用的口頭禪、時髦話、流行語，一旦被模仿或復制并得到廣泛傳播，那就是模因。Dawkins(1976)首次提出模因這個概念時，就把上述的語言表征統稱為catch-phrases，并認定是模因的典型例子。Blackmore(1999:7, 118)也多處提到語言是模因的觀點。她說，模因“包括你所掌握的詞匯中的所有單詞 ……模因是促進智慧發展的因素，即所謂‘心靈的工具’，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詞語”。 考慮到語言模因可以用來闡釋語言語用現象，我國學者在引進模因論的同時，更探討了語言中的模因的特點和復制方式，將語言模因論看成是語用學的新論之一，指出它可以指導語言教學，甚至有助于語言本體的研究，檢視語言與社會的變化和發展的關系(何自然、何雪林，2003；何自然等，2007)。

語言模因與流行語的關系密切，語言信息通過公眾人物和媒體以積極的態度模仿和宣傳，因它適應語境，并反映了社會實際和需要，于是促使人們產生不同的聯想和認識，在模仿和復制這些信息時產生各種不同的表征。這些具有不同表征的信息在傳播中流行起來，成為大眾接受的流行語，便立即成為一種強勢的語言模因了。

語言模因按傳播的力度分強勢和弱勢兩類，弱勢的語言模因，一般只獲得很少的被模仿機會，而且很快就事過境遷而被人遺忘，甚至自行消失。強勢的語言模因其實也可以分為穩定型和變動型兩種。穩定型強勢語言模因在語言中穩定性最強，使用率最高，存活時間最長。如語言中的基本詞匯和語法結構；語言中的熟語(包括成語、俗語、諺語、慣用語、歇后語等)、格言、警句；經典名篇或名人話語等。變動型強勢語言模因則包括社會上某一特定時期流行的熱詞勁語；某一特定歷史時期流行的各種宣傳口號、標語以及口頭語、歌詞、廣告語、電影電視對白、文學作品中的語句；以及某一特定時期流行的話語篇章。這類強勢模因的變動特點讓人感到那只是一時的跟風，隨著宿主意向的轉移和時勢的變化，其傳播力度就會減弱。無疑，我們所說的流行語多是這類變動型的強勢語言模因。

5.0 流行語流行的模因論解讀

Blackmore (1999:15)認為，模因得以成功復制有兩方面值得注意：

其一是模因宿主(人)對信息的感悟和選擇，以及導致宿主做出選擇的環境因素。這里涉及人作為主體的心理意向，即要由他來選擇要復制的信息；同時涉及到他在選擇復制信息時所處的各種語境條件。信息被復制而成為模因的原因，也就是流行語得以流行的原因，即流行語流行之前，是人的心理意向和當時的語境條件決定選擇某一信息來推廣和傳播，當人們對信息引起共鳴時，就會參與復制、仿效、加工，最終成為家喻戶曉的流行說法。其二是模因自身的特性和表現方式為模因的被復制傳播創造了有利條件。我們最早從Dawkins(1976)那里知道成功模因的三個特點(長壽性、多產性、復制忠實性)，它們是強勢模因，特別是穩定型強勢模因的典型特點。從Heylighen(1998)的研究中我們又了解成功模因復制和傳遞過程中的四個階段(同化、記憶、表達、傳播)。我們自己也探討過語言模因基因型(內容相同，形式各異)和表現型(形式相同，內容各異)兩種復制和傳播方式(何自然，2005；何自然等, 2007)。自身的這些模因種種特性，與某些信息經過復制、傳播成為時尚流行語的特性是相同的。綜上所述，我們認為流行語就是一種語言模因，因為流行語的流行完全可以用語言模因論解讀，在語言模因視閾下，我們從下面五個方面大體上能確定一個語言信息如何成為流行語，以及這個語言信息為何會流行起來：作為信息主體的人的心理意向；模因潛勢信息選擇的語境條件；主體期待發揮的語用功能；復制方便模仿記憶的信息表征；公眾人物效應與媒體炒作。我們綜合上述五個方面做一些例釋：

