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培智

“聽話”是中華民族傳統的教育目標之一,特別是在我們人生的前18年,接受頻率最高的語音信息要數“聽話”一詞。
從呱呱墮地開始,大人們便抱著我們搖來搖去,不厭其煩地重復著“聽話”二字;當我們學會走路,想弄明白雞蛋是否能摔破時,爸媽便大驚失色地警告說“別亂動”,要“聽話”;當我們敢從沙發上跳下來時,大人們便呵斥說“不好好坐著會摔傷”,要“聽話”;當我們會在地板上、墻壁上亂涂亂劃時,也被認為是不“聽話”的表現。上了幼兒園,因為扯著嗓門說話,邊走邊跳,坐不安穩,老師便大聲地訓斥我們要“聽話”。上了小學,我們更被老師嚴格要求:坐有坐相,走有走樣,說話要小聲,聽課要認真,作業要依時,稍有偏差,老師就評定我們不“聽話”。初中了,以為可以松一口氣,然而我們的一切被規范得更加貼切而周到,只要敢做一些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便被劃入不“聽話”的行列。大人們說,高中是決定一個人一生的幾年,得珍惜,我們便一頭鉆進書堆里,兩耳不聞窗外事。其間,只因為跟幾個同學騎著自行車到郊外野炊,只因為想跟異性同學聊聊天,只因為想報考自己感興趣的學校與專業,我們也一樣被斥為不“聽話”……
他們總會有十足的理由——
父母說:哪個父母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我們就這么一個獨苗,管教不好,成不了才,就全軍覆沒,實在是輸不起呀。孩子小,能懂什么,做父母的有責任對子女實施管教,養不教父之過嘛,甚至在必要時實行嚴格管制也未嘗不可。人的惰性與生俱來,特別是小孩,要盯緊一點,要讓他(她)從小養成好的學習習慣、生活習慣、行為習慣,歪脖子小樹等它長大就扶不直了。社會對人才的要求越來越高,孩子的全面發展,對他(她)以后的工作、生活起著決定性的影響,何況現在的就業形勢如此嚴峻,沒上好的學校,沒讀好的專業就等于失業了。如果條件許可,應盡可能從小培養孩子各方面素質,除文化課成績要好外,琴棋書畫等都得學一學,以讓孩子受用終生。別提孩子的興趣與選擇,他(她)能懂什么?主要還得靠做父母的加以引導,畢竟我們是過來人,看得比他(她)遠,而我們送他(她)到各種補習班,不也是為了發現和培養他(她)的興趣和愛好嗎!
學校說:培養什么樣的孩子?往大里說,就是教育方針怎么說,我們就怎么辦,不外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而實際上,我們更要按照教育部門和當地社會的需求行事。譬如當地看重高考升學率、初中平均分、小學及格率,我們的工作重點就向這方面傾斜,其他什么素質教育之類就顧不了那么多了。只要我們的升學率、平均分、合格率比以前又進了一步,就根本不用擔心誰指責我們忽視了諸如藝術等其他教育。而要做到讓領導滿意、群眾高興,簡單而有效的途徑就是狠抓學風建設。因為學風好了,成績就提高了。抓學風建設,這不難,只要心狠一點,多制定一些校紀校規,跟蹤落實就行。孩子畢竟是孩子,他們能怎么樣?學校想把他們塑成什么樣子他們就變成什么樣子,變傻變呆也不是一件難事。現在除《學生守則》、《學生日常行為規范》等,各校都大顯神通,從中引申出一系列細則,學生的言行舉止都被嚴格規定。這不僅是良好校風、學風形成的需要,也是對學生與家長負責任的需要。現在的教育環境不如以前,社會治安的復雜性也迫使我們要保證學生的人身安全,簡單地說,就是務必保證學生在校期間的安全。安全是學校管理工作的第一要務,安全出了問題,一票否決。
老師說:分數當然重要啦,分數不過關,我們要下崗。不是我們境界不高,不是我們不理解教育,是現實需要,我們必須不擇手段地保證升學率、平均分、合格率。學校這里評,那里也比,不是幾個錢的問題,是面子問題。你說,我們一個小人物能改變什么呢?教育環境如此,我們哪里還敢有自己的教育理想?在某種程度上,支持學校的校風學風建設,校風學風搞好了,學生聽話了,我們的工作就輕松了。聽話的孩子誰都喜歡,教師也特別省心省事。教了這么多年的書,如何訓練出一班聽話的孩子?最簡單易行的做法就是嚴,寬容什么的,是供寫總結時用的。特別是小學的孩子,雖然他們在家里作威作福、無法無天,但在學校里你嚇他幾次,罰他幾次,保證他規規矩矩。我們最不喜歡那些活潑的孩子,也就是平常所說的調皮搗蛋的孩子,因為讓他活潑,你就得受苦受累。課堂紀律得不到保證,教學任務完成不了,及格率就得不到保證,所以,一般不允許學生在上課時亂提問題。我們不是不知道,那些有個性的孩子特別難得,更可貴,但誰有那么多精力應付他們?況且學校也不給我們一點余地,當某個孩子課間操時肢體動得不是時候,或午睡時偶兒抬起頭、課間時喊的音量超出學校規定的分貝、去撤尿時跑得急了一點,班級就被扣分,這個月的先進就沒了希望。還有就是,社會及家長也絕不寬容學校和老師,孩子在學校里跑,不慎摔了跤,學校要賠醫藥費、營養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等。作為班主任,為了保證學生安全,課間基本不讓學生離開教室和教室前的走廓,放學后不允許學生停留在學校,否則一旦出問題,一個月的工資根本不夠某個孩子摔上一跤。
家長、老師、學校們“三管齊下”,我們耳根不間斷地響徹著“聽話”與“不聽話”。正如其所期望的那樣,我們“聽話”了,于是,父母成功地克隆了我們,老師成功地復制了我們。后來,我們成了我們的父母,成了我們的老師,甚至“復活了”我們的祖先。評判一個孩子的行為習慣,仍以“聽話”與“不聽話”來界定,在很多時候、很多評價的關鍵環節,教育的目的仍是培養孩子踐行服從、追隨與孝順,而不是創新和探索,這樣的學校與家庭教育究竟還能走多遠?
(作者單位:廣東東莞市大朗鎮教育辦)
責任編輯 鄒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