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曉丹
(吉林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吉林長春130118)
處于19世紀未20世紀初那樣內憂外患的中國,作為中國人的辜鴻銘沒有失去自我,他認為要想使中國走向富強,必須注意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繼承與發揚,其最有效的辦法是把它們翻譯成外文,讓外國人明白中國文化的偉大,從而讓中國的傳統文化走向世界。辜鴻銘深感外國人對中國文化的誤解,為了使中國文化更好地為世人所知,他花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翻譯了兩本儒家的經典著作——《論語》和《中庸》。
《論語》的英譯本出版于1898年,是由上海的別發洋行出版并發行的,其副標題為“引用歌德和其他西方作家的話注釋的一種新的特別翻譯”。其翻譯的方法和宗旨是“努力按照一個受過教育的英國人表達同樣思想的方式,來翻譯孔子和他弟子的談話。此外,為了盡可能地消除英國讀者的陌生感和古怪感,只要可行,盡量去掉所有那些中國的專有名稱。最后,為了使讀者能徹底地理解文本內容,我們還加了一些注釋,引用了非常著名的歐洲作家的話,通過征召這些歐洲讀者熟悉的思想系列,對于他們或許會有幫助”[1]346。這樣做的效果也確實很好。
在他翻譯這部作品之前,就有個叫理雅各的外國人對《論語》進行了部分的翻譯,但是質量不盡如人意,按辜氏的看法是因為“他的文字訓練還很不足,完全缺乏評判能力和文學感知力。他自始至終都表明他只不過是個大漢學家,也就是說,只是一個對中國的經書具有死知識的博學的權威而已”[1]345。“理雅各博士所選用的術語很粗糙、拙劣、不恰當,并且有些地方幾乎不符合語言習慣。”[2]180這一看法很準確,翻譯中國的作品,尤其是經典著作,必須對中國文化很通透,同時對西方知識又非常了解,理雅各并不具備這樣的條件,而辜鴻銘卻恰恰具備。他自己也不否認這一點,并以東方文化的代言人自居,他在講到泰戈爾的時候,明確地說:“他,不通《易經》沒有資格講演‘惟精惟一’那種高深的真理,所以我警告他,我要把他送到瘋人院去;我又勸他,回印度整理他的詩集,不要再講演東方文化了,把講述東方文化的工作讓給我。”[3]127
辜氏精通數國語言,英文造詣尤深,講得一口流利的維多利亞時代的純正的古典英文。所以,他的著作多以英文行世。
關于英譯《論語》的目的,正如辜鴻銘的同事兼好友趙鳳昌所說:“要皆闡揚微言,光大教澤。”[1]579在其《序》中,辜鴻銘則明確寫道:“受過教育的有頭腦的英國人,但愿在耐心地讀過我這本書后,能引起對中國人現有成見的反思,不僅修正謬見,而且改變對于中國無論是個人,還是國際交往的態度。”[1]346-347以后的事實證明,他的這一目的基本上達到了。但是,英譯《論語》的影響,卻遠不如后來的《中庸》英譯本。這是因為外國人對《論語》比較熟悉,但對《中庸》則比較陌生,因為陌生而對它好奇,因好奇而產生興趣。
在翻譯《中庸》的過程中,辜鴻銘貫徹了翻譯《論語》的主張,而且翻譯得更為圓潤、嫻熟,對中國傳統文化體會得更深、吃得更透,將“中庸”譯成了“The Universal Order or Conduct of life”,意為普遍秩序或生活準則,既使外國人讀得懂,又把中國文化的精髓譯了出來。辜氏并不拘泥于字對字、詞對詞的一一對應,而著重在意義的表達上,即“意譯”,并以西方形而上學闡釋《中庸》哲學的精義,因此譯文要多出原文數倍。他的這一工作是具有開創性、歷史性的,因為在他之前還未有人這樣認真地做過,在他之后的翻譯家們亦很難超越這一高峰。在這一點上,未來的人們將會記住他。王國維早年曾撰文對此作過批評,但在二十年后他又反省道:“此文對辜君批評頗酷,少年習氣,殊堪自哂,案辜君雄文卓識,世間久有定論,此文所指摘者,不過其一二小疵。讀者若以此而抹殺辜君,則不獨非鄙人今日之意,亦非二十年前作此文之旨也。”[4]又說:“吾人之譯古書,如其量而止則可矣,或失之減,或失之增,雖為病不同,同一不忠于古人而已矣。”[4]同時,他又承認辜氏對《中庸》的理解之深,“要之,辜氏此書如為解釋《中庸》之書,則吾無間然,且必謂我國之能知《中庸》之真意者,殆未有過于辜氏者也”[4],認為有些地方除了辜鴻銘之外,無論何人都難以完整譯出。日本學者清水安三則說,讀辜鴻銘的譯本,甚至比讀中文原文更能理解孔子思想的精深處。可見,辜鴻銘的功力確實了得。
對下面《禮記·禮運》中這個句子的翻譯可為佐證,原文為:“天不愛其道,地不愛其寶,人不愛其情。”辜鴻銘將其譯成:“God offers free to all his Truth;Nature offers free to all her treasures;Humanities offers free to all its love。”辜氏在這里的翻譯是很講究的。他通過對“其”字的不同處理,將中國人視天為陽、視地為陰的含意也譯出來了。另外,據梁實秋的統計,辜氏把“情”譯為Peltry,把“理”譯為Philosophy,把“事”譯為history,把“物”譯為Science,把“陰陽”譯為Physic,把“五行”譯為Chemistry,把“紅福”譯為Jew,把“清福”譯為Minerva,把“艷福”譯為Venus[5]162,于此可見其會通中外之精神。