(1) 2011年，甬溫動車追尾事故發生后，有關部門發言人在通報事故過程中說了一句“(這是XXX)，至于你們信不信，我反正信了！” 這句語氣輕佻，無法讓人信服的話，讓當時在場的人群產生極大的憤慨和震憾，于是它很快就成了模因的觸發因素，被紛紛復制和傳播，并出現內容不同的變體。在人們心理意向的驅使下復制傳播的那句話被稱為“高鐵體”，一時間成了強勢流行語模因，出現了各種各樣內容的變體：前句“這是XXX”記錄一句不負責任的輕佻話，緊接后句復制的“至于你們信不信，我反正信了”就發揮出一種調侃、譏諷的語用功能。最近，群眾揭發某地城管“白天執法晚上擺攤”是執法犯法；但他們得到有關方面冠冕堂皇的解釋，說“擺攤目的是換位思考。”這個語境喚起了網友的聯想，他們再次復制當年的“高鐵體”，又一次發揮其“調侃”語用功能：“那是臥底城管。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

(2) 聞名遐邇的“我爸是李剛”緣起于2010年末的一場“校園車禍”。肇事者為“官二代”，事發時囂張地說了一句“我爸是李剛”，擺出仗勢欺人的架勢 。此事件激起民眾的義憤，他們懷著譏笑“權力驕橫”這個心理意向，利用公眾人物家喻戶曉的效應，以及設計出便于模仿記憶的諸如廣告、詩詞、電影對白等信息表征，帶著調侃的語用功能來表達他們的義憤，讓“我爸是李剛”成為流行語模因傳遍了國內。下面是這句流行語模因當時傳播的情景：

復制郎朗的廣告：不是每一杯牛奶都是特侖蘇，不是每一個爸爸都叫李剛！

改填流行歌詞：我在遙望，月亮之上，我爸是李剛。

仿擬周星馳電影《大話西游》的獨白：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我會對那個女孩子說五個字：“我爸是李剛”。

再現普希金的名詩：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我爸是李剛。

借用淘寶名商效應，刻意推出商品：“我爸是李剛T恤”。T恤正面印有打油詩一首：“囂張就囂張，撞人挺正常。誰擋我開房，我爸是李剛。”背面上方則印有“官二代”的標識。

(3) 2010年末在IT界，QQ(騰訊)和360公司之間爆發了一場“戰爭”： QQ公司為報復360推出的安全工具屏蔽了QQ的彈窗和廣告，給自己的QQ用戶發了一封公開信，說QQ用戶的電腦如裝有360軟件的就不再讓QQ軟件在該電腦上運行 。原信是：

“親愛的QQ用戶：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們剛剛作出了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在360公司停止對騰訊進行外掛侵犯和惡意詆毀之前，我們決定將在裝有360軟件的電腦上停止運行QQ軟件。騰訊有幸能陪伴著您成長；未來日子，我們期待與您繼續同行！”

表面上，這封信是禁止QQ用戶用QQ，而實際上是抵制360，因此招來了QQ用戶的憤慨。他們反映出來的心理意向是，以原信當模版，用類推的修辭手法，復制傳播一些無厘頭內容的語言模因變體(“QQ體”)，用其挖苦和調侃的語用功能來表達他們對QQ公司做法的反感：

移動vs.聯通： 親愛的中國移動用戶：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們剛剛作出了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在中國聯通停止對中國移動進行外掛侵犯和惡意詆毀之前，我們決定將在擁有中國聯通號的家庭停止啟動中國移動信號。中國移動有幸能陪伴著您成長；未來日子，我們期待與您繼續同行！

