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拳的有無之相

王壯弘

我現在研究的是禪宗，但我從來不說禪宗。我說我研究佛學，我只尊崇真理。

“觀自在菩薩”，那你為什么不能自在？因為文字相、語言相都沒有去掉。

我的“指月手”你可以不要，它只是起一個“中介”作用的符號，之后的好壞都和它無關了。包括《金剛經》，你研究它但是卻丟不開它，那也是不行的，這不是有為法是什么？說明你還沒有把《金剛經》吃透，沒有弄懂，所以你不能丟掉它。我們要讓自己的境界到達無為界才對。

公孫龍子說“白馬非馬”，你說白馬不是馬那是什么？白馬只是馬的一種，它不能代表全部的馬。看不見的才是最重要的，看見的不等于是有，看不見的也不等于是沒有。

王宗岳的《太極拳論》里有句話非常重要：“陰陽相濟，方為懂勁。”

太極拳的根在哪里？我們從客觀上講，太極拳有兩個根，一個是沉根，一個是浮根。這個沉根和浮根，是靠陰陽相濟而來的，所以，真正的根是相濟來的。相濟是靠中間，所以說沒有看見的根才是真根，沒有根的根才是根——含三為一，前后中都要有。

我們所講的太極拳理論，其實是空無一物的。我們的太極拳理論是大自然。沒有才是大有，因此，我們的理論是形而上的，你到這個境界你自己就會理解。

佛為什么講了那么多經？就是因為你不理解。太極拳怎么用，在什么情況下用？當你把太極拳學會，把太極拳理論弄清才能通達用，太極拳是熏修出來的，用的時候都是下意識的，是不會費心機的。你講話、走路都用意識嗎？你說不用，那是胡說，肯定是要用的。但是有的沒有，沒有的有，才是真理。

我們修真，見相非相，不能沒有相。但跟我學太極拳，學完之后，這個架子通通都是要丟掉的。拳無拳，意無意，你還是老架子，說明你還沒有消化，沒有吸收。但是你要上升，達到更高的境地，那還是先要有架子的，沒有架子是不行的。

到達某個目的地，上了很多臺階，那些走過的臺階怎么辦了？走過之后就算了，這都是相，你要丟掉的。你說“好”，我丟掉了。丟掉了你怎么上去啊？你還是得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站穩了上去，不要停，停了你就住了，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不可以住的。所以你不要以為相是不重要的，沒有相你什么都不要談。那你說不是非相嗎？佛沒有說叫你非相，是“見相”非相，即是說看到了外表的相，那“里邊”你也要進去啊，你不進去，不就等于是白費了嘛，相也是由性轉身。

很多人打的太極拳僅僅是一個的套路，而我們打的是三個：第一是拳架子；第二是意；第三是連意都沒有了——像我現在推手，都不用意了。

你說我完全不用意也不是，但我的感覺就好像是我沒有用過。你說沒有意，那你的手是怎么上來的？我也不知道，該上來的時候就上來了。如果我知道的話，不就是成了有為法嘛。就不是水，不是風了。如果是水是風的話，那就是不知道了，進入下意識的境界了。

下意識，你沒有辦法指揮它，它有自己的性質。所以我們說，練太極拳要“明心見性”。不明心見性，學拳法就沒有了意義，打拳就沒有了基礎。

如果你不能理解這一點，那你打的拳和其他的拳術就沒有多大區別，只不過比別人多點辦法。其實，法對你是一種束縛，它讓你反而不自由了。水本來是很自由的，你弄個辦法出來，就不自由了，不是本能了。

演練太極拳架，進行太極拳推手訓練，都是意念三世的，一搭手、一動念，■、捋、擠、按、采、■、肘、靠——四正、四隅和中定都含在其中了。

在推手或者散手中，你打我，我全部是空的。為什么空？我是十方空間，你打我等于你掉到水里邊了。

所以實相非相，不空之空謂之空。但要知道重量的處理，不能斷滅空。

仿效水性，要追求最好。能達到最好嗎？不可能，因為沒有最好，凡是所謂最好，都是相對的好，沒有人到達最好。正因為沒有，才成就了大有。變而來的，所以佛學說轉，一切都是轉過來轉過去的。

我們的太極拳有三個步驟，首先是放大，然后縮小，再后是輻射。

我們講騰，連水性都不是了，丟掉了沉浮的概念，層次更高了，最后空而不空。騰就是散開，其中已包含了輻射。

氣怎么下來？云變成雨才能下嘛。所以，不能增一分，也不能減一分，增了多少就要減多少，減多少就要增多少。太極拳也講究能量守恒，掌握了這點，就無往而不利了。

什么是不可思議？不可思議是最好的時候。

最好的境界有沒有？有啊，那是我們所要追求的。但是，如果要拿給你看，卻拿不出來，因為不可說。那不就是斷滅空了嘛？肯定是有的，不然也就不會去追求了——追求什么呢？追求最好。最好是什么？不能言說，不可思議，但是不是不能思議，因為能思議，所以才得出結論——不可思議。

有的人說我達到最好了。那么，你要不要進步啊？要進步就不是最好的。

有這樣說不出的境界，就是佛的境界，是拳的境界，藝術的境界，很多東西都是這么個境界，而且全靠這個明心見性，全靠這個最好，什么都往這個方向發展。這個東西是形而上的，妙不可言，深不可側。不是語言文字可以說清楚的。

太極拳的最高境界就是來回，沒完沒了的張開、合攏，河圖、洛書。開放時是方的，合攏時是圓的，放大縮小。但實相非相，也不要去追問它到底是方的還是圓的，只會似方似圓。這就是能量的轉換，去了又來，來了又去，始終不斷。

明生死面前眾生都平等，你還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好留戀的？所以無中生法，生而不生，怎么來的？無所從來，亦無所去。

這就像教拳一樣，先由簡單和初級的教起，到一定境界時，再進一步傳授更高深的，不然這個人就不會有大的前途了。如果直接按照現在的水性太極拳的境界教的話，幾年也不見得學會什么，那么，他會罵你，所以，只能是先教點很簡單的，就像是繩子上吊點肉，用竹竿套在狗脖子上，然后引誘著它們往深處學，但是實際上這些誘餌都是空的，根本就沒有見到真性。我們卻不得不采用這個方法。

這是從佛學上借過來的方便法門，希望總是在前面，所以必須不斷地去追趕，如果沒有這點希望，誰愿意跟著你去顛簸呢？法，就是教育的方法，教育人的手段。什么都可以用來說法，茶壺也可以，一個小小的茶壺就包含了空和實，大道一統，有什么不好講的道理呢？

空是因為有相，如果沒有外面的相，也就沒有里面的空了，但是，也不要認為空就是空，有就是有，那是不對的。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其實是最不空的。沒有熱要冷氣干什么呢？很多人想快樂，“想”本來就是一種痛苦。這些東西是沒有辦法用語言解釋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