此外,在英譯儒經的同時,辜鴻銘還表現出強烈的愛國思想。比如,他不許西方人用native一詞,而用Chinese,認為native一詞含有“生番野蠻”之意[6]。他和其他愛國人士一樣,極力維護我國的國際聲譽,“替吾國爭面子”[7],真可謂“‘新時代’里固守傳統文化的典型代表”[8]。
對辜鴻銘英譯儒經的事,《清史稿》是有記載的:“窮四書、五經之奧,兼涉群籍……乃譯四子書,述《春秋大義》及《禮制》諸書。西人見之,始嘆中國學理之精,爭起傳譯。”[9]卷六八·列傳二七三·文苑三對辜鴻銘的做法是肯定的。而且,辜鴻銘“每一脫稿,列國爭相傳譯”,于是,“群悟東方學術之可貴,各國大學,乃爭設東方講座”[1]584。可見,辜氏對東西文化的溝通之影響何其深遠。正因為在溝通中西文化中的突出表現,辜鴻銘于1913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提名。這是中國人第一次獲此殊榮,也是對辜鴻銘翻譯工作的最好肯定,盡管當時的中國人對諾貝爾獎知之甚少。
通過辜鴻銘的宣傳,更多的外國人了解了中國的文明。他自己也聞名于西方,被西方人崇拜。德國甚至成立了“辜鴻銘研究會”,專門研究辜氏的思想及其著作。德國大學教授納爾遜曾對其學生說:“我讀辜鴻銘的書,至今已十幾次了,多讀一次即更有所得一次。大凡一本書,倘若它的價值只夠得上讀一次,則它的價值必夠不上讀一次。我希望你再讀之后,你的見解或有改變。”[1]592可見辜氏對西方思想界的影響之深。經過辜氏的宣傳,“三千年之東方文化乃駸骎有西被之勢。”[1]212
誠然,辜鴻銘的翻譯工作并非盡善盡美,比如對《論語·鄉黨》中的“入太廟,每事問”及《論語·先進》中的“南容三復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兩句,辜鴻銘的翻譯就不如理雅各好[10]。但辜鴻銘“以一個中國人的身份首次獨立地向西方翻譯儒經,打破了長期以來由傳壟斷的局面教士”[11]。辜鴻銘花了那么多的精力來對中國典籍的進行翻譯,完全是基于他對中國的傳統文化的堅定態度。他曾表示:“我個人不相信在中國古代的秩序會過時,因為我知道舊的秩序,中國文明和中國社會秩序是一個道德的文明和真正的社會秩序,它符合事物的本性,因此絕不會消亡。”[1]509-510在辜鴻銘那里,中國的社會秩序是永恒不變的,這個秩序就是儒家的綱常倫理道德。也正因為這一觀點,辜氏被看成“文化保守主義者”、“守舊派”。
其實,他的這一觀點的提出是針對當時中國對西方的一味模仿的傾向而提出的看似極端的做法。其實,“全盤西化”本身就是個非常極端的做法,對它的最好糾正,就是也做出另一極端的事情來。對當時喧囂塵上的“全盤西化”的提出,辜鴻銘認為“主要是因為我們中國人,尤其是知識分子將東方文明的精華部分拋卻了的緣故”[1]313。這里透露出一個重要的信息,即辜鴻銘提倡的“東方文明的精華部分”并非包括東方文明的全部。辜鴻銘對中國傳統文化如此之熱愛,也可以說明他的一片愛國的赤子之心。生逢19世紀激變的時代,文化保守主義者所憂心的是文明的綿延、人性的純潔和道德的保存。他們志在闡明精神文化的絕對與恒久。辜鴻銘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癡心不改,正是基于這一原因,這也是他花那么多的時間與精力去翻譯《論語》和《中庸》這些中國傳統典籍的根本原因所在。
[1]辜鴻銘.辜鴻銘文集:下冊[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6.
[2]辜鴻銘.中國人的精神[M].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2007.
[3]徐虹.北大四才子[M].長春: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
[4]王國維.書辜湯生英譯《中庸》后[J].學衡,1925(43).
[5]孔慶茂,張磊.中華帝國的最后一位遺老:辜鴻銘[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1996.
[6]震贏.辜鴻銘先生[J].人間世,1934(18).
[7]林語堂.有不為齋隨筆[J].人間世,1934(12).
[8]孫德華.辜鴻銘:“新時代”里固守傳統文化的典型代表[J].蘭臺世界,2013(16).
[9][清]趙爾巽.清史稿[M].北京:中華書局,1977.
[10]樊培緒.理雅各、辜鴻銘英譯儒經的不及與過[J].中國科技翻譯,1999(3).
[11]李霜.辜鴻銘英譯《論語》得失評[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08(S3).