百事可樂vs.可口可樂： 親愛的百事可樂顧客：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們剛剛作出了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在可口可樂停止對百事可樂進行外掛侵犯和惡意詆毀之前，我們決定將在販賣可口可樂的超市停止擺放百事可樂。百事可樂有幸能陪伴著您成長；未來日子，我們期待與您繼續同行！

蘭州拉面vs.沙縣小吃： 親愛的蘭州拉面顧客：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們剛剛作出了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在沙縣小吃停止對蘭州拉面進行外掛侵犯和惡意詆毀之前，我們決定將在販賣沙縣小吃的片區停止販賣蘭州拉面。蘭州拉面有幸能陪伴著您成長；未來日子，我們期待與您繼續同行！

一些流行的同構異義詞和詞組，其同構部分有學者稱之為詞模，也有學者將之看成是詞綴。但我們認為這些同構異義詞語是信息主體根據語境動態地搭配起來的，它們是一些正在流行的熱詞，將它們看成是成功復制并得到廣泛傳播的表現型語言模因似更合適。

繼“房奴”、“卡奴”、“車奴”之后，現在又有“孩奴”在社會上流行。孩奴指年輕夫婦，認為自己的處境不得不一生都為孩子奔波，失去他們自身存在的價值，當上了孩子奴隸。他們不敢生病，不敢高消費，不敢輕易換工作。不過，這個流行詞更多是媒體對部分城鎮年輕家庭夸張自嘲的炒作，是一個臨時搭配起來的一個動態語言模因 。可以判斷，這個流行詞即使一時成為強勢，但隨著語境的變化，它就很有可能淡出人們的記憶了。

同構異義的流行熱詞中常見的還有“姓氏+重疊詞”。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出現的“范跑跑”曾引發人們的心理震動，從此這個“姓氏+重疊詞”結構就成了具有鞭撻自私行為語用功能的語言模因，它時刻讓人們感受到“姓氏+重疊詞”所蘊藏的道德力量。當這個語言模因的變體如“X嫁嫁”、“X逃逃”、“X騙騙”出現時，其中的“重疊詞”明顯地讓人們聯想到當事人的某種不齒行為。

針貶時弊的流行語都是一些常見的表現型語言模因。這些流行語模因傳播的信息表征是多樣的，內容上往往讓人們在心理上產生震憾效應，起著警戒、教育的語用功能，而形式上又易于模仿、復制，并方便記憶。如：

(4) “XX把XX搞亂了”復制出：

關系把程序搞亂了；

級別把能力搞亂了。

(5) “XX 在XX里”復制出：

寶貴人才在悼詞里；

優質商品在展館里；

動聽言詞在匯報里；

輝煌數字在總結里。

(6) “XX讓XX給廢了”復制出：

一手好字讓電腦給廢了；

電視連續劇讓廣告給廢了；

書信報刊讓電郵網頁給廢了；

好好的胃讓酒給廢了；

健康的肺讓香煙給廢了。

在國外，流行語模因復制傳播過程的元表征往往是名人名言或領袖講演、談話中為某震憾事件所發表的言論。這些流行語成為模因，同樣從上述的五個方面得到印證。

據Global Language Monitor(環球語言監測)報道和Wikipedia(維基百科)的介紹 ，美國前總統George W. Bush在伊戰結束時說的“Mission accomplished”很快就被大量復制、傳播，這樣的一句話成為代表“如釋重負”心情的流行語而被相互仿效、廣為傳播。無獨有偶，美國現任總統Obama當年為競選連任與對手辯論經濟時說的一句辯解：“The private sector is doing just fine”。其中的“doing just fine”立即被廣泛復制、傳播而成為一句含有反諷、調侃意義的流行語。“做得不錯”的說法被對手及部分傳媒譏諷為“做得不怎么樣”(“It’s absolutely clear the economy is not doing fine.”)

英語中的一些慣用語、諺語、成語、俗語、格言、警句等，除了固定引用之外，也會因語境及交際的需要而被復制，產生變體，從而形成形式不同的流行語模因復合體。例如，Failure is the mother of success.作為潛勢模因的元表征信息，一旦在適當的語境和信息主體的心理意向驅使下，就會激發出不同的表征內容，并得到復制和傳播：

(7) Necessity is the mother of invention. 需要是發明之母

Want is the mother of industry. 需要是勤奮之母。

Diligence is the mother of success. 勤勉是成功之母。

Experience is the mother of wisdom。經驗是智慧之母。

Knowledge is the mother of all virtue. 知識是美德之母。

此外，還有一些同形聯想嫁接的模因，很容易就成為流行語，如從hang、right一類常用多義詞引申出來并廣為傳播的流行語：

(8) We must all hang together, or we shall all hang separately.

Women have a wonderful sense of right and wrong, but little sense of right and left.

這里的hang together是support one another,unite的意思，與后面的hang(=die)同構異義。同樣，right-wrong和right-left的不同就更是眾所周知的了。以上我們通過實例說明流行語之所以流行是因為它們是一些語言模因。語言信息之所以能成為語言模因，是因為這些信息主體起著作用，為潛勢模因提供了模因的觸發因素。流行語模因不斷地被模因宿主復制和傳播，意味著這個流行語得到廣泛的流行。

6.0 結束語

在談到語言信息如何成為流行語，以及這個信息為何會流行起來時，我們列舉了五個因素：“作為信息主體的人的心理意向”，包括他選擇復制傳播這個語言信息的緣由；“潛勢模因確定的語境條件”，指確定語言信息是一個潛勢模因以及復制傳播這個模因的社會與認知的語境；“主體期待發揮的語用功能”，指信息主體期望復制傳播的模因及其變體可能產生的語用效應；“復制方便模仿記憶的信息表征”，指復制和傳播的語言模因形式多樣、易于模仿、便于記憶；“公眾人物效應與媒體炒作”，是講流行語模因的傳播效度。公眾人物或名人效應以及媒體的大力渲染可以強化語言模因的觸發力度，從而使該流行語模因得以迅速復制和廣泛傳播。

當然，我們還可以從更多方面來探討流行語的模因論解讀，特別是信息主體在流行語模因傳播過程所起的具體作用；對信息選擇、確認潛勢模因，即模因觸發的具體語境條件；模因本體如何促使流行語本身得以排除其他信息而得到廣泛流行；以及流行語模因的的流行時間制約等問題，還有待今后一一加以探討。

[1] Blackmore, S.TheMemeMachine[M]. 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2] Dawkins, R.TheSelfishGene[M].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6.

[3] Dawkins, R.TheExtendedPhenotype:TheGeneastheUnitofSelection[M]. Oxford：Freeman, 1982.

[4] Distin, K.TheSelfishMeme[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5.

[5] Heylighen, F. What makes a meme successful？Selection criteria for cultural evolution[A]. In R. Jean (ed.).Proceedingsof15thInternationalCongressonCybernetics[C]. de Cybernétique: Namur. 1998.418-423.

[6] 崔蓬克. 當代漢語流行語概念的再界定[J]. 當代修辭學, 2012,(2):27-31.

[7] 何自然. 語言中的模因[J]. 語言科學，2005,(6):54-64.

[8] 何自然，何雪林. 模因論與社會語用[J]. 現代外語, 2003,(2):200-209.

[9] 何自然，謝朝群，陳新仁. 語用三論：關聯論·順應論·模因論[M].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

Memetic Understanding of Language in Fashion

HE Zi-ran

(CLAL，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 Guangzhou 510420, China)

Fashion language, as information, is frequently replicated to make various representations of information, which are favourably received in society and become linguistic memes in fashion. In the past, we made a thorough study of the way these memes are reproduced and spread. And now we will discuss why most representations of linguistic memes are catch-phrases and fashion expressions; what the triggering device of linguistic memes is, and what kind of information is chosen to create linguistic memes. This paper makes a study of what is all mentioned above, trying to find from the memetic point of view a new interpretation of why fashion language is a part of linguistic memes. It also deals with the factors that make it possible triggering linguistic memes in fashion, and the reason why fashion language is so popular in the mass media and among people in society. The paper also discusses the role of meme-host’s subjectivity in replicating and spreading of the linguistic memes in fashion.

memetics; linguistic memes; the device of meme’s triggering; fashion language; subjectivity

2013-10-10

何自然，男，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語用學。

H0

A

1002-2643(2014)02-0008-06

語言模因論研究專欄 (主持人：何自然)

主持人按語：應《山東外語教學》邀請，我榮幸地主持本期的一個語用學研究專欄，集中推出幾篇我國語言模因論研究小組成員最近撰寫的有關“語言模因論”的文稿。

模因論引入我國是在本世紀初。Blackmore的TheMemeMachine(《謎米機器》)在2001年有了中譯本(高申春、吳友軍、許波譯，吉林人民出版社)。其實早在1981和1988年，Dawkins于1976年寫的TheSelfishGene(《自私的基因》)在我國分別有兩個中譯本(1981年譯本由北京科學出版社出版，譯者為盧允中和張岱云；1988年譯本則由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譯者除盧、張外，還多加了王兵)，正是該書的第11章就談到模因了(當時譯為“覓母”)。到了2003年，我國語言學界的學者認為模因論講信息的復制和傳播，它與語言學，特別是語用學有密切關系，于是提出要從語用學的角度研究語言中的模因。此后模因論在我國語言學界受到廣泛的關注，有關的研究成果不斷增多。一個新學科理論的引進，除了支持，也有猜疑，那是很自然的事。但是模因論在我國推介已有10年的時間，學者們對這方面的興趣和熱情未減，而且出現繼續向前發展的勢頭。

記得模因論引進初期，有學者尖銳地認為模因學不具有學科的獨立性，也沒有理論的科學性。針對這個評論，我們曾經為模因論做過辯護，回答了部分學者有關的質疑。除此之外，也有學者認為，模因論能解釋的語言現象，我們的語言學、修辭學等理論早就可以解釋，無須模因論再來解釋一次，多此一舉。當時更有學者宣稱，在中國研究語言模因論是沒有根基的，只拿著國內一時跟風流行的話語說事，是在“炒作‘語言的炒作’”，因為外國語言學界根本就沒有談論什么語言模因，也沒有見到這方面的論文發表。我們作為熱心推介這門語用新論的學者，心里也有點忐忑不安，經常提醒自己：是不是搞錯了。

其實，從Dawkins最早提及模因論時起，我國就有學者給予注意了。桂詩春教授很早就告訴我們：在國外，有學者從基因遺傳提到文化承傳，說有種叫meme的新理論，它與大腦、語言和文化都有密切關系，可以解釋類似文革時期人云我亦云的語言炒作。桂先生2002年在為顧嘉祖、陸昇主編的《語言與文化》第2版寫序時就說過meme值得我們深入探討；2004年，桂先生為《外研社當代語言學叢書》撰寫的總序中又一次提到模因論。他說：“當代語言學的一個鮮明特點是語言學家不斷從邊沿學科里獲得新的啟發，從而加深了對各種語言現象的認識；而一些原來不是語言學家的科學家卻又從他們的研究領域出發，對語言學發生興趣，提出許多惹人深思的問題。”緊接著他介紹英國動物學家Dawkins在《自私的基因》中根據gene創造了新詞meme；說到Blackmore的《模因機器》(我國中譯本稱《謎米機器》)，指出將meme譯成謎米“似可商榷”。在這個序言里他引了牛津英語詞典對meme下的定義，指出meme在網絡上可以檢索出該詞極高的使用頻率；他還解釋說在現實生活中通過模仿而傳遞的文化因素比比皆是，從“文革”的紅衛兵運動到現在的傳媒炒作都是明證。他注意到，這些模仿傳遞迅速是因為通過語言，特別是依靠了現代的通訊手段。他贊嘆meme和gene在人類進化過程中共同進化的作用。他最后提到，“Blackmore不但從meme的角度去解釋人類語言的起源問題，而且認為meme登上了人類進化的歷史舞臺后改變了基因被選擇的環境，導致大腦容量大幅度增加。”桂先生認定，“這可能是歷史上第一次把語言的作用提升到如此的高度。”

在桂先生的熱情鼓勵和支持下，我們成立的模因論研究小組，正在不斷努力學習，期望做出一些成績，為我國語言學特別是語用學的理論闖出一條新路，指導和豐富我們的語言實踐。我們注意到桂先生在最近出版的《桂詩春英語教育未了集》一書中談到文化在語言進化中的作用時(P197)又一次論及meme，而且特意提到Dawkins和Blackmore著作里的meme分別被譯為“謎米”和“覓母”。他似乎覺得這兩個譯名無法體現meme的重要含意和作用，似乎在為國內尚無一致譯法而遺憾。但與此同時他介紹了我們2003年在“模因與社會語用”一文中首次將meme譯為“模因”。

最近，我們從國外也得到幾條令我們受到鼓舞的有關模因論的訊息：

1)聞名遐邇的、權威的《語言與語言學百科》第2版(EncyclopediaofLanguageandLinguistics,Second Edition，2006)將meme作為詞條正式列入，撰寫人是英國倫敦大學學院(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的G. Powell教授。這部百科巨著于1994年出第1版，主編是R.E. Asher ,共14卷，15年后于2006年出第2版，改由Keith Brown為主編(我國顧曰國教授是該百科第2版的榮譽編輯顧問委員會五成員之一)，新版的內容大大更新，而且有兩種版式，其一(共14卷)仍是紙質本，而另一是網絡版，均由Elsevier公司推出。網絡版通過網絡(http://www.sciencedirect.com) 供讀者按需求的詞項選購。我們這里要說的是，meme作為新增詞項正式收進《語言和語言學百科》第2版了！這表明meme和memetics現在已得到國際語言學界的注意和認可。近期，我們在網絡和有關刊物上也越來越多地看到國外學者發表的關于linguistic memes的文章。語言模因論完全可以看成是模因論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http://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B0080448542047842)；2)每年，美國的權威詞典Merriam-Webster詞典時刻都對詞典使用者翻閱這部詞典的次數進行統計，從而選出每24小時、每周、每年的韋氏詞典“十大詞”。今年公布的2012年的“十大詞”中，meme竟然被正式選為“十大詞”之一！這條消息表明，“模因”是韋氏詞典使用者整年最感興趣或最想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熱詞，是年度公認最具影響的活躍詞匯。這條消息也表明，模因不但引起我國學界和語言愛好者的興趣，它同樣也是國外同行和愛好者給予注意的詞匯。可以預期，隨著模因和模因論的深入研究，國內外都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了解語言模因這個新興的學科領域，并通過語言模因論去審視和分析社會的語用現狀，有效地發揮語言的力量和功能 ( http://www.merriam-webster.com/info/2012words.htm)。

本期本欄發表的語言模因論的文稿涉及兩方面的主題：語言模因論和流行語、語言模因論和翻譯。這些文稿都是我國語言模因論研究小組部分學者撰寫的。這個小組成立于2011年，成員分布在國內多所高校。他們利用QQ群隨時交流信息、分享語料，定期討論和交換心得，發表論文。我不準備逐一介紹這里發表的文稿內容了，我希望，通過文章的閱讀，將會有越來越多的語言學界同行注意語言模因論的立論和方法，并將之應用到我們日常的課題研究和教學實踐。我們期待熱心的讀者和語言模因論愛好者和我們聯系、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